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相知,未相逢(三十八)
大年三十的到來,並沒有讓已經陷入混亂的南陵看起來狼狽不堪。
這個國家還是彷彿什麼變化都沒有,像錦瑟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個大年三十一樣,一樣的熱鬧,一樣的繁華,一樣的燈火輝煌。
錦瑟從窗戶邊走開,窗外處處都是燈火輝煌,大紅的燈籠,照映着每個人的臉。
似乎南陵還是南陵,沒有陷入一片混亂,文武百官、王孫貴族們穿着隆重,已經聚集在舉行宴會的地方了。
舉行宴會的地方還是在老地方,那裡早已經成爲了整個皇宮的焦點,遠遠的都能看到那燈火輝煌的熱鬧景象。
錦瑟其實早已經穿戴整齊了,今日她也傳得很隆重,寬大繁複的袍子,是她很少穿的豔麗的紫紅,配上發間尊貴的珍珠步搖,整個人都顯示出一種如牡丹一般的雍容華貴。
眉間點了豔紅的梅花花佃,精緻的妝容,彷彿很久她沒有見過自己這樣盛裝打扮了。
鏡子裡的自己越發的陌生了,那樣精緻的面容,卻彷彿沒有靈魂一般,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高貴尊容,顯露出一種冰冷的,叫人難以靠近的氣息。
“姑娘,時辰差不多了。”香雪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聲,聲音裡彷彿都透露着幾分擔憂。
看着錦瑟轉身,香雪看着她嘴角勾起來的笑容,不知道爲什麼,不但沒有覺得她開心了,反而更叫人擔憂了,因爲那笑容似乎都帶着冰冷,不達眼底。
彷彿她整個人,都變成了穿戴着華麗衣衫,有着精緻妝容的布偶一般。
錦瑟靠近了桌前,桌前擺放着一個精緻的托盤,純金鑲制的酒壺,兩個酒杯。
旁邊擺放着的便是錦瑟幾天來一直拿在手裡掂量着的精緻瓷瓶……她站在桌前,一動不動,還是那樣笑着,卻又像沒有任何的表情一般。
空氣靜謐得恐怖,香雪站在一邊,只覺得壓抑得無法呼吸。
“我來吧!”香雪說罷,上前便要拿過瓷瓶,卻被錦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姑娘!”香雪擔憂的叫了一聲,看着錦瑟輕笑道:“這個事情,只有我自己來做,你先出去。”
“我……”香雪想說什麼,卻還是頓住了,最終轉身幽幽的出了門。
錦瑟在香雪關上門的時候,伸手拿起了瓷瓶,她不是什麼仙女……不是慕容尚宇眼裡那種美好的女子,她只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而已。
從她進宮的那一天起,就註定了這樣的結局。
怪只怪慕容尚宇太單純,太美好了……會相信這樣的她,他對她那樣的好,包容她一切的錯誤,從來也不曾傷害過她……甚至在她面前,放下了屬於帝王的威嚴和自尊。
只要她說的,他就會做到。
她不想見他,他就遠遠的看到她便躲開。
她走也好,留也好……他從來都不敢問上一句,彷彿一切都是她說了算,而他只能被動的接受,等待着她回來,等待着她朝他勾勾手指,然後他又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的來到她的身邊。
瓷瓶在手裡緊緊的捏着,錦瑟的手指泛白,整個人似乎都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可是她知道,也清楚的明白,慕容尚宇和慕容追風便
是阻擋了慕容修雲前路的絆腳石,她會出現在皇宮,她會認識這兩兄弟,唯一的目的……打垮他們。
這是早已經註定好的,是慕容修雲最關鍵的一步棋了。她知道不容許任何的差錯!
可是……
錦瑟閉眼,輕輕的撫摸那精緻的酒瓶,然後另一隻手拿着的瓷瓶‘嘭’的一聲,竟是生生的捏碎在了她的手掌裡。
碎成了粉末的瓷瓶從她的指縫一點點的散落。
終於她拍了拍手,聽到香雪在門口道:“姑娘,皇上來接你了。”
錦瑟面無表情的臉又掛上了那精緻得沒有任何感情的笑容,輕聲道:“我這就出去,一切都準備好了。”
說罷,擡起了托盤款款走了出去。
出了門,香雪接過了托盤,錦瑟走出寢宮的院子,便看到慕容尚宇遠遠的站在雪地裡。
晴雨一聲不吭的跟在身後將裘毛的大氅給錦瑟披上,純白的大氅遮住了錦瑟一身華麗的衣袍,但她精緻的妝容似乎都被這大氅襯托得蒼白了一般。
“皇上……”錦瑟上前,輕輕的行禮。
慕容尚宇沒有阻攔,只是笑道:“朕來接你。”
錦瑟輕輕一笑,便什麼都沒有說了,慕容尚宇伸手攙扶着錦瑟,將她扶上了龍攆,兩個人一起……如同以前的每一年,每一次的大年晚宴一般,他帶着她出席。
接受衆人的跪拜,儘管許多人面上露出不屑甚至是厭煩痛恨錦瑟的神情來,但是錦瑟卻不在意。
納蘭忻是皇后,她款款走來行禮,錦瑟站在一邊沒有動,以前她也許還會做點面子上的功夫,如今……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沒有行禮,納蘭忻不在意,慕容尚宇更是視而不見,哪怕所有人心裡都如明鏡一般,但是卻誰也不敢多說一句,因爲如今能主持南陵並且敢對慕容尚宇大聲說話的慕容追風,已經不在了。
關於錦瑟的事情,慕容尚宇態度從沒有過的強硬,已經處斬了不少人,如今誰也不敢對錦瑟的事情多說一句。
就這樣,在衆人各種壓抑着的痛恨心思裡,慕容尚宇拉着錦瑟的手坐在了宴席的最高點的龍椅上,而納蘭忻坐在一邊的鳳位上,形勢很奇怪,但是所有人都只能視而不見。
宴會還是如常開始,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笑臉盈盈,不倫心裡打的是什麼樣的算盤,卻都沒有表露出一分來。
一如往常過去的那三年……每一年的宴會都是這樣的,每個人都帶着歡喜的面具,心口不一……唯一隻有慕容尚宇,每一次都情緒高漲,似乎對周圍的情況渾然不覺,全身心的享受着宴會一般。
錦瑟坐在一邊,笑着,偶爾也陪慕容尚宇喝一杯。
宴會進行着,香雪端了酒上來,看了錦瑟一眼,遞到了錦瑟的身前。
錦瑟勾着脣角,不動聲色的接了過來,轉身面對慕容尚宇,輕笑道:“皇上,臣妾敬你一杯,又一年過去了,臣妾要謝謝皇上多年來對臣妾的厚愛。”
也許再多的話,錦瑟也說不出來了,她覺得如鯁在喉,但是還是不動聲色的笑着,眉眼因爲精緻的妝容變得活色生香。
慕容尚宇一愣,看着錦瑟的臉,深深的一嘆,最終又笑了起來,端過了錦瑟手邊的另一杯酒,笑道:“這杯酒,是你我的最
後一杯了。”
錦瑟以一愣,便看到慕容尚宇的笑容更深了,他的眉眼帶着許久沒有看到的陽光,微微彎曲,那樣的耀眼。
“我知道你要走了,我送你。”慕容尚宇笑着又說了一句,仰頭幾乎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
錦瑟咬脣,眼裡凝着淚,最終嘴角還是笑着,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仰頭將手裡的酒喝了的乾淨。
剛放下酒杯,慕容尚宇站起了身子,端起了眼前剛被身邊的小多斟滿的酒,大聲道:“今日一過,又是新的一年開始……我南陵今日雖有些不如意,但是百年基業怎可因此毀於一旦?朕不會叫這南陵毀在朕的手裡……南陵一定會千秋萬代!”
如此的一番豪言壯語,幾乎是慕容尚宇登基以來最嚴肅也是最威嚴的一次談話,更是說到了每一個人的心裡。
在場許多人的情緒沸騰了起來,所有的人紛紛擡起酒杯,齊聲喝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罷,所有的人一起,一飲而盡。
錦瑟這時,才擡眼看向一直在角落裡沒有吭聲的慕容修雲,他一如往常的低調,只是錦瑟看到他時,他也看向了錦瑟。
四目相交,錦瑟幽幽的笑了起來,笑容苦澀背上,眼裡全是愧疚……她知道慕容修雲看得懂的,她的愧疚,是對慕容修雲的。
慕容修雲看着她,只是輕輕的搖頭,笑了起來,彷彿是看懂了一切,也寬容了一切。
錦瑟低下頭,有眼淚流過眼角,從她的臉頰劃過……
不過剛得到了慕容修雲的寬恕……不料猛然響起無數的驚叫。
“皇上……皇上!”
錦瑟驚慌的擡頭,只見身邊高大的身影猛然倒塌……
“皇上!”錦瑟驚叫一聲,臉上的震驚叫她整個臉都扭曲了一般,伸開雙臂抱住了那倒來的身影,才發現原來慕容尚宇的身影那樣的高大,那樣的重……
錦瑟扶不住,兩個人雙雙倒地。
“皇上!怎麼會?怎麼會?”錦瑟死死的抱着慕容尚宇坐在地上,也是這時纔看到了慕容尚宇嘴角的血跡,黑色的血跡,劇毒的痕跡。
不……怎麼會?怎麼會?
錦瑟的心猛然亂了,她渾身顫抖着,慕容尚宇就死死的壓在她的懷裡,他還有一絲氣息,粗粗的喘息着,卻有進無出,氣若游絲。
她明明沒有……沒有下毒!
她沒有!
宴會亂作一團,不過一瞬間的事情,有人驚叫着找御醫,有人痛苦的尖叫着,然後口噴鮮血轟然倒地。
場面亂做一團,不少人中毒了……錦瑟驚恐的看着這一切,這不是她做的,更不是慕容修雲的計劃……慕容修雲不可能毒害那麼多的人!不可能!
看着地上一個個喘息着中毒的人,錦瑟猛然看向慕容修雲,他站了起來,在混亂的人羣中靜靜的站着,一臉的震驚,葉玲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衫,驚恐的躲在他的身後。
他們兩個人都沒事……可是宴會上起碼有一半的人中毒倒地。
“不,不可能……”錦瑟死死的抱着慕容尚宇,這時有侍衛一擁而進,等他們將慕容尚宇從錦瑟的懷裡拉扯開時。
錦瑟聽到了慕容尚宇虛弱的聲音。
“你下不了手……我幫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