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瑾真的許久未曾這般自在過了,與初心下了馬車之後,她們二人的步子便未曾停過,在人來人往的長街中穿梭賞玩。
曾記得在高光國時,她便時常和憐兒、馨兒偷溜出府趕熱鬧,而自從到了尉羌國後,除卻與樑仲出去過,似乎還真未好好的在這通城走走看看過。
今次,算是她最爲放肆的一回了。
逛得累了,初心才發覺時候兒已經不早,苦口婆心的勸着沫瑾回宮,哪知沫瑾來了興致,死活不願回宮,非要在外頭吃了午飯再走。
實則,她亦怕在外遊蕩得久了,生出事端來,只是一想到回去宮中又得將自己關在靜墨軒裡,便覺得鬱結異常,故而,想着晚一刻回去也是好的。
初心拿她沒輒,只能陪着她進了一家酒樓,順道讓車伕去後頭安置了馬車後,攜着侍衛一道兒與她們同桌吃飯。
他們四人挑了張二樓臨窗的桌子,沫瑾點了些看着菜名覺着新奇的菜式,而後便倒了酒摟送上的粗茶飲着。
所幸,她對吃喝並不苛求,雖說在宮裡住了段時日,但對凡事總是無慾無求的模樣,也許正是如此,她才能在宮裡讓自己不進入有心之人的眼。
不過片刻,菜便上了桌,沫瑾只是看着外頭的長街未舉筷,其餘三人自是不敢先動。
“夫人,吃飯吧。”初心終於忍不住開口,“吃完了飯,咱們好回去,實在是出來太久了。”
沫瑾回頭,看着一桌色香兼具的菜,只聽了她的話突然間失了胃口,然這一桌的菜,棄了實在可惜。
視線掃過三人,她舉筷夾了青菜,其餘三人這纔敢動了起來。
“小二,來兩個小菜,一壺酒。”臨桌又來了一人,才坐下便已點了菜,小二走了兩三步便回頭去廚房傳話了。
沫瑾擡頭,就看到對桌的人,粗看之下,是個長得清秀的小夥,再細瞧,此人皮膚白皙,雖身形比一般女子高些,但她還是瞧出,對桌那人雖作着男子的打扮,卻實實足足是個女子。
不由的,沫瑾對她生出幾分好奇來。
是問一個女子,孤身一人作男子的打扮,到了酒樓亦如男子般豪爽的點菜,雖說她來尉羌國後發現此處與高光國民風不同,此地的女子雖不如故國那般遵從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此類三從四德的教條,卻也極少如眼前此人這般刻意的女扮男裝。
如此看來,她定然是個有故事的人物。
“夫人,飯菜快涼了。”初心等人待吃了個半飽,才發覺他們的主子此時正兀自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初心忙放下碗筷提醒予她。
沫瑾回神,乾脆擱下了碗筷:“我不餓,喝茶便可,你們吃吧。”
雖聽她如此說道,然三人哪還有心思吃飯,齊刷刷的放下了碗筷,正襟危坐,而此時,沫瑾愕然地發現,對桌的人已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夫人,你瞧什麼呢?”初心見她驀然地瞪大了雙眼,還以爲她見着了自己身後有什麼駭人的景物,一時間竟不敢隨意回頭去看。
“沒,沒什麼。”沫瑾喃語着搖搖頭,這才注意到唯有初心還陪自己坐着,那車伕與侍衛早便起身站於旁側,眼觀鼻,鼻觀心地杵着。
看樣子,也沒什麼理由可以拖着不回宮了,沫瑾又望了那女子一眼,緩緩起身。
一行人慢步往樓下走去,中途遇上小二端着菜上得樓來,在窄小的樓道相遇,沫瑾側身相避。
出了酒樓,初心攙扶着沫瑾上馬車,臨上車前,沫瑾沒來由地擡頭望望了二樓處,不知緣由地心中浮起一股子的失落來。
實則,她也好想似方纔那女子一般,任意妄爲一次,豪氣的吃菜,豪邁地飲酒,若有機會,她真想與那女子交談上一二,聽聽她的故事。
嘆息了一聲,她提着裙衫,提步上了踏腳凳,而後上了馬車。
“這位夫人請留步。”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雖不知是誰在喚着誰,但沫瑾還是下意識地回過了頭去,驚見方纔還在二樓的那名女了,竟站於她的馬車旁,沫瑾忙又下了馬車。
“這位……”沫瑾頓住,稍一猶豫,輕笑道,“這位公子,何事?”
那女子卻是先笑了笑:“夫人既已看出我的身份,便不必多慮。”女子說着,將手伸向了沫瑾,“此應物是夫人遺落吧,我瞧着是貴重之物,夫人隨身帶着可要小心吶。”
沫瑾定睛一看,頓時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那可是她平日進出宮門的腰牌,怎落到她手裡了,定是方纔與店小二擦身之時被帶落的,忙接了過來。
“多謝。”她口中連連道謝,那女子到也爽快,只是微一點頭便轉身要離去,沫瑾出聲喚住她,“且慢。”
女子回身,不解的望着她。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沫瑾在她笑盈盈地注視之下,有些訕訕地笑着。
“趙言。”女子轉正身子,望着沫瑾抱拳一禮,竟做了個男子才作的動作,然看來卻是十分的自然,絲毫未因看透她是女子而覺着彆扭。
“此次便多謝趙言姑娘了。”她說着,向一旁的初心伸出了手。
初心心領神會,從腰間解下了錢袋遞到沫瑾手中。
沫瑾握着錢袋,上前幾步:“這些銀兩,便當作酬金,不多,還謝姑娘不要嫌棄。”
趙言伸手相推,婉拒:“夫人不必如此,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如此,到叫我不安了。”沫瑾說着,畢竟這腰牌實在太過重要,若落在有心人手裡,只怕早便佔爲己有,介時出了什麼紕漏,自個兒決計是要被揪出來的,只是眼前的趙言,聽她方纔之言,似乎是看出了這東西的用處,卻仍追上來返還予她,可知她並非惡人,只是,沫瑾也擔心她無意中會將今日之事說予旁人聽,平生出事端來。
“夫人大可放心,此物雖被我拾得,只是我拿了,也無好處,此事傳揚出去,只怕反替自個兒招來禍端,趙言明白什麼事可言,什麼事不可言,夫人不必憂心。”
沫瑾不料想她竟如此明理,甚至還猜到了她的心思,實在叫她驚歎,對她原本的好奇之心越發濃烈起來。
“趙姑娘並非京都人士吧?”看她的裝扮,看她背在身後的包袱,定然是那異鄉人。
“誠然,說着好聽些我是個閒雲野鶴之人,往難聽的說,我便是個無所是事之人,走南闖北居無定所的,此次來,不過是聽着好友說尉羌國京都通城風景甚好,故而打算來住上一段時日。”
沫瑾聽她之言,再襯以她的舉動,確實是像個四處走動的,只是沒想到她區區一個女子竟也有這等膽識,着實令她敬佩。
“姑娘之舉令人佩服,我最羨慕的便是如姑娘此等人物,只可惜我空有此志向,卻無力成行,以至抱憾至今,也不知有生之年可還有機會。”沫瑾落寞而言,忽又提聲道,“不知可有幸與姑娘結識成爲知己好友?”
“有何不可?”趙言微微一滯,隨即說道。
“如此甚好,我叫蘇沫瑾,趙言姑娘日後叫我沫瑾便可。”沫瑾欣喜不已,又上前了一步。
趙言將之上下打量了一番,這纔開口:“即叫你沫瑾,你便喚我趙言,不過,看你雖作婦人打扮,想來許是還要比我年幼幾歲呢。”
沫瑾頓時來了興致,兩人各報了生辰,果然還是趙言虛長一歲,當即沫瑾便要認了她爲長姐,硬是被趙言攔下,道自己只是隨口說說,大家還是喚作名字,反來得更親切,沫瑾聽她一說,頓時也覺姐姐長,妹妹短的,有些嬌情了,只好作罷,從頭至尾,她都渾然不察自己身旁不停拽着她衣袖的初心。
依着初心的意思,沫瑾實不該在大街上與一個陌生之人交談,那怕那是個女子,且更不該事後還非要與人認作姐妹,天知道此人是不是心中有所盤算,才刻意接近沫瑾的。
只是那時沫瑾那裡想得到那麼多,只是覺着多結識一人也是好的,再者,趙言看上去爽直坦白,不像是有心計之人,她實在是被那個皇宮給憋壞了。
“對了,趙言,在通城這些時日,你住何處,改日我去何處尋你?”
禁不住初心陣陣催促,沫瑾也知實在不能再拖了,便想問清趙言的住處,改日再去拜訪予她。
“我今日纔剛到通城,還未定下客棧。”
“不如,就去前頭不遠處的青雲客棧吧,那裡的老闆實在,不欺生,趙言姑娘大可去那裡。”初心突然插口說了句,轉而又看向沫瑾,“而且夫人,那客棧離咱們府也近。”
沫瑾聞言,纔想起相府不遠處,確實有一家客棧,只是自己從不曾留意,想來便是初心口中的青雲客棧了,便轉頭期許地看向趙言。
“如此也好,那我便去青雲客棧,你若想尋我,儘管上那裡去找。”
沫瑾笑着點點頭:“那好,今日我還有事,先行一步,改日再同你好好聊聊,我可是很想聽聽你在外頭的見聞呢。”
“好,我等着。”趙言亦是笑笑。
兩人相視而笑,之後,沫瑾終於回到了馬車上,轉頭再次與趙言道別後,便乘車回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