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份奏章的存在,陳佑立刻做出應對。
他沒有讓人在朝堂上爭論這件事,而是直接讓本想通過畢業考試入仕的學生報名參加河南府的發解試。
也幸好河南府在天子腳下,發解試要拖到十一月。至於外地學生髮解資格的問題,書院在洛陽發展這麼些年,都不需要陳佑、徐師進這些人出面,一個執事找到周邊縣吏就辦好了。
這些事剛剛辦好,朝廷接連頒發三道詔書。第一道是規定授官標準和入仕途徑;第二道是規範各地官學,把官學辦學情況作爲官員考覈的一個重要因素;第三道是整頓私學,首要一條就是私學學生非經詔書規定渠道,不得入仕。
雖然沒提陳佑的書院,但很明顯,陳佑開辦的書院也屬於私學。
書院小樓內,陳佑正在同徐師進、李華宇討論書院情況,此時剛好談到來年招生。
“雖然還沒開始報名,但粗略統計,這段時間拜訪書院教授的士子少了不少。”李華宇說到這件事,面容中帶着些不快。
他治三禮,本身也是那種尊禮守節之人,遇到這般趨炎附勢之徒,自然心中不快。
陳佑呵呵一笑:“知微先生不值當爲了小人心煩。”
勸了一句他接着道:“不過還要勞煩先生多費些心,這些人還是要記下來,免得日後遭了算計。”
記下一份名單,不是說就推出去不用了,能用則用,不管以前有什麼矛盾。可這些人是別想再進書院這個圈子,這就是一個遠近親疏的問題。
說到這個,徐師進面露憂色:“今年報名時間是不是應該延長到明年開學?以免學生太少不好開班。”
書院學制改革步入正軌後,招生分爲三塊;第一塊是一年級新生,只收十五歲以下的學生;剩下兩塊分別是外舍新生和書院教授、講師的授業生,對年齡沒有限制,只對學術水平有要求。
三個部分都對外招生,每年十一月一整個月都是報名時間,十二月是外舍生和授業生的入學考覈。還有一點就是書院內部升學會在冬日假期之前提前確定,畢竟不是義務教育,每年都有各個年級的學生因爲種種原因選擇離開書院。
就比如今年,雖然還沒有到學期末,但這段時間已經有不少學生從書院退學離開。
年紀小的也就罷了,家裡人的因素佔了大頭,但是那些年紀比較大,能夠自己做主的,也都進了陳佑的黑名單。
怎麼說呢,這畢竟不是生死存亡的關頭,要是捱到學期結束找個理由說無法繼續求學,也算是好聚好散。可這眼看着還有一個多月放假,就急急忙忙退學,這是表現給誰看呢?
陳佑敲了敲桌子,略一思忖開口道:“不必,就按照往年安排來。”
“行。”
徐師進點頭,沒有深入討論。
“另外就是教員,教授們還好,不怎麼在意朝堂風波,那些年輕講師卻有些浮躁。”說話的還是李華宇,“最近我經常去旁聽,講課水平下降不少。依我看,先訓誡一次,如若不改,早些免除教職爲好。”
“後天召集教員執事,我來講一講這件事。”
陳佑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次次的風波,其實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篩選。大浪淘沙,留下的要麼認同陳佑的觀點,要麼一心治學,都是可以用的。
正說這話,韓陶朱快步走了進來。
先朝屋內三人行禮,隨即看着陳佑神情嚴肅:“殿中侍御史黃全德奏請立皇太子,官家沒有批閱,直接發到政事堂。”
聽完韓陶朱的話,陳佑第一反應是:黃全德什麼時候入了官家的眼?
隨後立刻站起來吩咐道:“備車去李相公府上。”然後轉頭看向徐、李二人:“這兩天二位先生多操勞些。”
言罷在二人相送聲中離開。
陳佑在李府一直等到李明卿散衙回家,翁婿二人商議的結果是暫且不理。
至於黃全德,後來得知他上書之前曾經被官家召見,很顯然這番上書是得了官家的授意。
這個消息並沒有被刻意隱瞞,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包括李明卿一系在內的朝堂官員陸續上書請求立儲。一開始還沒有點明究竟要立誰,直到太常少卿馮吉請立魏王德昭爲太子而沒有被斥責,漸漸朝堂上立魏王爲皇儲的呼聲越來越高。
在這種情況下,因爲陳佑有一個前魏王師的身份,書院諸人又穩定下來,原先想要和書院拉開距離的人不顧尷尬又湊上來腆着笑臉解釋。
書院畢竟是書院,那些之前一聲不響就不來上課的學生,雖然被記錄下來,但學期沒有結束就允許他們繼續上課。反而是教員們在對待找他們拉關係的士子時,大多冷着臉不願搭理。
十月十六日,望日朝會,宰臣王樸等人上表請立魏王德昭爲皇太子。官家嘉獎諸臣,稱欲待魏王成年、德行增長,再聽從公論,現在不答應立魏王爲太子的請求——欲其更俟長年,彌高令德,乃俯從於公論,庶允葉於通規。諮示羣倫,體茲深意,所請宜不允。
十月十九日,宰臣、京周刺史知州等再次上表請立魏王爲太子,官家表示雖然我家嫡長子有種種優點,但是之前已經說過了,要等他成年之後、德行更高才能討論立儲的事情,你們的請求不能答應——欲年齡之漸長、俾德業之彌隆,方議升儲,斯爲得禮。亦如前詔,當體素懷,所請宜不允。
十月二十一日,宰臣、各處主貳官等三次上表請立魏王爲太子,官家答曰:俯從羣志,所請宜依。
次日,詔令有司卜吉備禮冊立魏王德昭爲皇太子。
詔書頒發,書院諸生大爲振奮,他們的山長距離帝師更進一步。
然而不等行冊命之禮,陳佑的任命就下來了——英華殿學士。
所謂的英華殿,就是在洛陽宮內尋個普通的殿閣改了名字,也不知道此處之前是用作什麼用途。
這個英華殿學士的職責就是編書,這部書還沒有正式名稱,暫定名是《國朝英華錄》,這也是殿名的由來。
學士底下還有修撰、校書、正字等流內官,其中修撰員額不定,多是博學之士。扣除無法參政議政,這個新生的英華殿差不多就是一個簡版的翰林院。
詔令編修英華錄的詔書中說了,這部書要收集天下文華,求精求全,以數年甚至十數年之功編成一部囊括宇內八荒的浩瀚鉅著。
因陳佑只有一個英華殿學士的名頭,這差不多是說數年之內他都得耗在這部書上。
任命下達,書院諸生大爲頹唐,不少有心藉助陳佑之勢起家的學生教員心生離意。不少閏月之時還堅定的學生現在也動搖了。
那時候雖說院生無法直接入仕,但陳佑還在,只要在一兩年內起復就可提攜這些仍堅定追隨的書院諸人。但現在,陳佑要磋磨數年十數年,人生能有幾個十年,這些人不敢等。
同樣是心生離意,後面這些人就好很多,一直等到書院登記來年入學名單時,才或是直言、或是尋了藉口,表示不繼續留在書院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