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靜靜地站於漸起的月華之下.四周只餘微風徐徐.一時間竟無人出聲.
沫瑾不由地撇頭去看身旁的趙言.朦朧的月光之下.她的側臉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怔怔地好似未曾聽到蘇風亭的話.
她不由皺眉.伸手扯了扯趙言的衣袖子.她偏過頭來望了她一眼.這纔回過身去.
“蘇老爺覺得我是誰.”
蘇風亭聽到她的話.情緒越發的激動起來.顫着手上前了一步.藉着月光仔仔細細地打量着趙言.
“你並非燕城人士.”
趙言訕訕一笑.微仰着頭道:“蘇老爺.你不必猜了.我確是趙慧冉的女兒.她這輩子只嫁過一個夫婿.叫蘇風亭.因此.我是何人.蘇老爺應該知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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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趙慧冉的女兒.那你是……”蘇風亭頓然不語.
話說到此.沫瑾與樑仲等人似也隱隱明白了.趙言應是蘇風亭的女兒.
“當年.我娘辛苦持家.讓你安心念書以考取功名.結果.你一上京都便失了音訊.我娘託了無數進京的人打聽你的下落.末了.有人說你進京之時得罪了京都的大官.被人陷害屈死了.如今我才知曉.你是如何被人‘陷害’的.可憐我娘直到眼下.還以爲你在數十年前便已去陰曹地府報到了.年年還替你燒上許多紙錢.生怕你在那頭都受人欺壓.”
趙言冷冷地說着.似笑非笑地望着蘇風亭.
沫瑾怔怔地望着趙言.方纔雖說心中已有幾個猜測.然都不如眼下親耳聽她說出來時的震驚.
原以爲趙言不過是自己在無意中結識的一個知己好友罷了.不曾想竟有一日.她們生出了這般千絲萬縷的關聯來.如此說來.她果真是她的姐姐來着.
“慧冉……”蘇風亭頓了頓.有些無措地說着.“你娘她可好.”
“蘇老爺又何必再提及我娘呢.”趙言輕笑了聲.睥睨地掃了他一眼.“當初你已爲了榮華富貴而棄糟糠另娶.現下又何必再掛心呢.既然蘇老爺有法子讓世人都覺得你在數十年前便已辭世.這些年來也不曾回藺城.想來日後也不會再回去了.便讓旁人以爲我娘替自己的夫婿守了一輩子的活寡吧.至此以後.咱們趙家與蘇家再無瓜葛.”
趙言說着.視線從蘇風亭的身上緩緩移到了後方正急步匆匆趕來的林若芳身上.
當年之事.她雖非親眼所見.卻也能猜到幾分.不外乎高官者看中了他蘇風亭.有意嫁女.而他又正好是個愛慕虛榮的.一拍即合.又哪裡還記得家裡的黃臉婆.自是高高興興地娶了名門之女.
想她母親大字不識幾個.只顧着埋頭幹活賺銀子養家餬口.風吹雨打的.肌膚糙了.昔日的美貌也被時光刻滿了傷痕.與林若芳相比.確是差了許多.也難怪他蘇風亭要棄之了.
說實話.還是昔日母親太過歡喜蘇風亭了.事事都聽他的.樁樁件件想得都是他.每日干得任何事兒都是爲了他.以至於讓他看輕了自己.
不過.沒有父親也罷.她覺得並無區別.除卻時有孩提時的玩伴笑話她是個有娘生沒爹養的.她也不理不睬.有時實在氣不過了.便與他們打上一架.不論男女.不輪輸贏.以至於她打起架來.能捱得了打.也能還手.打人的本事還算不錯.
“好啊.你惹了一個秦晚蓮.生了這個只知與我作對的女兒還不夠.在外頭竟然還敢給我養人.我看你真是要反了天了.”
林若芳未聽全話.只依稀聽了個大概.伸手便又打起蘇風亭來.
“你做什麼.瘋了不成.”
蘇風亭伸手努力想要抓住她的雙手.一邊躲一邊說着.
“蘇夫人可說錯了.若真要說招惹人的本事.又有何人比得過你.畢竟他可是爲了你棄了髮妻.爲了錢財娶了你.說起來.錢財可是比你好的多了.至少.它們可不會如你這般的打自個兒的夫君.”
趙言看着繼續扭作一團的兩人.火上燒油的說着.
“你……”
林若芳聽了此話.停下手來呆呆地望着她.
想當年她頭一眼看到風流倜儻的蘇風亭時.便被他的風采所吸引.繼而硬是要爹爹想法子讓他做自個兒的夫君.後來才知曉他已有了妻女.只是男子三妻四妾又有何妨.她纔不管先來後到.反正只要蘇風亭娶了自個兒.她又拖着不讓他回家鄉去.她就不信他那個不識字.常年又不出門的黃臉婆能折騰出什麼妖娥子來.怕是連燕城都到不了吧.
果然.一切都被她料中了.蘇風亭娶了自己.而她的髮妻也一直未曾出現.她從原本應是妾的身份.一躍成了蘇風亭的正房夫人.在燕城.也無人知曉蘇風亭的底細.自然也無人知曉她尷尬的身份.以到於後來蘇風亭納了秦晚蓮爲妾.她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罷了.
可如今.突然冒出這麼一個丫頭片子.竟然是他與那個黃臉婆生的女兒.她的面子自然有些掛不住了.
“蘇夫人儘管放心.這種爲了名利可拋妻棄女的男子.我可不屑相認.不過我到是有句話想提醒夫人.”趙言勾脣邪魅一笑.“昔日他會爲了榮華棄糟糠而娶你.他日自然也會爲了榮華而棄了你.正所謂天道輪迴.介時夫人還要好自爲之啊.”
林若芳因着趙言的話氣白了臉.指着她的手指亦不停的抖着.可見被氣的不輕.一旁的沫瑾卻覺得十分解氣.
“沫瑾.咱們走.這種烏煙障氣的地方.多待一刻都要少活上好幾年.”趙言咬牙說着.轉身拖起沫瑾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沫瑾跟着她往大門走.對於後頭的紛擾全然不顧.只是滿心滿眼的望着比自己走前一步的趙言.
原本低沉冰冷的心.似乎微微的暖和了起來.原來.她不止有憐兒.還有一個姐姐.同父異母的姐姐.至少她不同於蘇沫蘊.對於自己沒有敵意.沒有輕視.反而是從頭至尾的相護.照顧.
是否.在她們初遇之時.趙言便已知曉了她們二人之間的關係.故而纔會全心全意的對她好.
出了蘇府.兩人緩緩地走着.身後不遠處跟着樑仲和他的侍衛.他們刻意與之保持着些許的距離.只因樑仲覺着她們此時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說.
“你……”沫瑾擡頭望着趙言.開了口卻又不知該如何稱呼她了.按理.她該喚一聲長姐的.
趙言未回頭看她.卻是輕聲笑了起來:“咱們啊.還同以往一樣.你叫我趙言.我喚你沫瑾.你我之間不會有所改變的.”
沫瑾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卻發現她根本沒看自己.便又說道:“我們相識那時.你是否已知道.我也是蘇風亭的女兒.”
這話.她勢必要問.便是今日得不到答案.他日.她還是會再問的.
此時.趙言終於回頭望了她一眼.輕搖了搖頭.
“那時與你相遇純屬偶然.只是看到你大哥.我便讓無笙去查你的身份.才得知你是從高光國而來.後來順滕摸瓜才發現.原來你還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說着說着.趙言突然嘆了口氣.“實則.我本不會出現在通城.那時我正讓無笙四處打聽蘇風亭的下落.他說通城到是有個叫蘇風亭的.我便想去看看是否便是他.”
趙言微仰起頭.側身避開了對面而來的行人.繼續說道.“彼時我同你說想在通城住段時日.是發現無笙的消息有誤.我便打算暫時先住下.再等等他的消息.反正我四處漂泊慣了.留在何處都是一樣的.我對你.也亦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想來那便是血脈之緣吧.”
說着.她忽自嘲一笑:“至於後來的事.你都知曉了.如今.我也沒什麼瞞着你了.本來.我也不想讓你知曉我的身份.只是這樣也好.至少日後你的那位義兄.不會再天天防我跟防賊似的.以爲我懷有不詭之心.天天想着法子害你.”
聽到此言.沫瑾不由笑笑.看着清冷的月色之下.朦朧幽暗的街市.
白日裡的喧鬧過去.如今只餘下清幽.兩邊的鋪門關得嚴嚴實實的.只有隱隱的燭火光透出來.照亮一隅.
“他也不過是擔心我罷了.並無惡意.他待人.還是極好的.”沫瑾想了想.說着.
趙言又是輕笑:“無妨.看在他也是爲了你好的份上.我不與他計較.如今.你娘不在了.馨兒也死了.憐兒這模樣.想來也不願留在這個傷心地的.不如明日我們便去尋你孃的墳冢.而後儘早離開此地吧.”
如今.蘇府她們是斷然不想再有牽扯的.而沫瑾在名義上畢竟已是個死人.久留此地確實不妥.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便是林若芳他們不說.也遲早會有人知曉她詐死之事.介時若想走.怕也是難了.
“好.”
沫瑾只是點點頭.輕聲說了一聲.擡頭之時.發現她們已回到了客棧門口.
此時天色已暗.客棧門關着.趙言只是上前敲了敲.便即刻聽到小二的應門聲.
“幾位終於回來了.”小二開了房門退於一旁.說道:“小的還不知曉幾位出去了.正想說怎麼準備好了晚飯人都不見了.還是那位素若提醒小的給幾位等門呢.”
正說着.素若的身影已出現在二樓的樓梯口.正開口要說話.聽到嗵的一聲響.
衆人皆循着聲音望去.而素若已向着趙言的屋子走去.
沫瑾怔了怔.身旁的趙言像是想到了什麼.忽得疾步奔向了樓梯.往二樓連步跑了上去.
那是趙言的屋子.不過此時在裡頭的.卻是……
不好.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