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陣,宋敏貞慢騰騰地抵達待漏院。
陳佑站在原地未動,宋敏貞走上前來微微躬身:“平章。”
“方正相公。”
陳佑躬身回禮。
兩人站在一處,也沒有閒聊,就這麼安靜地看着門外。
屋內衆人逐漸閉嘴,最終徹底安靜下來,倒是隔壁那些中低層官員待的屋子裡傳來嘈雜聲。
就在屋內諸人感覺快要窒息的時候,終於有人動了!
工部尚書、參知政事薛崇原本和其他參政一樣單獨站在一旁,這時候他邁步朝陳佑、宋敏貞二人所在位置走去。
朝兩人點頭示意後,站在陳佑身側不遠處,同樣袖手看向門外。
他這麼一動,王彥川、竇少華且不去說,趙普等參政立刻就吸引了衆人目光。
終於,胡承約好似鬆了口氣一般,緩緩走到竇少華身邊。
之前他同陳佑因爲河南府的事情鬧過一些不愉快,不過只要沒徹底翻臉,這時候站過來問題不大。畢竟同是先帝潛邸舊人,當年私交很好。
接下來難受的就是趙普和焦繼勳了。
李繼勳那是把陳佑得罪狠了,沒有回頭路。
陳佑可能會爲了安衆人的心留下一個曾經敵對的參政,但絕對不可能讓這個參政有發展的空間。
李繼勳也不願意爲了空頭參政的名號向陳佑乞降。
就在趙、焦二人糾結之時,宦官來通知該去宣政殿了。
陳佑同宋敏貞在前,竇少華、王彥川落後幾步不願同他兩並肩而行,其餘諸人等而後之。
這一次來到宣政殿,陳佑等人沒有從後方側殿進入。
通過正門進入正殿,其餘官員在宦官們的引導下找到自己的位置,陳佑帶頭朝御座走去。
在御座前方,依然擺着五張長案。
陳佑腳步沉穩地走到最中間的那張長案後站定。
宋敏貞三人也都在老位置上站着,陳佑以前的位置空了下來。
諸臣站定,稍等片刻,天子走出端坐在御座之上。
行禮之後,羣臣跪坐。
陳佑雙手按在大腿上,朗聲道:“昨日我於君前奏對,上《軍政四策》,陛下令羣臣探討。”
他話說完,站在側邊的王繼恩立刻示意身邊小宦官上前宣讀四策內容。
所有人都認真地聽着。
穩重。
這是所有人的感受。
拿出來在朝會上宣讀的內容要比昨天陳佑在同明殿敘說的更加詳細。
每一條都有詳細說明,利弊敘述的清清楚楚,同時解釋爲什麼要這麼做、弊端可以通過何種方式來避免或者解決。
基本就是,除非從根本上反對陳佑的想法,否則很難在細節中扣毛病。
但是真的是那麼好反對的麼?
第一條:維持先相公王樸制定的政策。
這一條關係到王系官員的切身利益,如果要反對,當前的利益平衡徹底打破,王系官員必定迎來一波大清洗。提出反對的人一定是想把王系官員推到陳佑陣營去吧!
第二條第三條就不用說了,分別針對普通文士和已經入仕的文武官員。
別看策論裡面用最底層的胥吏士兵來舉例,但得到實惠最多的還是中低層官員,也就是衙門官府裡面負責具體事務的七八品官員,以及軍隊裡營以下的校尉。
至於第四條,則是政治正確。
整個朝會的主題就是陳佑的四道策論,幾乎所有發言的人都是提出更好的改進建議,或者直白的吹捧。
沒人反對,哪怕有三五個得到授意站出來找茬的,也被陳佑這邊的辯駁回去。
這就是陳佑要召集朝會的原因。
人一多,某些陰暗的心思就不好拿到光明處來講,想要達成目的,只能引導大家相信,跟着你走最有利。
政策獲得大家認同的陳佑,在一定程度就代表着所謂的“大局”。
朝會毫無波瀾的結束,陳佑沒有同任何人交談,直接前往英華殿。
他的東西正在往政事堂搬,整理好之前他準備先待在英華殿。
上午的朝會讓他心裡有底了。
不管王彥川他們怎麼想,在陳佑提出那四條政策之後,至少不會明面上反對。
接下來,陳佑只需要在不付出太大代價的情況下保證這四條政策順利推行,就可以樹立首相威望。
坐到英華殿檢查完英華錄的編纂進度,陳佑叫來盧多遜。
“相公。”
“坐。”
陳佑靠在椅背上,伸手示意盧多遜坐下。
盧多遜誠惶誠恐地坐下。
以他的身份,還不夠參加朝會的資格,但他從父親那邊得知今天的朝會極有可能是陳相公確立地位的嘗試。
眼下看陳相公的神情,不似受挫的模樣。
再想到陳相公突然把他叫過來單獨談話,他心中有了猜測,也就有了期盼。
盧多遜還沒有拋卻得失之心,面對能決定自己未來的人,他的惶恐可以理解。
陳佑仔細打量盧多遜,見其雖然看上去有些緊張,不過行止之間依然合乎禮制,不由微微頷首。
沒讓盧多遜忐忑太久,陳佑直接就開口問道:“行之以爲某在東府,當如何行事?”
他的語氣十分和緩,音量也不是很高,但就這麼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叫盧多遜的心臟不爭氣地加快跳動頻率,呼吸也急促起來。
盧多遜深吸一口氣,只感覺嘴巴發乾。
他明白,這是考驗。
如果通過了,他就不必繼續呆在英華殿修書,而是可以到政事堂去當陳相公的幕僚!
一旦成功,可以省卻數年,甚至十數年的努力與苦熬!
“回稟相公。”
在陳佑的注視下,盧多遜施了一禮,緩緩開口:“下官以爲,相公當以穩爲主,以堂堂正正之師,盪滌羣邪。”
通過父親的渠道,他昨晚就知道了陳佑的四條策論,研究了一晚上,現在回答起來,倒符合陳佑所爲。
總之,陳佑不管他是“英雄所見略同”還是“善於揣摩上意”,能說出這般符合他想法的話,就證明他有主觀能動性,讓他做事,會往陳佑想要達到的方向去做,不必陳佑時時看顧指點。
只不過,僅僅有眼光可不行,陳佑要找的是能幫他做事的,而不是幫他做決定的。
見盧多遜垂着頭等着判決,陳佑不置可否,繼續道:“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