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聞言微微錯愕,隨即道:“多謝先生提醒,只是我另有要事要辦,只有他日再登門拜謝定林葉家大恩。”
北門吹血道:“趙公子,我知你銳氣直前,不懼江湖風雨,但眼下情勢迫人,你也必須採取權宜之計。仙林之大,怕只有定林葉家能護住你了。”
“這??????北門先生,我實有要事,豈能因爲恐懼安危而畏縮不前?”
趙昀連番遭天師道、蜀山、猛獸堂盯上,幾次出生入死,自也明白當前處境,乃是人生中最危險最難應付時刻,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但若就此隨北門吹血迴轉定林葉家,不但將欠下葉家更大人情,更是直言內心怯弱,不敢正面應對加身苦痛。若他是知機變通之人,當初便不會強行辭別葉楓,堅要獨自上路了。
“趙公子,凡事都有輕重緩急,偶爾隱忍退讓,也並不會有一絲減損英雄風采。當初淮陰侯忍一時胯下之辱,終成就不世偉業,威震天下,誰又會說他畏懼一個醉漢潑皮呢?若只是一個蜀山也就罷了,可你卻偏偏一口氣惹下凌雲觀、天師道、猛獸堂、蜀山、唐門等十大門派,還有隱殺道、無盡海等派在一旁虎視眈眈,這等豪華陣勢,你若一味獨身涉險,只會白白犧牲,空拋有用之身。”
北門吹血眼中露出深深無奈之色,他縱是修爲通天,卻逢敵衆我寡,各方面蠢蠢欲動,實在沒半點信心能護住趙昀周全。他一開始接下保護趙昀的任務,只以爲少爺小題大做,保護一人而已,竟要勞動他親自出馬。可一路行來,北門吹血才發現少爺的眼光實在銳利。趙昀便像一塊吸鐵磁石一般,受萬世難有禮遇,成爲豪門競逐衆矢之的,若不勸動趙昀即刻返回定林葉家避難,只怕隨時便有劍毀人亡之災。
趙昀也自奇怪,似乎從大荒一夢幻境出來後,諸方勢力便如蒼蠅叮蛋,嗡嗡不休,莫非關鍵是出在那個七狂帝君身上?憑空猜測,卻是不得要領,更惹一番狐疑。
趙昀知道北門吹血是爲他安危着想,好意心領,卻被一番倔強牽出錚錚傲骨,不欲有一絲迴避,拒絕道:“確如北門先生所言,目下天下之大,已無趙昀立身之地。只是,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這漫天風雪,魑魅人世,總歸要我自己獨自面對的。劍者之心,只有勇往直前,斷無後退之理。”
北門吹血點了點頭,對趙昀更是欣賞。趙昀這番拒絕之言,字字出於肺腑,無一點客套虛語,話中不肯逃避、銳身自任之意,已奠定了他日絕頂高手的一點因緣影子。可正因爲對趙昀期望極深,他才更要保證趙昀不在武道長路之初便被滔天風雨無情扼殺。
不肯相救,讓趙昀發揮極限;現身相救,保住趙昀有用之身,都只有一個目的:這仙林太過寂寞,總該有那麼幾個人去青天遨遊,任星辰隕落,自永垂不朽。
知道趙昀性格偏執,難以勸說,北門吹血目光一轉,落到胡晴姐妹沉魚落雁面容,找到了對付趙昀最有效的方法:“趙公子,你心有定見,生死無怨,自然是不錯。可是你現在卻並不只是一人。你師兄經脈被封,你便如此難過憂心,前路之險,可不止是經脈被封這樣的程度。還有,這兩位姑娘如此嬌麗,你又如何忍心讓她們平白遭受死亡威脅?”
多寶見這老頭忽然說到自己,早忘了身體上難受,瞬間跳了起來,咿唔道:“我纔不怕呢,小老頭不要瞎比比了。”
胡嵐也是脫口而出,沒有一分恐懼之意:“我沒關係的,只要能陪在哥哥身邊,就是死了也開心。”
胡晴微笑不語,眼中只是一片淡然,玉手輕託趙昀身體,讓他靠的更舒服些。
既已芳心相許,便是生死相隨,前路縱然艱辛坎坷,亦何必太過在意。一路行去,一路珍惜,一路回憶,便已足夠。
趙昀眼中第一次有了猶豫之意。他與多寶、胡晴姐妹雖然親如一體,究竟無權決定他們生死命運。前方註定兇險,只爲他一意孤行,卻賠上至親至愛性命,到底值不值得?
北門吹血默聲不語,靜待趙昀考慮。他深知言辭縱橫之術,最講究點到爲止,精髓要義便在設身處地爲對方考慮,在對方無可拒絕下達成自己目的。趙昀乃是看重情義之人,斷不會放任身邊人安危不顧,這般沉吟,足見已經意動,毋需多言,靜候佳音便是。
胡晴似是看出趙昀心意,不想他爲了自己姐妹違背心內意願,握住趙昀的手道:“正如北門先生所言,諸大門派如羣狼環伺,我們的處境岌岌可危。葉家雖是好朋友,但若因我們的原因而平白遭仙林敵視,蒙受不可挽回損失,我們於心何忍?於情何諒?郎君,你不必太在意我們安危的。大家同生共死,總好過牽連他人。”
她這番話其實還有另一番小兒女用心,卻不足爲趙昀道了。當初趙昀被凌夜來劍傷胸口,葉芷諸般焦急憂心情景,胡晴都一一瞧在眼裡。而分別時刻,葉芷更是含情不盡,思致綿綿,不加掩飾的呈於眉宇。胡晴雖然心感葉芷付出,究竟是女人擅妒本能,對葉芷頗是戒備之心。趙昀若是依照北門吹血所言,返回定林葉家避難,一來會讓趙昀更感虧欠葉家,自然也就會對葉芷更好;二來必會大大增加葉芷與趙昀的相處時間,所謂日久生情,趙昀現在對葉芷雖無男女之意,卻難保到時不會由憐生愛,此時回絕北門吹血,纔是從防微杜漸之策。
北門吹血一聽胡晴此言,心裡登時咯噔一下,暗道:“這小妮子好機敏的心思。我以她們的安危來相勸趙昀,是利用趙昀的重情重義。她卻以我之矛攻我之盾,轉以定林葉家的安危來相勸趙昀不要回葉家。這一下真是難辦了,須趕緊打消趙昀的疑慮。”
於是北門吹血哈哈一笑,道:“胡姑娘卻是多慮了。我們少爺已是渡劫境界,修爲不遜任何一派掌門尊主,同時葉家十數年來默默發展,底蘊深厚,十大門派若敢相犯,那是自尋死路,決計逃不了好去。趙公子可以放心,葉家絕不會受你牽連,亦必能保你周全。”
其實北門吹血不說這一番話,趙昀倒還在左右爲難。但他着急解釋的話語,無形中卻透出對葉楓的無比自信,那種骨子裡的崇拜與驕傲,讓趙昀虎軀一震,雄心壯志猛然躥起。
“葉楓比我,不過大個四五歲,修爲卻已是天人之境。他能庇護於人,我卻只有投庇於人,此中差距真是令我無地自容。我今日一投庇,他日一投庇,只會倚靠他人,怎配的上青蓮劍法,怎配得上威鬥神劍?大丈夫便應自立門戶,自主命運,縱然粉身碎骨,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心有所定,趙昀眼放神光,透出強大自信之意,朗聲道:“多謝葉家的深情厚誼,只是趙昀亦有自己的選擇。自踏入劍道一刻,此生便註定與鮮血相伴。這一條長路,註定將不平坦,我卻要一直走下去。便請北門先生就此迴轉葉家,將此意告知葉楓兄長。”
他話中之意,不但不肯回去葉家,更是要北門吹血不要暗中保護,當真是乾脆直接,力重千鈞,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好好好!”北門吹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他見趙昀傷體雖仍衰弱,精神卻比還要平日好上百倍,知道必是他神識暴漲,再獲突破良機,欣慰說道:“艱難困苦,玉汝於成。真正的強者,本就要在鮮血中磨鍊。好,老夫就等待你走向劍道巔峰那一刻。” wωw •ttκā n •C○
“多謝先生擡愛,希望趙昀不會讓先生失望。”
看着精神抖擻的趙昀,北門吹血就像看到了當年那個同樣意氣風發,不知生死爲何物的自己。一次次的挑戰遠勝於己的對手,一次次的從不可能絕境中站起來,一次次的由弱變強。英雄才懂英雄心,他已決定讓趙昀放手一搏。
你若是真英雄,便多做些不可能的奇蹟讓我們來看看吧。
少爺,我相信你一定也同意我擅自放棄任務,不再保護姑爺。
因爲姑爺已不需要保護了。
只是,小姐怕是又要擔驚受怕了。
北門吹血自懷中取出那一小瓶珍貴無比的金露瓊漿,徑拋到趙昀手上:“這瓶金露瓊漿還有五滴之多,便交與你,務必善加利用。我這便回返東海。趙公子,好生珍重。”
趙昀急忙搖頭,想將金露瓊漿送還:“這靈藥太過珍貴,請先生務必帶回。”
話聲未落,眼前已失北門吹血所在。遙遠天際寄來北門吹血殷勤厚望:“我很期待你成爲真正強者的那一天,亦相信這一天不會太久。”
趙昀捏着那瓶金露瓊漿,望着杳渺天空,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倏然,威鬥神劍蒼然尖鳴,主動出鞘,浮於趙昀身前。
趙昀瞳孔緊縮:“好濃烈的殺氣!”緊緊握住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