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這話一出,薛盛噌地站起來,梗着脖子叫道:“哥哥怎地突然要去海外蠻夷之地!莫不是得罪了那廝被髮配!我早就說了……”
“小乙!”
樑關山沉着臉喝斥,打斷了薛盛的話。
“你怎麼回事!往日怎麼不見你這麼記仇!”
薛盛撇着嘴不說話。
樑關山捋了捋氣,才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要是不願意,就回長安歇着。日後你家大郎我們也能照拂一二,不至於叫他沒依靠。”
這話一出,薛盛立馬變了臉色:“七哥!哪有哥哥去蠻夷之地,我這做弟弟的卻跑回老家的道理!”
“那就把你那小心思收起來!”
薛盛乖乖坐好。
樑關山實在是搞不懂,薛盛到底是爲了什麼要同一個宰相鬧彆扭,甚至這個宰相還記不記得他薛盛這個人都是兩說。
但他從當年陳佑還在京兆府時就多次教訓過薛盛,這時候真是懶得再說了,直接就開口說日本事項:“你可能不知道,新設立的那個西海鎮守府現在出事了,鎮守呂端爲了守住西海,上奏朝廷在西海施行新政。”
樑關山冷着臉,薛盛也不敢作妖,雙手搭在膝蓋上,老老實實聽着。
“焦成績已經帶兵前往西海壓陣,叫我過去也是同樣的理由,給呂端擋一擋風浪。而且,看平章的意思,以後說不得也要在國內如此施爲。”
薛盛恍然大悟,嘴巴張了張,還是沒敢說話,眼巴巴地瞅着樑關山。
“講。”
雖然樑關山語氣一點都不客氣,但薛盛根本沒在意,急忙開口:“我就說嘛!以七哥的本事,怎麼可能不被重用!”
“都是平章提攜。”
樑關山神情淡然地回了一句,緊接着對薛盛道:“焦成績臨行前,我特意去找了他,給你求了個校尉的位置。雖然你這校尉真上陣殺敵的機會不多,但這半個月你把弓馬功夫撿起來,別在參政面前留下一個只能靠關係的印象。”
“七哥……”
薛盛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的確對樑關山投靠陳佑這件事耿耿於懷,這麼些年一直放不下,但不得不承認,現如今身爲工部尚書的樑關山,在有陳佑做靠山的情況下,真的不虛焦繼勳。
可爲了他區區薛盛的前途,竟然低聲下氣地去低頭示好……
薛盛感動不已,樑關山卻看得一頭霧水。
在他看來,利益交換稀鬆平常,自己付出一些好處讓自家兄弟能有個好前途,怎麼算都不能說虧。
在高處站久了,他一時半會無法理解薛盛的想法。
不過沒關係,只要薛盛願意好好努力,管他怎麼想,畢竟都快五十的人了,只要穩重下來就差不到哪裡去。
……
潭州湘潭縣。
寧強坐在驛館客房中翻看今日送達的邸抄。
桌子上還擺着最新的《周山時政》與河南府流行的其他報刊。
潭州這邊曾經是一國首府,繁華程度不低,自然也有報紙。可惜畢竟遠離中樞,多是些市井小報、坊間傳聞,寧強看了兩期就叫底下人不必再買。
沒辦法,遠離京城,除了與京中親朋信件交流,他就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觀察朝廷政局。
他手裡的這一份邸抄,記載了兩府發佈的有關西海鎮守府的一些符令。
朝廷邸抄篇幅有限,基本只截取了部分關鍵內容,涉及到的詔書律令奏章更是隻有一個名字,如非熟知內幕者真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周山時政》就不同了,非但花了大篇幅來討論西海局勢,甚至還專門騰出版面附上呂端的《平倭方略》,逐一點評方略中獲兩府批准的內容。
周山出品的報刊,不用多說,立場肯定在陳佑這邊。
所有的分析,全都避開了西海政策可能對國內豪富產生的不良影響,只是說這樣能夠爲朝廷開闢疆土找到一條新的道路,對各級官員、大小商販甚至普通工農,都是一個重大利好。
而河南府的其他報刊就不一樣了,有那等和《周山時政》一般立場的,也有持相反立場的。
尤其不少作者或者說報刊,看似中立甚至支持,實際上卻暗搓搓地反對。
看似中立者一般是說一些諸如“尚需注意者……”、“此仍需仔細思量……”之類的話。
而明爲支持實爲反對者,乾脆高呼“此必將削豪富而利小民”、“一而廣之,豪強不復,庶民遂安”、“昔有往聖隳三都,今有大賢滅權貴”。
寧強放下報刊,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眶。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一次《平倭方略》部分通過有些蹊蹺,以至於朝堂上沒有達成共識,雖然已經開始推進,但爭鬥拉扯還在持續,說不得就會影響到西海鎮守府。
仔細想了想,他注水研墨,攤開紙張開始給陳佑寫信。
“將明公鈞鑒
“強在潭州,聞西海鎮守呂端之《平倭方略》獲批,殊爲驚喜。然則欲明制度,必有羣小鼓譟,強深爲公慮……其一者在赤縣,強雖希冀方略所言早日廣及天下,然西海之勢未成,於赤縣之內當以安豪富之民爲上。其二者在西海……”
他原本只准備就西海事務說一說自家的看法,誰想到一提筆就停不下來。
西海事務只佔一小部分,後面大部分篇幅都是他這段時間的見聞思考,並不侷限在農事上。
他這邊還沒寫完,房門就被敲響,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皺眉看向門口,放下手中毛筆,不動聲色地握住坐席旁的劍柄,出聲問道:“誰?”
“參政,鵬遠來彙報明日安排。”
“進來。”
他的親信幕僚關鵬遠推開門走進房間,然後十分自然地回身關門。
見只有關鵬遠一人,寧強才鬆開劍柄:“湘潭官員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