這個世界上流傳最快的事情是謠言,要是說什麼比謠言更厲害……那就是某些人推波助瀾,甚至刻意爲之的謠言,甚至可以像季風一樣在一夜之間傳遍所有的大街小巷。
克溫家的繼承者在一夜之間變成了萬衆矚目的花季少女,然後在她自己的成年禮宴會上當衆向所有的都靈貴族挑戰,把一個又一個名門之後打成了狗啃泥,全部顏面盡失;而就在這樣“危機”的時刻,一位年輕的騎士站了出來,以王子殿下侍從武官的身份和少女展開了激烈的戰鬥,然後極具騎士風範的贏得了勝利,然後迅速離開了。
這樣幾乎只能在傳奇故事裡面讀到的情節居然活生生的出現在了自己周圍,都靈城開始沸騰了,每一個參加了那天晚上宴會的人們,見面之後就立刻做出一副意有所指的表情:“你還記得昨天晚上的那位艾倫小姐嗎……”
如果說在前一夜,艾倫·克溫還僅僅是一個鄉下領主的女兒,如今的她已然成爲了整個都城風頭浪尖的人物——獨特的服飾,精湛的劍技,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同侍從武官愛德華爵士的一場好像舞蹈般精彩的決鬥,令艾倫名聲大噪。
等到第二天清晨,五花八門樣式各異的求愛書和邀請函就已經塞滿了米內斯特家大門的門縫,卻還依然有人不斷的送進來,整件事情徹底變成了一場鬧劇,甚至就連王宮之中也在到處討論這離奇的故事。
“……這麼說我們的愛德華爵士已經出名了?”坐在椅子上的賀拉斯感到有些好笑的聽着格林·特恩在那裡敘述着整件事情,右手輕輕的拍了拍身旁女兒阿黛爾的小腦袋:“我可真沒想到,他居然這麼能幹。”
“沒錯,但是最最奪目的還是安森殿下的表現,幾乎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格林揹着手一臉輕鬆的說着:“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您真應該看一下納法里奧大人當時的表情,那真是太精彩了。”
“那就太令人遺憾了。”賀拉斯抿嘴笑着:“看來墨瑟·凱恩沒有看錯人,愛德華確實是一個很優秀的侍從武官,現在他在哪兒呢?”
“哦……他就在門外面,等候請罪。”格林的臉抖動了一下,差點兒笑出聲來:“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顯然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聖樹騎士,現在也明白自己犯了一個不太能輕易揭過去的錯誤,需要我去叫他嗎?”
“不,還是讓阿黛爾去喊他過來吧,我親愛的女兒也有些事情要和這傢伙談一談呢。”賀拉斯低下頭,溫柔的手掌撫摸着女兒的腦袋:“阿黛爾你說呢?”
“我纔不要!”生悶氣的小公主殿下嘟囔着嘴,把頭扭開:“憑什麼安森可以去那麼有意思的地方還有煙花看,只把人家一個人留在家裡。”
“但是我想那位可憐的侍從武官大概已經誠心悔過了,現在去把他喊進來吧。”賀拉斯寬慰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說說,可以給你的父親幫個忙嗎?”
氣得臉蛋鼓鼓的小公主點了點頭,站起來朝着門外走去。賀拉斯對身旁的格林使了個眼色,指揮官立刻心領神會,帶着些許笑意從後門離開了房間。
沒過多久,一臉尷尬的愛德華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那副緊張萬分的樣子讓賀拉斯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怎麼,在宴會上大展神威的愛德華·威特伍德爵士,難道還會畏懼我這樣一個上了年紀,還手無寸鐵的傢伙嗎?”
“任何一個都靈人都會對他的國王敬畏萬分的,賀拉斯陛下。”揹着手走進來愛德華慢慢恢復了正常,略微的彎下腰:“但是我剛剛的歉意並非是爲了昨晚的事情。我並沒有教唆安森殿下要說些什麼,我只是告訴他,讓他想象自己的父親會如何應對那種場合。”
愛德華當然不會承認,安森說的話都是自己教他的——這種罪名太過誅心了,不論有還是沒有,至少自己絕對不能這樣講。
“哦,是嗎?”賀拉斯微微一笑,那種表情就好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似的,柔和卻又無比堅定的目光慢慢的觀察着愛德華的表情:“那你又是爲了什麼要向我道歉呢?”
“艾倫·克溫的真實身份,這件事情我一開始就知道了。”愛德華嘴角微微一顫,然後面不改色的回答道:“而且您說的沒錯,我像您提出參加米內斯特家的宴會也是有目的的,而現在目標也已經達成了。”
“什麼目的?”
“不讓米內斯特家族將艾倫·克溫變成他們的所有物,從而控制海牙堡的領地。”愛德華面色沉穩,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這個計劃他們從十六年前就開始佈置了,或許更早——但是現在已經行不通了。”
“……你知不知道,這是一個非常嚴厲的指控,一旦被公佈出來會引發怎樣可怕的結果?”賀拉斯終於不再微笑了,神色簡直面沉入水的平靜:“而且你會有一個極其可怕的敵人,在都靈城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我的身後有聖樹騎士團,以及公正的國王陛下,有您坐在那裡我就無所畏懼。”愛德華畢恭畢敬的彎下腰:“如果您要懲罰我的話,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懲罰你?嗯……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應該懲罰你,膽敢蠱惑我和我的兒子去達成你的目的,欺騙馬爾凱魯斯家族的信任——僅憑這一點我都應該把你斬首!”賀拉斯的語氣冰冷而又緩慢:“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遺言?”
“……”慢慢挺起腰來,目光堅定的愛德華表情十分速肅穆的和賀拉斯對視着:“僅此我短暫的一生,但凡承諾必然會做到。”
“……說的不錯,這種話很適合作爲墓誌銘刻在你的墳前。”賀拉斯面無表情的注視着愛德華:“是不是納法里奧·布林狄希告訴你,只要這麼說我就不會殺死你了?”
“沒有,僅僅是剛剛纔想到的。”愛德華輕哼了一聲:“而且準確的說我是昨天晚上才知道這位大人的存在,以前根本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我根本不是這位大人的什麼忠實擁躉,事實上不久之前我才得罪過他,這位大人的支持者弗雷士家族的一位成員,就是被我親手送進了牢房。”
輕輕嘆了口氣,賀拉斯慢慢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十分吃力的用柺杖支撐着身體,左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愛德華的肩膀:“你證明了自己的忠誠,還有你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安森現在已經離不開你了,而我希望看到他能夠成爲一名優秀的騎士。”
“下一次召開會議的時候我會將安森帶在身邊,而你也可以隨行。”賀拉斯輕輕按住了愛德華的肩膀:“我給了你足夠多的信任,但是這些並不是禮物或者賞賜,你需要拿出足夠的表現,繼續證明我沒有看錯人。”
“我會證明給您看的,盡我所能。”愛德華默默的一點頭,然後轉身朝着門外走去——他清楚自己賭贏了。
無論自己說還是不說,格林·特恩肯定都已經認定了自己和艾倫之間的關係,那麼就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認出來,反而可以達成自己的目的——讓賀拉斯真正的相信自己。
剛剛從王宮裡走出沒多遠,愛德華又看見了那個血旗兄弟會的小男孩兒,表情冷漠的帶着破破爛爛的兜帽躲在巷口裡的垃圾堆後面,看起來已經等了自己很久了。
“馬可·塔斯克首領正在等候您,尊敬的愛德華大人。”男孩兒這次很是恭敬的朝他微微鞠躬:“請跟我走吧,我們必須小心翼翼的不被人發現了才行!”
………………“這已經是第三批了,家裡的僕人和衛兵根本驅趕不盡。”面色憂慮的路斯恩有些無奈的看着桌子上堆疊的求愛信和“決鬥函”,滿是歉意的和身後的老人說道:“抱歉,外祖父,這全都是我的錯。”
霍拉德·米內斯特看起來倒是鎮定多了,甚至還饒有興致的打量起這些信來,看看都是那些家族送的:“你的錯?我倒是很想聽聽看……爲什麼會是你的錯?”
“我從一開始就應該知道艾倫表妹會用這種方式選擇舞伴的,這是她最擅長的事情也是最喜歡的事情,她當然有可能……”路斯恩低下了頭:“但是我被自己的想法阻撓了。”
“什麼想法?”
“一直到艾倫亮劍的時候,我都寄希望于格林·特恩會接受挑戰,畢竟現場根本沒有多少人可供挑選,也沒有多少人會是艾倫表妹的對手,我……”
“不不不……我可憐的孩子你太自責了,其實問題很簡單,只要你稍稍想一想就能明白關鍵在哪裡。”霍拉德和藹的笑着,轉過了頭來:“只是我們都不願意承認罷了。”
“愛德華·威特伍德……我們嚴重低估了這個人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