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淞生是一個很喜歡開會的人,他一直相信,羣體的智慧必定強於個人,所謂三個臭皮匠,頂過一個諸葛亮——當然,如果是比修鞋補鞋,也許三個諸葛亮還比不上一個臭皮匠呢。
所以,如王仲明料,下午回到棋勝樓不久,除有工作離不開的以外,其他人都被叫道會議室開會。
開門見山,陳淞生把百勝樓提議要搞兩樓對抗賽的事情說了一遍,除了王仲明,金鈺瑩,陳見雪等人,其他人都是十分驚訝。
“肯定有陰謀!“張海濤直接就給定性了。
“有什麼陰謀?說說看?”陳淞生當然有他的分析,不過開會的目的就是多聽一聽別人的見解和看法,讓自已多從幾個不同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從而儘量避免出現失誤。
“京城四大棋社,爲什麼百勝樓偏偏要挑我們?再說,既然是以對抗爲名,以棋樓爲單位,那麼就應該是整體實力的較量,每方出四名或八名棋手,兵對兵,將對將,好好地拼上幾場,這樣才能算的上是真正的樓與樓之間的對抗。可百勝樓想搞的是王老師和崔尚志之間的對決,這完全是個人之間的事情,崔尚志大可以以個人的名義向王老師挑戰,幹嘛還要打着百勝樓的牌子?五萬塊錢呢……”張海濤的話沒有說完,不過意思大家還是聽懂了,他原來是心疼那些錢——如果是個人之間的對決,棋社也就沒有抽頭的理由,無論贏或輸,到手的錢肯定更多。
“切,這也算陰謀?我問你,如果崔尚志以個人身份來挑戰,你以爲以某個人一慣的作風會是什麼結果?”陳見雪哼道,關於這個問題中午在大鴨梨時她已經和金鈺瑩討論過了,得出的答案當時坐在旁邊的當事人本人也沒有說是錯的。
“呃……,沒有試過,又怎麼知道一定不行?”張海濤一愣,強辯道,不過想起溫老三的事實經歷,他是一點兒信心都沒有。
“切,那還用試?喂,某些人,如果崔尚志個人向你挑戰,你接不接受?”說過不理王仲明,陳見雪直接以某人代指。
“別這樣,開會呢好不好!”見陳見雪還在爲剛纔的小事兒耿耿於懷,金鈺瑩偷偷拉着她的衣袖勸道。
“開會我才這樣問呀,要不然他能老老實實回答嗎?”陳見雪哼道——剛纔在大鴨梨,她和李亮一起勸說王仲明接受挑戰,而王仲明既沒有拒絕,也沒說接受,只是笑而不答,讓她這個急性子簡直就要抓狂。
“見雪,別胡鬧!”陳淞生把臉沉了下來,見爺爺要生氣了,陳見雪這才住口不再說話。
“王老師,你是不是和崔尚志有什麼過節?崔尚志那個人我知道,是一個沒什麼腦子的年輕人,除了脾氣急,好衝動以外,倒也沒有太大的毛病,他爲什麼會找上你?”劉長春問道,他基本贊同張海濤的看法,這不是棋樓之間的對抗,更象是藉助棋樓的名義想解決個人恩怨的問題。
“我和他沒有過節,事實上,我還是前天在電視臺時才見過他一次。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搞這種花樣,不過,他既然要和我較量一下兒,那我就成全他的心願好了。”王仲明淡然一笑。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技巧和陰謀不過是一場鬧劇。
對吳曼妮而言,這場比賽可能是向範唯唯的示威,對崔尚志而言,這場比賽可能是是爲出一口怨氣,對陳百川來說,可能是打壓棋勝樓的一次嘗試,不過,不管真正的企圖是什麼,其實現的前提必須是將自已打敗,如果完不成這個任務,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是白日做夢。
“什麼?你準備出戰了?!”金鈺瑩驚訝道,她本以爲中午王仲明沒有在李亮面前表態是已經接受了她的勸說,不打算去理崔尚志那個愣頭青,沒想到下午會上,王仲明卻乾淨利索地作出了表態,和溫老三那次時的態度完全不同——難道是陳見雪說他‘厚臉皮’的話觸動了他的自尊心?
“對。呵呵,有錢賺的事兒,幹嘛不幹呢。”王仲明輕鬆笑道。
他當然不是爲了錢的問道。
如果象李亮所說那樣,吳曼妮是爲了通過他來打擊範唯唯,他當然不能無動於衷,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對方喝下自已釀下的苦酒。
“呃……,王老師,崔尚志的實力在溫老三之上,你有把握贏他嗎?”劉長春遲疑問道——他一直以爲,王仲明是擔心贏不了溫老三才以弈友杯爲藉口拖延時間,怎麼面對比溫老三實力更強的崔尚志反而一點沒有猶豫?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呵,沒有下過,又怎麼知道?海濤剛纔不是講了嗎,之所以以棋社對抗的理由搞這個比賽,目的就是逼我必須接受。如果不接受,給外人的感覺不是我王仲明自已怎麼樣,而是棋勝樓怎麼樣,既然如此,我何必躲這個清閒。”王仲明笑道,他並不知道他其實和崔尚志在網上已經交過一次手,那個使用‘欺軟怕硬’賬號的高手就是崔尚志,不過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可能告訴別人。
劉長春有些擔心,他知道王仲明很強,但他所知道的強都是從棋譜上看到,而非是自已在棋盤上面對面的親身感受,故此到底強到什麼程度,卻難以有一個明確的定位,職業級當然肯定是有了,問題是崔尚志本身也是職業二段(現在的年輕棋手很多對沒有獎金,沒有對局費的段位賽不感興趣,衝段成功後便不再參加,故此,段位和實力的對等關係已不象段位制剛實行時那麼的準確,在職業比賽中,那種低段棋手戰勝高段棋手的事時有生,幾乎成了現代職業比賽的一種特色)。
看棋譜認定棋手的實力並不一定準確,這和棋手的棋風喜好,狀態發揮還有對圍棋的理解有關,就比如說,有些人把清代三大高手黃龍士,範西屏,施襄夏視爲業六水平,因爲在他們留傳下來的棋譜中有許多爲現代圍棋所拋棄的下法,而有些人則認爲這三位棋手的實力爲‘名人級’,即使放在現在的世界棋壇,也是不遜色於超一流棋手的存在。哪種對,哪種錯,當然是不會有最終的結論,終究三位高手早已過世幾百年,他們既然沒有辦法在現代人面前展示他們座子圍棋中的強大實力,自然也就沒辦法給爭論的雙方一個標準答案,所以,類似這樣的口水官私打來打去,永遠不會有個盡頭。
棋譜上的表現,王仲明很強,但強過崔尚志嗎?劉長春不能下結論,事實上,棋手的強弱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對某些人強,並不等於對另外一些人強,比如說在日本六超時代,論彼此之間的勝率,武宮正樹是最弱的一個,但他對韓國超一流高手曹薰鉉的成績卻是壓倒性的優勢,勝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以上,而曹薰鉉對上其他五超時不能說佔優,至少也是旗鼓相當。這個例子說明,即使是同一級別的高手,也存在着棋風相生相剋的問題,武宮宇宙流對其他超一流高手效果不大,偏偏對曹薰鉉就特別管用,這也算得上是一件趣事吧。
所以,就象王仲明說的那樣,強不強,只有下過後才能知道,只不過,等到知道的時候,事情早已經晚了。
“小王,那你有沒有信心?“陳淞生問道。說實話,他也不想放棄這次機會,張海濤所謂的陰謀,無非就是陳百川想借着比賽打擊棋勝樓的士氣,提高百勝樓在京城棋界的地位嗎?但正所謂有一得必有一失,有一利必有一弊,這場比賽對棋勝樓而言固然是一次考驗,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不也等於是一次機遇嗎?自已和陳百川鬥了幾十年,從當棋手,到進入行政管理,再到退休後經營棋社,對方總是隱隱壓着自已一頭,這一次如果王仲明能戰勝崔尚志,豈不是對陳百川的一次沉重打擊?以後見面,看那個老傢伙再敢吹什麼‘京城第一棋社’!
“呵,對付崔尚志,應該還用不着什麼信心之類的問題吧?“
王仲明淡然一笑。
信心這種東西,只在水平實力接近的對手中才有意義,老鼠再怎麼的信心暴滿也不是老虎的對手,綿羊再怎麼樣的強壯終究還是狼嘴裡的食物。
“噫,這才象點樣子嘛,明明是隻老鷹,幹嘛總裝成和平鴿,該霸氣的時候就要霸氣,這才象是男子漢嘛!”
聽到王仲明親口答應要和崔尚志的比賽,陳見雪興奮地擊掌叫好,她是沒本事贏崔尚志,但看着別人打敗她也一樣的開心。
唉,什麼人呀……
瞟了一眼陳見雪,金鈺瑩低聲嘆道,剛纔還連損苦帶損,好象結了多大的仇似的,轉眼間就連捧帶贊,直把對方吹成英雄,這種事兒,大概也只有陳見雪才做的到吧?
陳見雪的稱讚讓王仲明是哭笑不得,原來在這個女人眼中,男子漢就是來者不拒,奮鬥到底的代名詞,要真是那樣,自已還有輕鬆的日子可過嗎?
“既然這樣,那事情就定下來了,呵呵,這次咱們就和百勝樓正面鬥上一鬥,看看那個老傢伙能玩出什麼花樣!”陳淞生也下了決心,只不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大概忘了自已和陳百川是同一個的生人,人家是老傢伙,他自已又何嘗不是老傢伙呢?
輕嘆了一口氣,劉長春的擔心並沒有消失,不過陳淞生既然已經做出決定,他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比賽什麼時候進行現在還沒有定,不過,這場比賽是以棋勝樓的名義進行,輸贏不僅是參賽兩邊棋手的事兒,同時也是兩家棋勝的事兒,咱們絕不能大意。鈺瑩,你電腦方面比較熟,等會兒把崔尚志最近比賽的棋譜整理出來,幫王老師備戰吧。”
“嗯。”金鈺瑩應聲答道,這樣的任務再怎麼辛苦她也樂意。
離開棋勝樓後李亮回百勝樓彙報情況,剛走上百勝樓門前的臺階就聽到背後有人在叫自已,回頭一看,原來是老熟人孫治。
“喲,孫部長,幾天不見,肚子又見鼓呀,幾個月了?”李亮笑道。
“什麼眼神兒!公母都分不清了,要不要我給你配副眼鏡?”孫治笑罵道,兩個人多年的交情,見面不互相損幾句心裡都不舒服。
“呵呵,謝了,我雙眼裸視一點五,用不着您來費心。哎,你怎麼呆在外邊不進去呢?“李亮奇怪問道。
“不進去還不是爲了等你。”孫治答道。
昨天得到消息,說百勝樓要向棋勝樓發出挑戰,而且挑戰的直接目標是王仲明,這個消息引起了曹英的極大興趣,三樓爭霸失利,溫老三挑戰也不成,這還是曹英接手經營陶然居以後第一次連續遇到的挫折,經過這兩次的挫折,他開始反思自已是不是太過於心急,在還沒有具備足夠的條件時去鬥棋勝樓是否明智?也許自已該韜光養晦,先靜下心來把主要精力放在陶然居的自身發展上,等到有了十足的把握時再去和強者爭勝。不過,雖然決定要實施‘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戰略方針,但京城最大兩家棋社之間的關係也同樣重要,曹英深知,要依循正途一步步的發展超越這兩家棋社絕非易事,可惹是這兩家棋社起了紛爭,自已的機會可就大多了,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所以得到消息之後,他馬上通知孫治這幾天多到棋勝樓和百勝樓走走,把整件事情的經過搞清楚。
曹英下的命令,孫治當然不敢怠慢,中午吃完飯便趕來百勝樓打探消息,剛好碰到李亮從棋勝樓回來,所以忙緊趕幾點叫住李亮,所謂專門爲了等人,當然是信口胡說了。
“挺長時間沒見,找地方聊會兒吧。”孫治是來打聽消息的,百勝樓里人多眼雜,打聽一般的消息問題不大,但比較機密的事情就不大方便了。
“呵,好呀,往前有家咖啡屋,你要請客,我就陪你去坐坐。”李亮笑道——昨天自已被姚小遠宰了一刀,今天就從孫治身上給補回來,咖啡屋地消費水準要比大排檔高的多,一出一入,自已應該還有賺,雖說虧賺都沒便宜可言,但阿q心理,心情總是好的。
“呵,好說,走吧。”孫治答應的很痛快,他是陶然居的外聯部部長,有專門的公關費,只要能開發票,他就絕不會感到肉疼,對於這方面的支出,曹英向來是非常大方的。
咖啡屋不大,環境非常的幽靜,半人多高的隔段將不大的空間分爲十數個區間,有談心聊天兒,有看書讀報的,還有守着筆記本電腦上網衝浪的,空氣中飄散着濃郁咖啡香氣,耳邊聽到的是悅耳悠揚的動聽音樂,的確是個放鬆神經的好地方。
知道對方反正花的不是自已的錢,李亮也不客氣,點了杯最貴的藍山咖啡,另外又要了一盤小點心,心中默算,已然把昨晚的虧空全數補上,心情大爽。
“呵,老孫,溫老三怎麼走了?前段時間搞的那麼熱鬧,走的時候怎麼連個動靜都沒有,雷聲大,雨點小,很讓人失望呀。”想起答應要幫王仲明的事兒,李亮笑着問道。
“呵,有什麼辦法,這就叫命呀。怪只能怪溫老三自已腦子太簡單,怎麼能答應人家拿進弈友杯前四名做挑戰條件。他虧就虧在以前不怎麼玩網絡圍棋,不知道現在網絡圍棋那些8d9d大部分都是職業棋手,真以爲網絡圍棋就等於業餘圍棋。唉,點背不能賴社會,命苦不能賴政府,有什麼辦法呢。”孫治嘆道。
“呵,倒也是。鼎鼎大名的溫老三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也難怪走的時候那麼低調……,對了,知道贏他的人是誰了嗎?曹雄在職業棋手圈子裡朋友那麼多,應該能找出來吧?”李亮問道。
“沒有,哪兒那麼容易。”孫治搖頭道,“好些職業棋手不止一兩個馬甲,自已在家一個人上網,自已不說,別人到哪兒知道去。”
“不是能查ip地址嗎?知道地址不也就知道是誰了嗎?”李亮問道。
“查了,沒你想的那麼好使,最小範圍也得有一個小區,少說也有上千戶人家,咱又不是警察,沒那個權力。”孫治嘆道。
“呵,那還真沒招了。說起來那個人也真怪,贏了溫老三後就消失不見,害的我第二天在網上白等了半個多小時。”李亮說道。
“誰說不是呢。贏了溫老三就失蹤,搞不好,那個紅筏小字就是棋勝樓請來的槍手,我們查了,那個人的ip地址就在牡丹園,和棋勝樓屬一個區段。”孫治恨恨說道。
呵,什麼槍手,明明就是本尊——李亮暗笑。
“是嗎?哎,你們可以查一下兒紅符小字登錄歷史記錄還有弈友杯報名時間呀,如果是弈友杯時纔在牡丹園出現,又或者報名時間是在溫老三後,那肯定就是槍手了。“李亮提醒道。
“呃……,對呀…..,呵呵,到底是知識分子,懂的多,我就想不到那兒去。“孫治一愣,然後拍拍腦袋笑道,。
話算是遞到了,孫治跟不跟曹英說,那就不是我管的了的了——李亮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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