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致的情形就是這樣的。”
聖庭總部。
巨大的懸空山脈,由四個鎖鏈拴住。
而四個鎖鏈斜入蒼穹,纔是真正用什麼眼什麼方式都看不到,蒼穹的什麼地方,拴着這個懸空山脈。
因爲鎖鏈在上斜入蒼穹的盡頭,是無盡的閃電。
偶爾閃電通過鎖鏈還會傳導攝人心魄的電流擊打在整個懸空山脈上。
讓整個山脈,凝重,神秘,充滿敬畏。
沒錯,還是那座雷山。
明明這裡是神降旨意的地方。
應該是聖女經常出入纔對。
但不管是聖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離開這裡,他都出現。
並且在聖女已經自立於羅曼帝國聖庭分部之後,他便真的常駐於此。或許感念有一天神可以降旨給他的誠意也未可知。
此時在他背後,卡帕蘭主教躬身聆訓,在他講述完這一次出使學士城的經過後。
而旁邊,是跪在那裡,頭都不敢擡的白袍祭祀。
然而聽完講述經過的教皇恍若未覺,還是目光深沉地看着雷光閃現雷聲震耳烏雲密佈的山峰。
還有隨風舞動幾乎幾個人合抱粗細的鎖鏈。
鎖鏈上,也佈滿電花。
卡帕蘭身子一頓,擡頭輕聲開口:“陛下,是我辦事不利……”
“他不但沒還手,而且一點憤怒都沒有……還主動湊過另一邊臉給你打,是嗎?”
教皇終於開口,也是突然開口。
卡帕蘭一愣,更加恭敬行禮:“是的陛下……我沒想到他……”
“爲什麼沒想到?”
教皇慢慢轉身,面容平靜,隨意坐在地上,對跪在那裡的白袍祭祀看都沒看,只是饒有興致地看着卡帕蘭。
“最低賤的族羣莫過於棄兒。別說捱打,被殺也只是承受。”
似笑非笑看着卡帕蘭,教皇隨意開口:“他不也是棄兒嗎?捱打不還手不敢憤怒,甚至還湊過一張臉,不也正常?”
“額……”
卡帕蘭眉頭輕皺,半響點頭:“陛下說的是。但這也正是他的不凡之處。別的棄兒如果真的這樣,或許我不會動手。那是自貶身份……”
教皇沉默,半響笑着嘆口氣:“沒錯,這是重點。也是關鍵。”
掃了依舊跪在那裡,腿有些抖因爲跪了太久的白袍祭祀,教皇平靜開口:“起來吧。”
白袍祭祀驚喜,不敢置信看着教皇。
卡帕蘭也是有些不解,這語氣好像是就這麼算了不懲罰的意思?
但這更加讓人疑惑。
雖然回來的途中卡帕蘭還是決定接受白袍祭祀的哀求答應之後見到教皇陛下,會替他求情至少免去審判也就是傳說中的死罪可免。但是這麼痛快根本問都沒問只是跪了一會,就這麼算了,很出乎意料。
“呵。”
教皇笑了笑,看着白袍祭祀,神色複雜。
“留着你,是想讓你見證一個時刻。”
起身站起,白袍祭祀趕忙上去攙扶。被教皇陛下隨手推開,再次背對兩人,看着山峰。
“卡帕蘭終歸是一個帝都主教。而你卻是個侍從,一個小人物。歷史的推進回的時候……”
教皇看着白袍祭祀,輕笑開口:“你會看到曾經因你打了這個耳光,將產生什麼樣的動盪。”
白袍祭祀不是很懂,卻也是躬身行禮聽訓。
但卡帕蘭不一樣,做到主教位置的會有笨蛋嗎?
更何況他一直是教皇陛下的親信,這不只是一種上下級的信任關係,更是對揣摩教皇陛下的心思有很深的心得。
“陛下……”
卡帕蘭皺眉要說什麼,卻是看看白袍祭祀,沒有開口。
“陛下沒怪罪你,你就先下去休息吧。”
卡帕蘭示意白袍祭祀,白袍祭祀感激地看着卡帕蘭,點點頭看着沒有表示的教皇陛下,行禮退走回去了。
只是腿還有點麻,一瘸一拐的下了階梯。
而只剩下兩人的時候,卡帕蘭沒了顧忌,皺眉上前:“陛下。您是預定這個棄兒以後真的會……”
教皇沉默一會,平靜開口:“又不是隻有棄兒纔是被踩在腳底的弱勢族羣。多少小人物,被欺侮的還少嗎?”
看着卡帕蘭,教皇開口:“可是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你見過?”
卡帕蘭仔細想想,嘆息搖頭:“陛下,還真沒有……至少我沒見過。”
停頓片刻,卡帕蘭失笑:“任何情緒到了極致的人,都是可怕的。自大到極點,強勢到極點,智慧到極點,隱忍到極點……”
“隱忍。”
教皇喃喃自語,輕笑開口:“隱忍……”
轉頭看着卡帕蘭,教皇開口:“卡帕蘭,還記得嗎?歷史上神魔大戰之後,有過棄兒不甘現狀反叛的例子?”
卡帕蘭想了想,點頭開口:“有……但和沒有一樣。”
教皇沒說話。
卡帕蘭繼續道:“依然不會魔法鬥氣。所以以爲組織多一些人。說幾句勵志反叛的話煽動棄兒反抗,結果很輕易被反撲,然後開始大肆屠殺棄兒一茬又一茬,直到他們麻木的臣服。幾乎每次都是。不管領頭的棄兒有多特別,沒什麼本質的不同。”
教皇點頭:“不會魔法鬥氣,也不會叫什麼內功的能量運行方式,反而不懂得隱忍。”
看着卡帕蘭,教皇開口:“那麼這個棄兒戰力很高,又會了只有棄兒能使用的內功。甚至還會什麼?創造新樂器,新詩歌,甚至新的語言文字……反而卻要隱忍。”
示意卡帕蘭,教皇詢問:“爲什麼呢?”
卡帕蘭眉頭皺眉,低頭沉思。
“而他還是羅納德大公,雖然被人當做玩笑。”
“他還是聖女的管家,雖然被詬病爲男寵。”
“甚至教授棄兒王子查理斯內功,暗自培養棄兒軍隊,試圖對抗狂戰帝國在邊境製造的越來越強勢的壓力。”
“結識了花冠帝國皇儲。”
“獲得了奧古斯特代表的學士城和伊芙婕琳娜代表的花冠帝國皇室的支持。”
教皇總結了一切,看向眉頭越皺越緊的卡帕蘭:“這時候,你打了他一耳光,算是神來之筆。他擁有的一切,在你的一個耳光之下,常理來說可以瞬間破解。”
“但他不但沒生氣,沒還手……甚至還主動湊上來讓繼續打。”
卡帕蘭突然擡頭:“他和以往的棄兒反叛不一樣。”
探身看着教皇,卡帕蘭有些急躁:“他很有可能……成功?!”
“呵呵。”
教皇指着卡帕蘭:“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情緒就是答案……”
卡帕蘭一愣,尷尬後退:“我只是……”
教皇搖頭,看着山峰:“至高無上的聖庭會因爲一個棄兒的隱忍而急躁,明明是你打了他,偏偏是你更擔心。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卡帕蘭深吸一口氣,搖頭開口:“陛下。聖庭內部的問題不少,其他的不多說,可是萬年以來都是至高無上,神的僕人自居而將勢力擴大到整個大陸。漸漸的,不管上下,聖庭教衆都自大自滿。這長久來看,不是好事。”
教皇點點頭,沒有多說。
卡帕蘭提出來,也只是表達自己的意見,教皇陛下聽進去就好。
“只是……”
卡帕蘭看着教皇:“那麼現在要怎麼做?關於棄兒學校的事?”
教皇沉默片刻,搖頭開口:“隨他們吧。”
“這……”
卡帕蘭皺眉。
教皇看着他,輕笑開口:“你剛剛還說聖庭教衆不管上下都自大自滿,如今打人耳光,還是打了兩次。再要有動作,豈不是會引起更大的反彈?”
“……”
卡帕蘭沉默下來,半響嘆息躬身行禮:“抱歉陛下,這一次出使學士城的任務……是我失職了。”
教皇笑了笑:“又沒有職位……算什麼失職?”
卡帕蘭身子一顫,沒有開口。
教皇笑了笑,越過他邁步轉身朝着階梯走去。
“神賜大陸即將亂了。”
卡帕蘭一愣,急忙跟着:“陛下。最近好像總有些人談過類似的言論。難道您也覺得會是因爲這個棄兒讓大陸亂起?因爲他會的那種叫做內功的能量運行方式?”
教皇輕笑,一步步走得很穩,長長的教皇法袍後襬拖着階梯。
突然停下,卡帕蘭也自然停在一邊。
教皇看着前方,輕聲開口:“你回羅曼帝國去……”
卡帕蘭下意識擡頭:“陛下……可是那裡已經是聖女的權勢範圍。”
教皇平靜開口:“你一個人回去。”
卡帕蘭愣在那:“您的意思是……”
教皇不再說話,只是直視他。
卡帕蘭似乎明白了什麼,行禮開口:“是,陛下。”
教皇轉過頭繼續看着遠方。
卡帕蘭悄悄擡頭,看着教皇陛下雖然蒼老但依舊棱角分明的側臉。
“他們推斷神賜大陸即將亂起,根據是什麼我不知道。”
教皇平靜開口,更加銳利的是一雙睥睨天下的雙眼。
“但我說的神賜大陸即將亂起……是因爲我要讓它亂。”
“額……”
卡帕蘭不敢置信看着教皇陛下。
但是教皇已經繼續邁步往下走去。
卡帕蘭神色複雜,卻繼續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