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找時間安排大王接見那些大戶。不過不可能全都見一遍,尚同你想個法子出來,讓他們爭一爭。”
陳佑一句話將此事定下來。
說完他看了一眼龐中和,卻是想到了對大戶寬鬆沒問題,可千萬不能讓那些人把稅賦轉移到佃戶身上去。
名聲這東西積攢十分困難,敗壞起來卻容易得很,陳佑現在對這方面比較仔細。
他原本是準備提醒一下龐中和的,不過既然龐中和已經能提出自己的想法,那就讓他去做做看,自己這邊先記下來就是。
升起這個想法,陳佑低頭看了眼手中紙張,又想起一件事:需要讓人研究製作鉛筆了,不然記東西不方便。
陳佑收斂思緒,繼續道:“我之前看廬州的文書,各類案件卷宗異常之少,着實有些不正常。平遠你整頓好功曹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查法曹。我同白司法也算相識,你不必擔心他不配合。”
白司法,名爲白軒朗,就是鎮海節度使白崇文的那個兒子,現在是大都督府法曹參軍事。
順帶說一句,崔翰就是通過他介紹到鎮海軍的。原本白崇文把兒子送到洛陽,其實是狠下心來讓自己兒子去做質子,只是沒想到轉眼就被派回淮南。
汪弘洋聽了陳佑的吩咐,沒有立馬答應下來,而是出聲問道:“敢問大帥,在此事上我等該如何處理那些大戶?”
他也明白,廬州案件少,不是因爲這裡多麼清明,而是涉及到大戶的事都不會拿到官面上來處理,自然也就不會留下卷宗。
要嚴查法曹,不可避免地就會和大戶起衝突。可是剛剛纔決定對待大戶稍微寬鬆一些,以免引起過激反應,現在又要嚴查法曹,這樣真的好麼?
“公平公正公開。”陳佑早有定計,“不教而誅,則刑繁而邪不勝;教而不誅,則奸民不懲。以前的事情咱們不管,但是從現在開始,刑獄事都按照刑律來,這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全交給法曹麼?”
“不是有州學縣學嗎,讓他們帶學生下去宣講。這件事尚同你來負責。”
關於大戶,也就是法與稅了。至於土地兼併,陳佑沒有現在就動手的打算,怎麼也得等到他自己中樞秉政纔會着手處理。
“若是有其它問題,日後再告訴我,現在來說說最後一件事。”陳佑看着手上的紙張,“宋國,用間和反間。明天我會召見鞠興達,該安排的任務就得安排下去了。”
鞠興達,原先是樞密院外間房主事,淮南之戰時主持招降白崇文,現在調任淮南道觀風使,協助陳佑處理宋國間諜事務。
龐中和前幾兩年在邊軍,對此有較大的發言權:“回稟大帥,我以爲反間不若用間。廬州舊屬宋國,此處官民多同宋國有舊。若是禁止往來則不合人情,不禁往來又不知細作何在。既然如此,我等只需要安插細作至宋國軍州,當可探得廬州何人爲間。”
至於安插過去的細作能成功探查到對面間諜的可能性有多大,龐中和沒有說。實際上他也沒去算過,他只是負責提出計劃,只要有實現的可能就行,而計劃該怎麼完成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龐中和說完,衆人皆沉默。
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厚於間,事莫密於間。
這段話傳承至今,只要讀過一些兵書的,都會知道。現在乃是亂世,陳佑常出鎮於外,身邊這些幕僚只要有條件就都會學習一些基本的軍事知識,每個人都知道間諜的重要性。
但是,大家都知道該這麼做,可具體要有什麼手段,他們還真的不知道,即便是見識頗多的陳佑,也只瞭解一些表面的東西。
沉默一陣,汪弘洋說話了:“不知大帥是有意宋國中樞,還是隻爲宋國邊地?”
“我意欲聯絡吳越和漢國,爭取一戰平宋。”
陳佑說完這句話,汪弘洋立刻道:“既如此,必要聯絡宋國中樞重臣。宋人如何,吾等皆不知,不過揚帥昔日曾爲宋國權臣,當同宋國朝臣有聯絡。大帥若欲行間,可着其協助。”
藉助白崇文,陳佑也冒出過這個想法,只是他有些疑慮:“用間之事叫白江都知道,恐是不妥。”
間諜這種事情,向來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求助白崇文,只要他手下幕僚根據得到的消息一分析,十之八九能找出陳佑派到宋國去的細作間諜。
不是陳佑不相信他,而是最好不要去考驗兩人之間的信任,真出了意外就怎麼都說不清了。
這時候,彭盛祖插話道:“既然如此,何不兵分兩路?官家總歸是叫大帥負責此事,不若就讓揚帥獨自聯絡宋國朝臣。大帥這邊或從旁策應,或專心吳越南漢。僕以爲只要能過江,掃平宋國不是什麼難事。”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建議。
陳佑當即頷首:“便如光耀所言。”
說完,他將手中紙張折了兩折放到桌上,笑着道:“時間也不早了,留在這吃過晚飯再走吧。”
初二,陳佑見到了鞠興達。
兩人可以算得上是老上司與老部下的關係,曾經外間房就歸屬在陳佑的領導下。現在雖然一個離開了樞密院,一個高升離開了外間房,但因爲皇帝的命令,老部下又到了老領導手下。
陳佑對間諜事務十分重視,所以他在州衙書廳接見鞠興達的時候,書廳周圍十步範圍內禁止入內,至於看守書廳的,都是劉河手下那些專門負責情報的人。
即便離開了樞密院,陳佑對樞密院的諜報機關依然是賊心不死,總想着插一腳進去。
“聽說勸降寧郡王當初是立峰你一手操持的?”
坐下之後,陳佑用十分溫和熟稔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可惜鞠興達並沒有貼上來,一臉公事公辦的冷淡:“都是節使之前打下的底子好,下官纔能有機會成功。”
陳佑對他這種態度不以爲意,仍是笑道:“那也是你有能力,就算是有機會,也不是誰都能抓得住的。這次官家叫你負責對宋國用間,立峰你知道我是纔來淮南,什麼事都不知道,可有什麼要教我的?”
“下官不敢。不過的確有事要告知節使。”
鞠興達拱手一禮,然後道:“宋國同我隔江而望的有江都府、寧國節度、池州、潤州、江陰軍等五地。因之去年多遣探馬細作自潤州渡江,此地多有心向王師者,故而安排細作多以潤州爲掩護。若是渡江,自潤州江陰一線最易。”【1】
聽到這話,陳佑皺眉不已:“池州江州難道無人?”
“好叫節使知曉,非是無人,只是傳遞消息尚可,協助大軍渡江着實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