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顏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先離開了班主任辦公室,雖然她更想跟張無爲一起回家,但是有門外的那些女生盯着,她屬實是坐立難安。
張無爲坐在原位,端着水杯看着張顏被衆女簇擁着走下了樓梯,很是無奈的轉向酈翎哀求道:“酈老師您也讓我走吧,我回去以後肯定儘快填報。”
酈翎白了張無爲一眼。“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今天不把這事定下來咱倆誰也別走。”
張無爲嘀咕道:“就爲了這點小事兒您這是何必呢……”
“小事兒?誰剛纔跟我說一大堆又人生轉折又社會需求的,這麼會兒又變小事了?”
“這個……我能問問您是怎麼知道的麼?”
“我昨天和你母親通過電話。”
“呃……其實我已經有想法了,只是還沒下定決心。”
“正好,跟我說說,畢竟我是過來人,可以給你些建議。”
“我想報盛陽大學。”
“什麼?”酈翎的尖叫聲瞬間貫穿整間辦公室,就連窗外樹上的小鳥兒們被嚇得撲啦啦的飛走了。
張無爲不由自主的嚥了下口水,用詢問般的語氣答道:“我想報……盛陽大學?”
酈翎周身上下隨即散發出一股逼人的寒意,死盯着張無爲問道:“我只給你一次機會,說,爲什麼想報那兒?”
“因爲離家近……”
“你當你是流川楓?”
“萬一是呢?”
酈翎冷哼一聲。“看來真是一個多月沒人給你鬆骨了……”
話說這個份兒上,酈翎終於忍無可忍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挽起袖子朝張無爲走了過去。
張無爲可是清楚的記得“鬆骨”的感覺,眼看酈翎的鬥氣已經爆發,嚇得他連忙放棄了敷衍了事的想法。“酈老師你別生氣,我真是認真考慮過的。”
酈翎質問道:“你認真考慮就考慮出這麼個結果?”
張無爲站起身勸道:“酈老師您先坐下唄?我保證跟您好好說!”
酈翎重重的坐回到椅子上,命令道:“說!”
“呃,說可以。不過我想跟大我的師姐說,而不是酈老師,可以嗎?”
酈翎一愣,點了點頭。“好,你說。”
張無爲感激的點點頭,直接改口道:“翎姐你肯定是瞭解我的,我一不想從政、二不想進那些高精尖企業,文憑那東西對我真的沒什麼用,所以還不如選一所近點兒的大學呢。”
“可是你敢保證你長大了以後也這麼想嗎?”
“確實不敢。不過如果我的想法改變了,完全可以報考一所名牌大學的研究生,你覺得呢?”
“你未免太小看考研了。”
張無爲得意的問道:“我的實力您還不清楚?”
酈翎被說得無話可辨,只好改用懷柔政策勸道:“無爲你聽翎姐一句,不要這麼任性,你知不知道畢業以後那一紙文憑會起多大作用?”
張無爲點點頭。“我知道。”
“知道你還選盛陽大學?”
“理由我說過了……”
“無爲你別這樣,就當是姐姐求你行嗎?我真的不想看見你因爲年少輕狂而失去了美好概率更高的未來!”
“謝謝翎姐你這麼關心我,但是你想過嗎?如果要靠概率去過人生,和賭徒有什麼分別?”
“可就算是賭,選一所名牌大學你又能輸掉什麼呢?”
“會輸掉至少四年跟家人、跟我母親相處的時間,到畢業工作時也許就是半輩子。”
“……”
張無爲把老師給說得啞口無言,起初還很得意,不過幾秒後就變成了滿滿的驚慌,因爲他清楚的看到酈翎的眼眶中涌出了淚水。
對於這位脾氣火爆的年輕女教師,別說是眼淚,就連這柔弱的表情都是第一次展示出來。
而張無爲有幸成爲了見證這歷史時刻的第一人。
不過他現在可沒心情自豪,只顧着慌亂的勸道:“酈老師你別哭,我錯了還不行麼,我答應你回去以後重新考慮!”
酈翎急忙擡手拭去眼角的淚水,說道:“不怪你,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是我失態了。”
張無爲將信將疑的問道:“您……真沒事兒?”
酈翎點點頭。“真的。而且我也明白了,你說的很對。”
“那我先回去?啊,我是說我回去好好考慮志願的事。”
酈翎微微一笑。“不用考慮了,翎姐真心的支持你,祝福你。”
“謝謝翎姐,那我回去了,翎姐再見。”
告別酈翎走出教學樓,張無爲站在學校大門口兒情不自禁的望向了家的相反方向。
就在短短的一個月前,那輛載着他初戀的豪車正是從這裡出發,駛離了他的世界。
直到此時此刻,他仍覺得女友坐在車裡望着他流淚的畫面歷歷在目。
不知站了多久,張無爲終於苦笑着向着汽車駛去的方向輕聲說道:“我會好好的,祝我們都能儘快忘了彼此,在屬於自己的地方過得開心。”
張無爲說完這句話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疼得他一陣頭暈目眩,最後竟迷迷糊糊的坐上了一輛並不通往他家的公車。
等他再反應過來,公車已駛出了好幾站地。
他急忙下了車,竟然已經坐到了離盛陽大學不遠的地方。
想想回家也沒什麼事兒,張無爲索性決定用這莫名其妙的機會遊覽一下自己想上的大學,便一路邊走邊問的找到了學校正門。
走進夜色下的校園,種種熟悉的感覺刺激着張無爲的神經,無數的回憶再度涌上他的心頭,瞬間把他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完全失神的張無爲一逛就是幾個小時,走累了就找地方坐、坐夠了就起來再走,直到張顏的電話打進來,才勉強從悲情回憶中清醒過來。
張無爲掛斷電話才注意到已經十點了,急忙往回走。但是由於沒記清怎麼走到這的,所以左拐右拐的找了近一小時才找回正門。
朝車站走的途中,張無爲聽到旁邊的老舊居民樓裡傳出一聲尖叫。
他順着聲音一看,只見一個年輕女孩兒被一箇中年男人堵在單元門口兒。
女孩兒這時也看到了張無爲,趁機一把推開男人張着的手臂,跑到張無爲的身邊求救道:“小弟你幫幫我,這人……是流氓。”
中年男人這時也轉過了身來,十分囂張的指着張無爲罵道:“哪冒出來的小崽子,滾遠點兒!”
張無爲此刻是既緊張又興奮,以往遇到這種事,張顏早已這幾秒內就把對方放倒了,如今只有他一人,總算有了個做英雄的機會。
爲了防止對方先手偷襲,張無爲看都不看身旁的女孩兒一眼,嚴格按照舅媽顏酈影教給他的實戰要訣,死盯住了對方的雙肩和頭。
張無爲擺好架勢,深吸一口氣,微微側過頭去學着張顏見義勇爲時那種酷酷的樣子說道:“姐姐你先走,這兒交給我。”
女孩兒明顯的猶豫了一下。“可是……”
這時中年男人不幹了,一邊快步走向張無爲一邊罵道:“我看你他媽是活擰了!”
意料中的攻擊如約而至,張無爲輕輕地推開了女孩兒,十分從容的迎上前去用胳膊擋住了中年男人的拳頭。
女孩兒一看兩人真的打起來了,急忙在一旁喊道:“小弟你小心,這人會功夫!”
張無爲聞言更加專注的盯住中年男人,答道:“放心走你的。”
“我曰你媽!”
中年男人更加生氣了,接連揮出好幾拳。
只可惜他的動作在飽受顏酈影折磨的張無爲眼中更像是0.5倍速慢放出來的。
張無爲一邊接招,一邊皺着眉頭在心裡猜疑道:“這也叫會功夫?這我閉上眼睛他也打不着我啊。如果這樣都叫功夫,我豈不是萬中無一的絕世高手?”
然而諷刺的是張無爲在這種絕對壓制的狀態下仍不敢出手還擊,這也是他舅媽顏酈影的訓練留下的後遺症。
他跟顏酈影對打時,只要出手攻擊,顏酈影必定會利用空檔對他進行毫不留情的還擊,久而久之他變得不敢、更不願意主動攻擊。
最初的緊張勁兒一過,張無爲輕鬆得直想打哈欠,於是分心向身後的女孩兒勸說道:“姐姐你快走吧,我不會有事了。”
女孩兒雖不懂功夫,卻也看得出來張無爲不會吃虧了,便應道:“謝謝你了小弟,我一定會記得你的恩情。”
女孩兒感謝完張無爲便轉身跑走了,中年男人呼呼帶喘的罵道:“我曰你媽的,我弄死你!”,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彈簧刀來。
張無爲的腦海中隨即浮現出受訓時的一幕幕恐怖記憶,毫不遲疑的瞄準了刀柄突出手掌的部分,卯足全力踢出一記快速的高踢腿,將彈簧刀踢飛了出去。
看着彈簧刀飛出了很遠,張無爲才勉強放下了心,松下架勢向着中年男人問道:“大叔你還要繼續嗎?我看不如歇會兒吧?”
“小子我記住你了!”
中年男人也不是傻子,也明白眼前這個少年並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更主要的是女孩兒早已跑得不見人影了,他再打下去也沒什麼意義,只得恨恨的啐了一口唾沫,轉身走回了剛纔的居民樓單元。
被獨自留下的張無爲真是哭笑不得,他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見義勇爲竟然是這麼個結果。
如果一定要找個形容詞,簡直就是“三無產品”。
“也不錯,好歹是第一次,況且這也算是成功了吧……”
張無爲自嘲似的感嘆了一番,轉身向車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