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小綠聊完,蘇婉果然倒頭就睡了。
許是因爲之前近兩個月在路上,都沒怎麼好好睡覺,到了瓊州後,蘇婉花了十來天調整回來,如今睡眠狀態別提多好了,幾乎一沾枕頭就入睡了。
因此宋子恆叫人過來叮囑她不用等,絕對是多此一舉,蘇婉就算有心想等,撐着眼皮,估計也等不到他。
宋子恆一直忙到亥時纔回屋,在沒有娛樂生活的古代來說,絕對是深夜了。
他處理的東西倒不算十萬火急,就是一些民事小事罷了。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他這兒,別說三把火,一把火也燒不起來,瓊州這地兒別看窮,越偏遠窮困的地方,各方勢力就越是盤根錯節,官商勾結,層層相扣。
又因他是新來的,其他人最少的也像州判王林,來瓊州三年多,多少經營了自己的勢力。唯獨他一個,名義上是知州,卻是光頭將軍,政令推出,下邊的人要麼奉承,要麼敷衍,就是不幹實事,因爲他們是利益一體人,團結起來,合力將他這個知州徹底架空。
導致如今一點雞皮蒜毛的小事,都要他親力親爲。
這些事宋子恆並不想讓蘇婉知道,倒不是有意瞞着她,只是她知道了又有什麼用?沒得多一個人陪他煩惱。
事實上宋子恆早有心理準備,上任瓊州知州木大人給他寫過信,雖只是一筆帶過,他知道木大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就把師爺張然留給他。宋子恆自認還是有點政治敏銳度的。
如今這情形倒也不算不能完全不能接受。
宋子恆回了屋,一開始瞧見屋內燈還亮着,是有些擔心的,怕蘇婉爲了等他又不睡,進門後發現她已經臥牀好眠,也沒什麼失望,反倒是鬆了一口氣,特意放輕了腳步和脫衣服的動作,然而直到他吹滅了燈,掀開被子上了牀,蘇婉都沒有絲毫要被驚醒的樣子,宋子恆於是知道自己想多了。
不過也無事,上了牀,帶着熟悉味道的身體一進來,牀上的人就自然而然的滾了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雙手佔有性的圈住他的腰,下巴也擱在他肩上。
宋子恆輕笑一聲,覆在她的手上。
一夜無夢。
蘇婉睡得早,醒的也早,宋子恆一有動靜,她便似有所覺的睜開了眼睛,對上宋子恆那雙清亮的眸子,蘇婉原還殘餘的睡意,瞬間便清醒過來了。
臉頰貼在男人精瘦的胸前,輕輕蹭了一下,蘇婉先發制人:“你昨晚怎的回來那般晚,我都撐不住先睡了。”
“公務耽擱了,娘子下回早些睡,不用等我。”宋子恆好脾氣的道。
蘇婉沒有問出公務重要還是她重要的問題,只是抱着他的窄腰溫聲道:“即便公務在身,也得注意休息,萬一相公累壞了,誰爲瓊州百姓主持公道?”
“我還不至於這般沒用。”宋子恆輕笑,撫着她的安撫了一陣,“天色還早,娘子繼續睡吧。”
“你要起來了?”蘇婉仰起臉,看着宋子恆的眼睛,毫不客氣的道,“不要。”
宋子恆感受到抱在自己腰間的手越發用力了,也將手伸到背後,覆在蘇婉的上邊,卻沒有用力拉開她,只是溫柔的用指腹摩挲她細嫩的手背,溫柔又無奈的哄道:“娘子,我該去官衙了。”
“昨兒也沒瞧見相公,今日你都陪我?”
宋子恆便低頭親了親她的耳垂,暗示道:“今日早些回來,你說如何陪你,就如何陪你,可好?”
蘇婉輕聲哼了哼,手一鬆,便放開了,宋子恆反倒用力回抱了她兩秒,才放開,掀開被子下牀,順道又將被子重新鋪好。
宋子恆背對着蘇婉,自個兒穿戴整齊,回頭便瞧見蘇婉也掀開被子起來了,不由道:“娘子多睡些也無事。”
“睡得夠久了,起來活動筋骨。”蘇婉下牀後便伸了個懶腰,宋子恆見狀便將櫃子上的外衣拿了過去,披在蘇婉身上,“晨間天有些冷,娘子注意彆着涼。”
外邊早聽到了屋內隱隱的動靜,劉媽端水進來時便笑道:“早知夫人這般早起來,就給您一道送洗漱水來了,夫人再等片刻,我再打一盆水來。”
劉媽放下水盆便出去了,宋子恆洗漱了後,順道擰了帕子遞給蘇婉:“娘子先擦個臉。”
夫妻倆洗漱完,收拾停當,小綠和劉媽已經將早餐端上來了。
初到瓊州,一時興奮便沒剋制住,蘇婉這些日子連着吃海鮮,脾胃怕有些熬不住,從前幾日開始,早餐便只喝清淡的稀飯,方便養胃。
小菜是最簡單的蘿蔔乾,宋母醃的,帶了一大罐給他們裝在行李裡,又酸又辣又脆,蘇婉咬得咯嘣直響,特別開胃。
用這頓早餐的過程中,宋子恆看了她好幾眼,瞧着她將第二碗粥也消滅的乾乾淨淨的道,不由笑道:“這般喜歡蘿蔔乾,改天寫信順道叫娘再做些帶過來。”
蘇婉忽然覺得這蘿蔔乾咬得很過癮,忍不住又夾了一條放進嘴裡,擡眼問道:“不會太麻煩嗎?”
“不麻煩,前幾日岳父和爹他們都回了信,興許再過兩月,岳父和大哥就回來廣州一趟,廣州來瓊州倒也便利,託他們順道送過來便是。”
蘇婉一邊津津有味的嚼着蘿蔔乾,一邊擡頭問:“他們可是願意來廣州開店?”
“有這意願,也得他們來瞧過才知道。”
夫妻倆正說着事,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或輕或淺的腳步聲,宋子恆和蘇婉對視一眼,像是沒察覺一般,繼續說着話,只是嘴角幅度都揚得有些高。
忽然門被推開,宋良辰很有些氣勢洶洶的站在門外,叉腰道:“爹孃壞壞,關起門偷偷吃好吃的!”
蘇婉眼皮都沒擡一下,繼續夾了一條蘿蔔乾放進嘴裡,好整以暇的道:“再不進來,就真沒你的份了。”
宋良辰動作麻利的爬過門檻,來到桌前看了一下,然後果斷選擇了宋子恆,手腳並用,一骨碌爬到了他身上,還沒坐穩,小胖手已經伸過去,捻起一條蘿蔔乾,迫不及待的放嘴裡,結果精緻的小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呸,不好吃——”
蘇婉擡頭瞥了他一眼:“不準浪費食物,嘴裡的乖乖給我吃完。”
宋良辰轉臉看向宋子恆,一臉齜牙咧嘴,苦不堪言的樣子。
宋子恆摸了摸他的頭:“這是奶親手做的,你要是吐掉,奶會很傷心。”
好吧,意思根本沒差。宋良辰只得苦着臉將蘿蔔乾吞進肚裡,端起宋子恆跟前的粥碗,整整喝了兩大口壓驚。
宋良辰對面,蘇婉不懷好意的夾了一條蘿蔔乾對着他道:“看你吃得開心,再來一條。”
宋良辰不住的搖頭,往後退進宋子恆懷裡,將他的手臂拉到跟前,緊緊圈住他的小身子。好像蘇婉是洪水猛獸一般。
小傢伙的早餐,比大人的要豐盛許多,有葷有素,有湯有粥,他吃的量不多,花樣卻委實不少,且他一個人拿着勺子筷子,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這頓早餐他吃了大半個早上,他爹都前邊衙門開始辦公了,他還沒吃完。
蘇婉也不催他,在一旁忙正事。
大牛一早便過來了,立在門外等通傳,劉媽還好奇的問了一句:“今兒沒隨老爺去衙門嗎?”
“去了,瞧着那裡沒我什麼事,便回來了。”大牛摸了摸後腦勺,有些憨厚的笑道,“就怕小姐久等。”
如今他是宋家的管家,整日跟在宋子恆旁邊忙前忙後的,在人前也就改了口喊宋子恆老爺,蘇婉爲太太,不過人後他還是習慣性的叫蘇婉小姐。
當然稱呼什麼的,沒甚要緊的,蘇婉和宋子恆都從不在這上頭髮表意見,他們高興就好。
劉媽笑着打趣道:“怕是有人等不及罷。”
“劉媽。”不等大牛說話,有人已經迫不及待跳出來了,小綠紅着臉道,“小姐聽見外邊動靜,叫我出來看一眼,你們都愣着幹啥,還不進去。”
劉媽點點頭,對大牛道:“你先進去罷。”而後看着小綠,半打趣半認真的提醒道,“夫人叫你忙好自己的嫁妝,手頭的事先放一放,你可別辜負夫人的一片心意。”
小綠紅着臉道:“劉媽你又打趣我。”說着一扭身,果真往自個兒屋子那排走去了。
可見還是把劉媽的話聽進去了。
劉媽笑了笑,對門外的家丁道:“你去竈上叫王婆子打水來,小少爺快吃完飯了,要準備洗漱。”
家丁應聲而去,沒一會兒,王婆子便端了盆熱水過來。院子小就是這點好,行事都比較方便。
劉媽端了水進屋,果然如她所料,宋良辰已經吃飽了,小勺子一放,小胖手往桌上一拍,都不用大人幫忙,自個兒氣勢磅礴的從椅子裡滑下來。
不用劉媽多說,王婆子已經麻利的上前去收拾滿桌子的狼藉了,劉媽端了水往宋良辰跟前去,宋良辰卻直接要往蘇婉懷裡衝,蘇婉瞧着他一身的湯水,不由伸手抵住他,“髒,先整理乾淨再來。”
宋良辰卻嘟了嘟嘴,似是瞧見了她眼底的嫌棄,不滿的硬擠過來,瞬間將髒髒的東西沾到蘇婉身上。
蘇婉臉頓時黑了,宋良辰卻笑容異常燦爛,看着很有幾分欠扁的意味。
劉媽忙擰了帕子過來:“小少爺,老奴給您擦洗一下。”
宋良辰不肯從蘇婉懷裡出來,倒是配合的轉過身面朝劉媽,還微微張開雙手,劉媽給他擦了臉,又麻利的替他把圍兜和袖套取下來。
蘇婉跟大牛聊得快差不多了,就剩最後一些事沒談完,便也忍着先不去換衣裳,只懲戒性的拍了拍始作俑者的小屁股,而後摟着他對大牛道:“兩個月準備下來倒不算很趕,且那時可能我爹也在,叫他給你們證婚豈不正好?”
大牛聞言有些激動:“有老爺在當真是太好了!”
大牛畢竟是蘇老爹買來的,他與常年跟着蘇婉的小綠不同,在蘇家的那麼多年,他都跟着蘇老爹在外邊跑的,就是剛跟蘇婉他們去京裡的那會兒,他的賣身契還在蘇老爹手上,直到這回外放,宋子恆親自找蘇老爹要帶大牛一道過來,蘇老爹這纔想起,將身契給了宋子恆。
在大牛心裡,蘇老爹分量仍是不輕,聽到蘇老爹能來參加自個兒成親,還是做證婚人,不能在父母跟前成親的遺憾,頓時就消散不少了。
蘇婉也知道他的高興,點頭笑了笑:“不過即便如此,聘禮你可不能少,小綠跟我這麼多年,我早已把她當半個妹妹看待,如今我就是她的孃家人,嫁妝我給她張羅了,聘禮你要敢寒酸的話,小心我臨時反悔,不把小綠嫁給你了。”
“小的怎麼敢。”大牛吶吶的道,擡頭看了蘇婉幾眼,終於鼓起勇氣,“只是小姐,小的對這個也不太懂……”
正給宋良辰擦乾淨了小手的劉媽,聞言噗嗤一聲笑了:“你放心罷,夫人昨兒就給我打了招呼,你置辦聘禮,少不得我給你掌掌眼。”
大牛聞言大喜,忙作揖道:“那就勞煩劉媽了。”
劉媽擺擺手:“客氣啥,都是自己人。”
蘇婉也笑道:“劉媽說得對,自她來家後,便一直一心爲咱們,我早已將她當自己人了。”
劉媽聽得心裡狂跳,倒不是害怕,而是激動。跟着夫人小几年了,她自認爲看人也算有一套自己的章法,夫人雖看着年輕,爲人也隨和,其實最是個滴水不漏的,她從不把話說滿,也不會無故哄別人,今日既然這般說了,那便是當真的。
儘管夫人如今對她,定還比不上大牛和小綠那般放心,可大牛如今管着外院,小綠很快要成親,生子也快了,還能在夫人跟前伺候多久?未來夫人手頭沒人,還不得倚重她。
自從得到上任主子的密令,劉媽一直惴惴不安的這顆心,到這會兒才終於徹底的放下心來了。
“行了,差不多說定了,你先去前頭忙罷,叫劉媽儘快列張要備的單子來便是。”
“是,小的先下去了。”大牛一臉喜氣的出了門。
蘇婉拍了拍懷裡的宋良辰:“你老實坐着,娘回屋換件衣裳。”
宋良辰眨着大眼睛,格外的可愛,奶聲奶氣的問:“換衣裳做什麼?”
“裝無辜。”蘇婉手癢的捏了捏他的臉,好半響才放下,道,“還不是被你給弄髒了的,小小豬。”
宋良辰把臉埋在蘇婉懷裡抗議:“爹說了良辰不是小小豬。”
“爲什麼不是?”
“因爲娘不是大大豬啊!”
蘇婉嗤笑道:“這倒是記性好,你爹說一回你就記住了,我叫你別髒髒的衝到我懷裡來,你怎麼就死活記不住?每日早上都要害我多換一次衣裳。”
蘇婉換了衣裳出來,劉媽端了兩個椰子上來,宋良辰已經伸出小胖手,環抱住一隻擱在腿上吸了,吸管就是一根簡單的蘆葦杆,裡頭是空心的,圓圓潤潤,用熱水煮過消了毒,連桿子也光滑了許多,並不比現代的塑料吸管差多少。
最近母子倆都愛喝椰子汁,要不是怕過猶不及,蘇婉恨不得直接把椰子汁當水來喝。
正事之類的果斷放一邊了,蘇婉先抱了自己那個椰子開始吸起來。
宋良辰喝得很快,嘖嘖有聲,好像後面有人在追一樣。而事實上不是有人在追他,是他要搶別人的。很快將一個椰子吸完,宋良辰擡起頭,衝着蘇婉可愛的眨眼睛:“孃親。”
蘇婉如他所願的鬆開嘴,將椰子放在桌上,宋良辰眼睛一亮,手一鬆,懷中的椰子咕嚕咕嚕轉到地上了,他則邁着小短腿跑到蘇婉跟前的桌子旁,踮起腳夠住她的椰子,挪過來,迫不及待的含住吸管,吸了兩下,鬆開,扁着嘴控訴的小眼神看着蘇婉:“空的。”
“我又沒說它不是空着。”蘇婉拍了拍他的小腦袋瓜子,轉頭又對劉媽道:“咱們府裡也該添人了,小綠成親後,我身邊沒丫鬟也不成,竈上的人也少了,該多備兩個打下手的才行,家丁裡頭有兩個是挺機靈的,叫他他們日後跟着大牛鍛鍊,另再招兩個守門,這倒不拘壯年還是老年,可靠就成。”
“老奴已經打聽過了,瓊州有個人牙子還算可靠,他家都是清清白白買過來的,不做那偷人拐賣的生意,若不然就找他家?”
蘇婉點頭:“這樣最好不過了。”
“只是他家那些人,怕夫人瞧不上中意的。”
“這倒無事,有合適的先挑了來,其餘叫他們慢慢尋便是,只有一條,定要是人家自願賣身的,咱們不找來路不正的。”
劉媽笑道:“就知道夫人在意這個,老奴這才仔細打聽了那家。”頓了頓,劉媽又道,“改明兒老奴便叫他帶人過來,不過夫人這回打算選多少人?”
“丫鬟至少要七八個,主屋裡,竈房,還有良辰屋裡也要兩個照應着,女孩帶起孩子來總歸要細心些,小廝便不用了,招兩個門房儘夠,此外。”蘇婉頓了頓,有些遲疑,想了想還是繼續道,“我還想找兩個跟良辰差不多大的孩子,最多相差個一歲,改明兒良辰開蒙了,有幾個伴陪他,他應該也不至於太調皮。”
劉媽點了點頭,卻問道:“瓊州不也有幾家夫人的小少爺與咱們家小少爺相差不多,爲何不叫他們陪小少爺一起開蒙?”
“良辰性子霸道,而這幾個孩子平日在家畢竟也是千疼百寵,叫他們陪良辰玩,倒也無傷大雅,送過來念書,怕是他們家人也捨不得。”
劉媽這才恍然大悟:“夫人想的周到,老奴竟險些沒想到這茬。”
其實真正的原因,倒不是蘇婉說的這般,她真要開口,那些人也不敢拒絕,只是蘇婉覺得沒必要而已。她又不是傻子,宋子恆這些日子越來越晚回房,確實爲着處理公務,更多怕卻是麻煩,但她又並未聽見任何風聲,城裡定沒發生什麼大事,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問題,權力不集中了。
蘇婉不玩政治的人,只上次宴請瓊州官場的衆女眷們,便感受到其中的暗流翻滾,她瞬間就明白了,這個圈子未必比她上輩子混的圈子好多少。
有些敏銳是女人天生就有的,比如李夫人奉承的背後又隱隱有些不屑的態度,還有州判王林的夫人大多是穩坐一旁看戲的架勢——她們雖表現得很不明顯,卻隱隱代表着各自丈夫對宋子恆的態度。
連知州底下最大的屬官同知和州判,都對這個頂頭上司不甚在意,他們又是在瓊州經營多年,有自己的各方勢力,是宋子恆這個空降部隊遠不能比的,宋子恆被架空,基本上理所當然的事。
說起這個,蘇婉不得不嘆氣,她之前看劇本,甭管男主還是男二男三,這些當官的,幾乎都是每三年考評後,升一級或兩級,外放的換個地方重新窩,這於是讓她誤以爲到換屆時升遷是自然而然的事了,等宋子恆考上狀元,當了三年從六品後,毫無壓力的升爲從五品官,外放出來,蘇婉更堅定了自己認知。
直到跟宋子恆來了瓊州,她才知道升遷其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要有政績,要人脈,還要運氣,更重要的是上頭記得你,不然一個小透明,沒有契機出現在衆人眼前,誰管你到屆了要不要升遷?老實在窩裡繼續待着罷!
關於這一點,宋子恆倒是有先天的優勢,他狀元出身,還是本朝最年輕英俊的狀元,每逢細數風流才子,誰不提一句玉面狀元宋子恆?且宋子恆在翰林院當了三年的編撰,該有的存在感都刷足了,即便沒抱團,人家也都記得他,到換屆的時候,說不定誰忽然想起跟上頭一提,他就往上升了呢。
也因此,世人提到宋子恆“狀元出身”這一點,緊接着就是前途無量,即便他來了瓊州這個鳥不拉屎的地兒,只要不犯錯,他三年後基本上往上走是沒懸念的。
還是瓊州這個鳥不拉屎的地兒,太貧困,又天高皇帝遠,連聖人提起此地,都是直接與窮山惡水掛鉤,心裡頭就存了幾分不好,真正有背景的根本不往這兒來,至於那些沒背景外放過來的,做不出什麼政績,也不敢亂吹,所以基本上一個位置就直接坐到死。
上任知州木大人要不是存着一口惡氣,奮而告老回鄉,他估計在瓊州養老也是沒問題的。
此地大多是像李曉林一樣做了十幾年的,早已與當地勢力融爲一體,宋子恆想爲百姓做事,讓他們填飽肚子,勢必要削瓊州當地富人的好處,如此一來幾乎與整個瓊州官場爲敵,人家願意幫他做事纔怪。
蘇婉正是想通了這一點,對於那些女眷們,都不願太親近了,只是因爲沒撕破臉,面上交情還是要維持,至於之前有叫他們家小孩來陪宋良辰一塊唸書的打算,如今是半點都不想了。
宋子恆也知道蘇婉想給兒子找伴讀書童,並不反對,只叮囑注意找那家世清白的,最好是農家子,樂意讓孩子唸書的。
蘇婉一開始還有些不明白。
“爲什麼要農家子?”
“因爲他們不是賤籍,孩子若唸書好,等他們可以下場了,咱們便送他們下去又如何?若能考中,咱們倒是做了件好事。”
蘇婉這才反應過來,點頭道:“這也算是培養人才了,他們若真有資質,日後考中了,也能給良辰做個幫手。”
“我都沒想這些,娘子想得倒長遠。”
“我也只是想想而已,並未想過要良辰未來做什麼,他自個兒高興就好。”蘇婉笑着往宋子恆肩上一靠,“相公有沒有覺得我很開明?”
宋子恆點頭,一本正經的道:“良辰有娘子這樣開明的母親,委實是他的幸運。”
話題稍稍歪了一會兒,蘇婉才繼續之前的事,若有所思的道:“照相公這般說的話,咱們倒不能用買這個詞,而是給良辰請伴讀——不用籤賣身契。”
“這樣更好。”
“我倒覺得不用通過人牙子,改明兒有空,咱們親自下鄉一趟,既然是找伴讀,肯定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的,須得是那真正聰明有資質的纔好。”
蘇婉倒不擔心太聰明的天才,讓宋良辰有壓力,她兒子小小年紀就顯出了好勝心的一面,越是有挑戰性的小夥伴,只會越讓他有動力進步纔是。
“娘子說了算。”宋子恆笑道,“娘子可還有別的吩咐?”
蘇婉想了想,又補充道:“咱們去瓊州最偏遠最窮的村子,因爲他們最需要這樣的幫助。”
“娘子如此善良,我先替那些孩子謝謝你。”
蘇婉興致勃勃的繼續道:“我覺得日後咱們可以開個……”
話還沒說完,宋子恆已經吹滅了燈,眼前一片黑暗,蘇婉伸手摸到了宋子恆的手臂,一把挽住:“我還沒說完呢,爲什麼吹燈?”
宋子恆卻將手臂抽出來,地笑道:“夜深了,娘子。”說着,手扶在她肩上,一把將她推到在綿軟的被褥上。
一夜激/情,蘇婉累得不行,自然也就醒得沒平時早,起來時宋子恆已經走了,懷裡卻多了一個軟軟的小身子。
自打來了瓊州,蘇婉作息變得規律,早睡早起,宋良辰已經好久沒能趁着她睡覺時爬到她牀上,然後等她醒來做一副得意的鬼臉了。
蘇婉見到他,就想到再過幾個月他要上學了,連伴讀都開始準備起來了,宋子恆更是已經看過兩個夫子了,他都不滿意,後邊還是蘇婉提議不妨多找幾個夫子,畢竟術業有專攻。
是人都有遺憾,大的小的,在世人看來已是人生贏家的宋子恆也有遺憾,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宋子恆啓蒙時未曾有條件,夫子除了會讀聖賢書,其他的也只是半桶水,於是連帶着宋子恆也半桶子水,還是後來考上秀才,進了縣裡的學院,才系統的開始學君子六藝,奈何畢竟時日太短,勉強算略知一二而已。
如今到了自己兒子跟前,家裡也有條件,宋子恆便打定主意要給他最好的教育,不能讓兒子與自個兒有同樣的遺憾。
蘇婉的提議,給宋子恆解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他現在要做的不是給兒子請一個夫子,而是給他請一排,最多六個,最少也會有三四個,開個小型學習班都沒問題了。
蘇婉彷彿瞧見了她兒子被夫子拿着尺子追着打的情形,可憐他快樂的童年時光一去不復返,便不計較他偷偷溜進自個兒被窩裡了,在牀上陪他玩了好一會兒,才鬆開準備起牀。
宋良辰穿好的衣服都弄皺了,他還是很愛形象的,這樣就不肯起來,大爺似的癱在牀上,衝正穿衣裳的蘇婉揮手:“娘,良辰要!”
劉媽快步走過去:“小少爺,劉媽幫您整理。”
宋良辰卻扭過身,小屁股對着她,傲嬌道:“不要!”
蘇婉心情好,一邊洗漱一邊道:“劉媽,你去叫人把早飯端上來罷,稍後我給他整理衣裳。”
被心愛的小少爺拒絕了的劉媽收回手,點點頭,失落的看了眼小少爺……的大屁股,這才轉身出去了。
洗漱完,蘇婉又擰了帕子,走到宋良辰跟前,拍拍他的屁股:“轉過來,給你擦個臉。”
宋良辰捂住臉的小爪子鬆開,可愛的很,瞧見果然是蘇婉,這才全部放開,轉身過來,主動把臉湊到蘇婉手邊,蘇婉扶着他的頭,輕輕擦了兩下,帕子扔回水盆,將他抱起站在牀上:“站好,給你整理衣裳。”
“娘真好。”宋良辰乖乖的站着,任由蘇婉擺弄,精緻的小臉上滿是笑容,軟萌萌的發音。
蘇婉捏了捏他的小胖臉:“娘有多好?”
“娘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了!”
“你可記得自己今兒說的話。”蘇婉笑道,一邊又給他繫上小圍兜,戴上袖套。
剛準備好,早飯也已經擺上桌了,蘇婉伸手親自將他抱到小椅子上,宋良辰仍拽着她的手,仰着小臉看她:“娘,我待會可不可以多吃一個椰子?”說着還可愛的比了比胖手指,“就一個!”
其實蘇婉有個毛病,吃軟不吃硬,宋良辰胡攪蠻纏起來,她比誰都狠的下心,但是他這麼軟萌萌的眨着眼睛求她,她瞬間就有些心軟了,主要是想到他再開心不了多久,便有些想讓他一次高興個夠。
宋良辰估計也發現了蘇婉的遲疑,拿着她的衣襬拉長了音調:“孃親——”
要不怎麼說是小人精,才三歲不到,就已經練就了一身見人說人話的本領,蘇婉吃這一套,他就對她這麼磨,他爹不愛見他這麼粘糊糊的樣兒,在他爹跟前他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蘇婉終於在這身軟萌萌的孃親裡,敗下陣來,點頭道:“待會兒不行,下午你要是乖乖聽話,我就讓你多吃一個。”
宋良辰想了想,要求道:“不給爹知道。”
“肯定不讓他知道。”
宋良辰頓時眼睛彎彎,笑成一朵月牙狀。
劉媽擺好早餐,把宋良辰的食物在他手邊擺好,方便他一擡手就能碰到。
一面提醒蘇婉:“夫人,今兒人牙子會先送一批人過來,您方便幾時見?”
“吃過飯後就可以。”蘇婉點頭道,“對了,我昨兒與老爺商量過,給良辰找的伴讀,不用從良辰這兒,早個合適的日子,我與老爺親自去外邊找,那些窮困的農家,應該能找的到一兩個聰明能讀書的孩子,想來他們的家人也是樂意的。”
“伴讀?”劉媽一下就想到了關鍵,直接問,“不是要書童嗎?”
“也不瞞你,老爺的意思是日後能隨良辰一起下場考試便最好,給他們唸書,總不能讓他們一輩子當小廝。是以若直接找書童,日後就怕不太好操作。”
劉媽心裡閃過一絲高興,即便知道夫人自來是這個性子,然她能這般毫無保留的說起打算,劉媽還是感覺到了一絲被信任和被尊重的感覺,正因爲如此,她才更有些遲疑,斟酌了好一會兒,才道:“這般好是好,就怕沒有約束,養出個白眼狼來,咱們親不是虧了?”
“選的都是良辰這般大的孩子,他們不知道什麼,後天教育很重要,只要用心,不愁他們不會成爲一個知恩圖報的正直的人。”蘇婉笑了笑,又道,“再說他們從小與良辰一起長大,感情自與別人不同,也會成爲值得信任的兄弟。”
劉媽也鬆開眉頭,心道自個兒日後好生看着,定不叫他們長歪便是,嘴上也道:“夫人有成算就好,待會兒人牙子過來,老奴便叫他不用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