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酬最耗精神,這一個年過下來,陳佑都有些精神萎靡了,這可惜這一番辛苦,收穫卻不大。
陳佑家裡就他一個,見他發達之後之前兩家遠親倒是想來攀附,可惜陳佑見了一面之後,發現兩家後輩都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也是,陳佑之前雖是一個紈絝子,可父喪之後沒有一蹶不振,哪怕有龐典提攜的因素,但能在宮衛軍站穩,也是自有一番手段。
但凡有點遠見的,也不可能這那種時候遠遠避開。只從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那些是個什麼貨色了。
現在的陳佑雖是個穿越客,沒感受過當初的陳佑求助無門的經歷,但也不想掛上兩個累贅,這親戚關係在他刻意之下就疏遠了。
反倒是夷陵陳家藉着同姓,家中後輩也有幾個好苗子,一時間彷彿兩個陳並作一家般。
而其它的本地家族,由於陳佑家人丁稀少,目前也只能保持一個面子上的關係。
至於人才,南平都滅國快兩年了,有些才華又有門道的,早就尋到了前程,也輪不到陳佑再來撿拾遺珠。
就這樣,初七這天,陳佑帶着人數未變的隊伍登上了客船,沿着江水逆流而上。
兩千多裡水路,又還是逆流而上,左右陳佑一行人不着急,晝行夜伏,一直到月底才抵達錦官城下。
天近黃昏,早已有百十來人在碼頭上等候,爲首的正是前任錦官府少尹王樸,他身旁是西川制置使、西川行營副都監劉正嵐。
再後面是成都、華陽兩縣的令丞、府衙諸曹,以及錦官府當地大戶。
一艘普普通通的客船自南邊而來,緩緩靠向碼頭。
此時碼頭周邊水面已經清理出一塊空場,專門留給這一艘不起眼的客船。
不是陳佑低調,而是儀仗什麼的現在還放在錦官府的庫房裡呢!
陳佑站在船首,雙手扶着欄杆,注視着岸上的迎接人羣。
劉河等家兵護持在陳佑身後,右手緊握刀柄,警惕地看向周圍。
船沿漸漸靠近岸邊的石塊,船上舟子用長櫓抵住石塊,同時有幾人迅速跳到岸上,接過從船上拋下的嬰兒手臂粗細的麻繩在岸邊木樁上繞了幾圈繫好。
待舟子在船沿和岸邊之間鋪上木板固定好,劉河同另一個家兵當先走過木板上到岸上,陳佑才接着上岸。
見此情景,王樸也帶着數人上前幾步。
等陳佑踏上岸,兩人正好相隔七百步。
“文伯先生。”“陳使君。”
兩人竟是一齊行禮。
齊齊起身之後,兩人相視一笑。
王樸側身讓開,身後衆人皆作揖道:“參見使君!”
陳佑面含笑容,雙手虛擡,朗聲道:“諸君不必多禮。”
諸人起身,王樸一一向陳佑介紹來迎接的諸人。
說是一一介紹,但實際上介紹的都是七品以上官員,以及錦官府內幾家影響力較大的大戶家主。再往下的,就不在這個“諸人”之內了。
夠資格被介紹的人本就不多,不過一會兒,陳佑王樸二人並肩朝城內行去,劉正嵐落後半個身位,偶爾搭一句話。至於其他人,則要落後幾步。
直到這時,船上衆人才依次下船。
好在陳佑在路上的時候就寫信給王樸,讓他幫忙安排這一船人的住處,這時候立刻就有王樸的僕役來帶領衆人前往各自住處。
金烏半沉,陳佑在王樸的帶領下來到錦官城內最大的酒樓——金玉樓。
能夠參加接風宴的也就二三十人,衆人直接來到金玉樓的三樓,這上面拆了數個隔間的檔板製造出一個超大的隔間。
這種正式宴會,還是分桌而坐,只不過爲了方便,用得都是正常高度的條桌和椅子,無需脫鞋跪坐。
陳佑同王樸謙讓一番,最終命人在上首擺放兩個並排的座位。陳佑雖剛剛抵達錦官府,但已經算是上任了,故而當了東道主,坐左邊,而王樸則坐在右邊。
剩下那些人也不是第一次在一塊吃飯喝酒了,很快就默契地坐到各自應該坐的位置上。
這一頓飯下來,陳佑只是聊了聊風花雪月,政事什麼的,一概閉口不言。
雖然他沒說什麼,但這番表現,就讓在場衆人知道新的錦官府之主不好對付,最起碼當得一個謹慎的評價。
別小看了謹慎,且不說六百年後的“諸葛一生唯謹慎”,就是流傳千古的《易》上面也說“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
宴會持續了近兩個時辰,陳佑這才同王樸一齊笑呵呵地離開。
來到府衙偏廳,陳佑從江陵帶來的管事就親自帶人端上醒酒湯。
“這是?”看到管事,陳佑反而有些疑惑。
王樸笑道:“好叫將明知曉,前幾日我就從府衙搬出去了,故而今日直接就把你家裡人都帶過來了。”
陳佑點頭表示明白:“文伯先生是急着走嗎?”
聽陳佑這麼問,王樸笑罵道:“你在路上磨磨蹭蹭走了一個多月,官家都派人來催了!”
陳佑尷尬一笑,然後正色道:“錦官府事,不知文伯先生可有教我?”
談到正事,王樸也嚴肅起來。
沉吟一陣之後道:“將明之前也在蜀地呆了半年,何、徐、李、鍾等幾個本地家族想來也都清楚。”
陳佑點頭,這幾個都是錦官大姓,雖然後蜀滅亡,各家都有損失,但戰爭沒有持續多久,這些家族都是家大業大,趁着官府秩序重建的機會,又滲透進了各縣衙門。
雖不復以往風光,但也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比的。
王樸接着道:“你也知道,聖人在此養胎,故而府內最重要的就是平穩,不好有大動作。時間一久,這羣人就又恢復故態。”
陳佑聽着,沉聲問道:“竟沒有心向朝廷的嗎?”
王樸嘿然:“原先或許有,但這些日子看官府不怎麼強硬,就都縮了回去。”
這話沒辦法接,官府爲什麼不強硬?還不是因爲懷孕的盧皇后在這裡!
趙元昌在的時候還好,但趙元昌離開之後,王樸就開始擔心,如果太強硬了會不會導致動亂,一旦生亂,身懷六甲的盧皇后會不會動了胎氣。
也因此,多了些顧慮,不得不束手束腳的。
一想到自己以後就要面對這種情況,陳佑不由嘆息。
哪知道王樸又道:“這也便算了,一味求穩穩過這一年就好。但周邊州縣還有更大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