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勇氣勢囂張地伸手,直指向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臧舶烈,那架勢,看得人心驚肉跳的,看得尹沅希眼中的淚水更是洶涌了!
張警員目光一閃,不排除他似乎看懂了尹天勇的自保辦法,忽然厲聲大罵道,“你想找人給你頂罪?你這種雕蟲小技我一眼都看穿了,這件事,我不僅要抓你,還要把所有參與這起殺人案的嫌疑人統統抓回去,尹天勇,你別以爲買通了一個下屬頂罪你就會沒事……”
“說什麼蠢話啊你?我可是個正當商人,從來不敢違法亂紀的事!你再這樣詆譭我,小心我告你誹謗!”張警員的罵聲,很快就被尹天勇的怒氣掩蓋,他瞪着張警員,目光兇狠,神情可怖,身後的弟兄,全都作勢按捺不住想要衝上來大開殺戒的動作,一時間,張警員還真被嚇到了。
但張警員也是個見過風浪的人,他在刑事重案組做事這麼多年,什麼窮兇極惡的人沒見過?
然後就看見,兩邊人的老大就這麼眼瞪眼,兩邊的下屬就這樣戒備地盯着對方,氣勢互不相讓地對峙着……
其中,只有臧舶烈一人目光看着遠處流淚神傷的尹沅希,像是要將她最後的容顏看進眼底,烙在心中。
他不知道,這一別之後,他們是否還能再見面,但願,但願他們父女倆,還記得他臧舶烈這個人……
他沉下了眼瞼,脣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無地自嘲弧度。
“警官,是我下的命令,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策劃的,我年輕氣盛,我咽不下這口氣,於是我便找了幾個兄弟把他們都做了,這件事確實跟我老大沒有任何關係,你抓我回去吧,我自首,會如實向你們坦白的!”
臧舶烈的話,打破了凝滯的空氣,也將劍拔弩張的兩個帶頭人拉回到現實中來。
遠處,尹沅希無聲流着淚水,卻失望地搖着頭,親眼目睹爸爸的殘忍和絕情,臧舶烈的死心和放棄,她的心,像是被刀割過一般,血流如注,疼痛不止……
張警員很是不服氣地撤回目光,緊抿着脣一言不發,他今天到這來,就想帶走的人不是這個笨小子,可沒想到,尹天勇居然如此奸詐狡猾,居然想到讓人來頂罪,但眼下,他掌握的證據中,傷者告訴他,襲擊的人是尹天勇幫會的人,確確實實是沒有證據可以一口咬定尹天勇有罪。
而且,他這麼多的手下,完全也能派人去執行,這也是爲什麼,那些真正的黑道頭頭可以逍遙法外繼續爲禍人間,他們總是鑽法律的空當,身爲執法人員,身爲一個秉承公義彰顯正義的警察,他就算能看穿一切事實真相,又能怎麼樣呢?
目光又在尹天勇那張他恨不得一拳打上去的笑臉上逗留許久,眼眶中的紅血絲突突暴着,真正的兇手就在眼前,可他卻抓不得!
他做了很久的心理掙扎,終於平復了心中猶如江水一般洶涌的憤怒,走向了臧舶烈。
“臧舶烈,你現在被捕了,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爲呈堂證供……”話音落下,隨後,是手銬戴上時發出的響亮刺耳的金屬聲。
尹沅希只覺得眼前一黑,天地都在暈眩,沿着牆面滑落下來,心痛的感覺讓她生不如死。
臧舶烈被警員一左一右挾持着走向樓梯,剛走兩步,他的腳步頓了下,兩秒的時間,他又擡腳,跟上他們的步伐。
“臧舶烈……”身後,傳來尹沅希淒厲的聲音。
他站在那裡,不敢轉頭,不敢看她傷心欲絕的小臉,戴着手銬的雙手卻緊緊攥成了拳頭,心底,剛剛築起來的那道堅強的防線,在聽到她那一聲呼喊的時候,潰不成軍。
沅希,再見了,我的寶貝,這輩子不知道是否還能再見到你,但不管將來發生什麼樣的變故,你都要記住,好好地活下去,活下去……
“臧舶烈……我會好好活着,我一定等你出來,我一定會等你出來的……”尹沅希喃喃着,像是在說給他聽,也像是在對自己發誓一般。
看着他一步一步遠去,他的背影隱沒在樓梯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也像是瞬間被帶走了般,隨着他而遠去。
他離她越來越遠,遠到她再也看不清他身影,遠到她再也感覺不到他溫暖的氣息,然而他的身影和氣息,卻在她的腦海裡比無限擴大,越來越清楚,越來越溫暖。
她將小臉埋在雙膝之中,默默地流着淚,發泄着自己心中的痛苦和歉意。
尹天勇見到戒備接觸,回頭看着她那可憐的模樣,眼中閃過了一絲惱怒,但卻很快被他掩藏下去,他仍扮演着慈父的角色,走上前來。
陰影一點點地將她包圍着,尹沅希緩緩地擡起頭來,緊緊地盯着尹天勇,毫無神情的小臉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些什麼,然而當他伸手想要撫摸女兒淚流滿面的小臉時,她卻一把將它打開。
“這樣你滿意了!這樣你高興了?!”
說罷,沒有等尹天勇做任何反應,她轉身便朝着樓下跑去。
“沅希,你要幹什麼?”
她跑得那麼急,讓尹天勇着實擔心,眼神立刻向身邊的人示意,便有手下跟了上去,不遠不近地監視着。
尹沅希衝下樓來,剛好看見警車發動引擎離開,她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塗了黑膜的玻璃窗,想要尋找臧舶烈的身影,想要跟他說自己的保證,可是一輛輛車子從她面前經過,她卻絲毫沒有看到臧舶烈的影子。
她想也沒想,拔腿就追着最後一輛警車跑了出去,一直追一直追,也不知道這樣跑了多遠,直到她體力透支再也跑不動了,她才停下腳步,跌坐在路基邊大喘氣,看着車身和臧舶烈,一併消失在煙塵之後!
“臧舶烈,你放心,你安心地在裡面,爸爸不久就會救你出來了……”
那一刻,她凝着早已空無一人的馬路,在心中默默地禱告着……
然後她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尹天勇用來自保的圈套,一箭雙鵰的主意!
如果她再聰明一點,再成熟一點,就會像現在這樣,不是安撫着送他離開,而是會說……
不要,不,不要去……
臧舶烈,不要去,對不起,求你,不要去……
一個晚霞滿天的傍晚十分,尹沅希終於醒了過來。
入眼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連射入的陽光都是白色的,所以並不刺眼,但一股濃濃的藥水味闖入她的鼻尖,是她生平最不喜歡聞的苦澀味道,所以她下意識地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