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趙昀剛剛思緒翻飛,在小男孩的不絕哭聲中,竟回到了當日滄海城中與王紹微決鬥的場景。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王紹微的那一招“一將功成”,一面是業火無邊,一面是白骨如山,雙強極匯歸結成的卻是一點令天下震顫的霸氣,強勢無匹,威服海內。
可趙昀卻忽然醒覺,也許王家的秘傳絕學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一將功成的落點是萬骨之枯,這至強至大的力量更絕非一人功名之建立,而是萬家泣血之啼哭。
“執敲撲而鞭笞天下”的秦祖龍最終失敗,也許並不是昊天神帝太過強大,而是腳下的白骨堆的太高,高到看不清楚未來的路。
趙昀並未讀過曹鬆的詩,所以也並不知道曹鬆寫的另一首《己亥歲》:“傳聞一戰百神愁,兩岸強兵過未休。誰道滄江總無事,近來長共血爭流。”
可此刻,趙昀的心境中與曹鬆這首詩描述的一般無二。他明白,由於自己的出現,正邪兩派正在開展一場成王敗寇的大決戰,天下無一日不在流血。
而他若真的悲憫蒼生的無辜,便只能以戰止戰,殺掉紫微,瓦解正派聯盟,完全結束這場對峙。
只不過,紫微非是笨伯,更非像王紹微這般疏於實戰,想要儘快結束這一切紛爭,不異於癡人說夢。
所以趙昀纔會嘆息。他驚心百姓們的哭啼,卻不得不像秦祖龍一樣,不停的揮舞着威鬥神劍劍。
那個一直大聲痛哭的小男孩受趙昀的瘋癲叫喊和威鬥神劍的神蹟驚嚇,首次停住了哭聲。
趙昀大步踏了過去,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語重心長道:“別哭,從今天起,你便是大人了。”說罷毅然轉身,對駱綺紅道:“紅兒,我們走罷!”
正要御氣而起,趙昀忽聞身後傳來一聲嘶啞而微弱的詢問:“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趙昀復又迴轉身體,隔着這短短的一步之遙,露出了最溫柔的笑容:“我叫趙昀。”
望見趙昀此刻笑容,駱綺紅禁不住又是一陣心跳:“趙昀他實在太帥氣了。之前沒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老是做夢都想他,想到不能自拔。現在我們兩個在一起了,距離咫尺,呼吸可聞,我竟然還是無時無刻都在想他,想的心兒也跳頭兒也暈。”
“趙昀,我們現在去哪裡?”駱綺紅一副夫唱婦隨的模樣,倒讓趙昀一時間失了主意,他只好反過來問道:“還是紅兒你做主的好。”
駱綺紅略一沉吟,道:“我想先回趟西雲嶺。秋爺爺的傷勢雖然無礙,但這幾天他太過辛苦,我想多陪陪他。”
“好,那我們即刻就回西雲嶺。”趙昀攬過駱綺紅纖腰,一邊乘雲御氣,一邊心內尋思:“如今淼姐姐已經解救出來,猛獸堂的危急也暫時解除,總算不至於東奔西跑,到處救人救火。也該好好找個時間,讓海棠、晴兒、月兒、田無憂一起商量下接下來的應對了。若是老等着正派進攻,他們十大門派已經聯盟,又有天下無數豪傑側應,我們實在應付不暇。但若主動進攻,目前天香宮猛獸堂兩處元氣大傷,隱殺道各大元老又蠢蠢欲動,實在沒有贏面……哎,這等複雜局面,還是讓海棠他們決策吧,我就負責提升實力,做個稱職打手吧。”
轉眼趙昀和駱綺紅到了西雲嶺行轅,同秋名山敘話未久,卻見胡晴等人急匆匆闖入,見面先道一聲:“郎君,出事了!”
趙昀心頭咯噔一下,從座位上驚立起來:“怎麼了?”
“胡巖傳來消息,邪公子獨自一人攻上天香宮。海棠姐姐爲了衆人安全,挺身而出,已被邪公子生擒。”
胡晴的話雖然簡略,但卻說清了各大關鍵環節,讓人再不會懷疑消息的準確性。
“什麼!”
趙昀的臉色立刻大變,手握成拳,又氣又急,竟將手指節弄的咯咯直響。
前不久,他在天香宮中對着衆人慷慨立誓:“膽敢傷害天香宮人者,殺無赦!”言猶在耳,他心愛的女人卻被邪公子抓住。
“我便是這麼保護自己的女人,真是該死!”趙昀心頭大痛,猛的一拳狠狠砸向了自己的心頭。
諸女猝不及防,皆是駭然失色,紛紛涌上來,焦急勸攔:“郎君,你先不要着急。會有辦法的!”
趙昀搖了搖頭,輕輕掙脫開王月和駱綺紅的手臂,抹去了嘴脣上的鮮血,冷靜的道:“你們別擔心,我不會自殘的。晴兒,月兒,紅兒,麻煩你們快想個辦法,告訴我該怎麼營救海棠。”
諸女明白趙昀外表平靜下內心的翻天波濤,均是憐惜無限,卻知當下唯一安慰趙昀有用的辦法就是迅速想出解救海棠夫人的辦法。
可惜邪公子這個人橫空出世一般,不管是猛獸堂、隱殺道還是孤雲城主府,對於邪公子的身世來歷都極不清楚,根本做不到知己知彼,有的放矢。
如今控制着海棠夫人的邪公子已完全掌握主動之勢。特別是邪公子身爲邪派,行事無所顧忌,更不必像紫微那般假惺惺作態,更讓事態變的嚴峻無比。
諸女雖然智力超絕,但一時間哪想得出十全十美的可用之法?
王月幽幽想道:“夫君啊,你雖然劍術無雙,意志無敵,但缺點也十分明顯。海棠夫人說你是生怕情多累美人,其實倒是美人多情反累你。之前是章淼,是駱綺紅,現在又是海棠夫人,還有個凌夜來,夫君啊,光是多情這致命的弱點,你就被敵人牢牢佔據先機了。我甚至都不敢想象,控制着凌夜來的紫微,等如穩操勝券,你要怎麼才能戰勝紫微呢?這些天來,我們幾個女人殫精竭慮,你東奔西跑,任是劍術無雙,任是思慮周詳,卻一直被敵人牽了鼻子在跑。哎,真是頭疼的要命!”
“海棠,我絕不會讓你有事的!”趙昀面色鐵青,做下了最堅定的誓言。
他的心底更不由冒出了霸刀城中邪公子對海棠夫人的諸多不敬言辭,更是怒不可遏,憂心難去:“若邪公子真想對海棠做什麼,依照海棠外柔內剛的性子,她絕不能忍辱偷活。海棠,你一定要沒事啊!”
虛空中似乎可以聽見邪公子得意的邪笑,突然便響徹了西雲嶺行轅:“趙昀,這一局,到底是我贏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