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富婆娘說着舉起手來就要去抓黃富,原本唯唯諾諾的黃富猛然直起了腰板,“啪”地一巴掌扇在了他婆娘臉上,大吼一聲:“你要死了,在大哥面前丟人現眼!”
一巴掌下去,黃富婆娘豔若桃花的臉上登時起了五個指印。
沈方鶴心道:壞了!這下還不鬧起來。心裡想着忙走過去準備勸解,沒料到黃富婆娘捱了一巴掌後竟然靜下來了,更絕的是臉上竟然堆起了笑容,對着沈方鶴盈盈一拜,柔聲說道:“大哥見笑了,剛纔妹子一時失態,望大哥莫怪!”
沈方鶴愣了,這情形是打死他都不敢想像的,這人像誰?嚴讌兒,對!只有嚴讌兒纔能有這樣的多變面孔。
沈方鶴心裡想着嘴上說道:“弟妹,夫妻倆過日子且不可捕風捉影爲了瑣事吵鬧,容易傷了感情!”
黃富婆娘連連點頭,黃富在旁邊陪着笑,兩人同聲說道:“大哥說得對!”
這樣一來沈方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猛然間多了個弟弟弟媳,在他心裡還不能全部接受,接着又是打罵哭笑……,徹底把這個久經江湖見多識廣的人物弄懵了。
氣氛有點尷尬,還是那婆娘反應快點,說道:“大哥,我倆就不打擾了,看你也挺忙的,沒事去我家,妹子給你做好吃的,你兄弟倆喝點酒!”
沈方鶴也笑着客氣了幾句,把黃富夫妻倆送出了門。
揭開食盒,裡面荷葉雞的香味飄了出來。丁苗抽了一下鼻子道:“嗯!味道不錯,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毒?”
沈方鶴斥道:“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人家好心好意……”
丁苗道:“師叔你是沒看到,那黃富打他婆娘巴掌的時候給他婆娘使了個眼色,他婆娘才停下了吵鬧。”
原來,黃富打他婆娘時背對着沈方鶴,而丁苗卻站在內家與診堂的連接處,從這個角度剛好看到了黃富給他婆娘使眼色。
沈方鶴淡淡地道:“那又怎樣?人家不想外人面前吵吵鬧鬧不應該嗎?”
“師叔你難道沒注意黃富那婆娘跟一個人很像?”
“誰?”
“柳舒眉!”
柳舒眉?
沈方鶴心裡一咯噔,仔細琢磨了一番,那鼻那眼,臉型膚色,還真有幾分像。
丁苗道:“我看這兩人像是姐妹。”
“不可能!有姐姐這樣編排妹妹的嗎?”
“那你說她倆爲什麼那麼像,南塘鎮那麼大爲什麼偏偏她倆有過節!”
沈方鶴答不上來,初到南塘,看來還有好多好多不瞭解的事。就如黃富婆娘提到的柳舒眉,沈方鶴怎麼也不會相信那樣一個溫柔端莊的女子會跟自己的公公不清不楚。
沈方鶴不信!
偏偏又有人想讓他信。
“沈郎中,你看我這病沒大礙吧?”街角布店的老闆娘坐在桌子對面,問閉着眼睛診脈的沈方鶴。
“哦,沒什麼大礙,虛火上升,我給你抓一副藥就能治好。”
“那就好,給您添麻煩了!”布店老闆娘說着客氣話,眼睛卻在沈方鶴身上看個不停。沈方鶴不明白她在看什麼,就低頭寫着藥方任他去看。
“沈郎中,看你身上這身衣裳也舊了,哪天去我店裡扯上幾尺布做一身吧!”
沈方鶴笑了:“老闆娘真是生意人,剛來我醫館抓藥就想着我去你布店買布,哈哈!不吃虧!”
老闆娘也笑了:“瞧你說的,我哪是那意思,沈郎中不是認識柳含眉嗎?她的裁剪手藝那才叫好呢,讓她給你縫身衣服,嘖嘖!包你穿着舒服又好看!”
“柳含眉?”沈方鶴幾乎脫口而出:我只認識柳舒眉。還好他也是謹慎之人,口張了幾張忍住沒說。
“沈郎中不認識她?前天她還來過你這裡,我還聽見了她和她男人爭吵呢!”老闆娘見沈方鶴還不明白又道:“他男人叫黃富,就是你這門面的房主。”
沈方鶴哦了一聲,心裡彷彿明白了一些,柳舒眉、柳含眉,這倆人看來真有關係。
“她家以前是做裁縫的嗎?”
女人都喜歡向別人說些自己知道的東西,也喜歡別人向自己或者自己向別人打聽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她爹以前是南塘最有名的裁縫,手藝那叫精啊!可惜呀只傳了這麼一代,到了柳含眉這一代就沒人做了。”
“既然柳含眉有一手不錯的裁縫手藝爲何不做這行呢?”沈方鶴問。
老闆娘搖頭頭嘆息一聲,道:“這柳含眉呀!好吃懶做,貪慕虛榮。年輕時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一心想攀附權貴,嫁入富貴之家。可惜到後來沒能嫁入官家,只找了黃富這麼個土財主,而且比他大了十來歲。”
“她沒有兄弟?”
“沒有。只有一個妹妹,叫柳舒眉。”
柳舒眉!
真的是她,她倆真是姐妹!苗兒的眼光真準!既是同胞姐妹爲何前日說話如此之狠毒。
沈方鶴在心中暗想,耳朵在聽着老闆娘說柳舒眉。
“那柳舒眉比她姐姐還要俊上幾分,少女時登門求親的踏破了門檻,其中不乏有錢有勢的富家公子。可惜呀!她都沒看上。”
說到柳舒眉,老闆娘又用了個“可惜呀”,不知道“可惜呀”這三個字是她的口頭禪還是真的爲柳家姐妹感到可惜。
“後來怎麼樣了?”沈方鶴忽然變得好奇起來,很想知道這對姐妹後面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
“後來,後來有一位趕考的讀書人路過南塘鎮,遇到了柳舒眉,兩人一見鍾情,柳舒眉竟拋下老父跟那讀書人走了。”
“私奔!”
門口的丁苗聽了半天此刻插了一句。
“胡說!”沈方鶴斥道:“這叫才子佳人的故事!”
老闆娘聽了幽幽地嘆了口氣道:“真是才子佳人就好了!後來的事你們是不會猜到的!”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老闆娘看起來也在爲柳舒眉的故事感傷。
“後來的事都是流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傳說柳舒眉跟那窮書生進了京,那書生並沒有像戲文裡常演的那樣金榜題名,升官發財。落榜後的書生跟柳舒眉在京城的日子很是難過,書生本來就家境貧寒,所帶盤纏路途上早已用光,在京城的那些日子全靠柳舒眉從家帶出來的珠寶首飾換錢度日。
“那書生看到狀元夢碎,連回鄉盤纏都沒有着落如何能養活一個嬌滴滴的娘子,到後來……,到後來……,到後來那書生竟然做出了一件禽獸不如的事來……”
“什麼事?”沈方鶴、丁苗聽得入了神,伸長脖子等着老闆娘說出下文。
“那禽獸竟把柳舒眉賣了!”布店老闆娘咬着牙說出了這一句。
“賣了!”沈方鶴驚得張開了嘴巴。
“後來呢?”丁苗問道,雖然知道了柳舒眉如今就在南塘鎮,還是想知道她被賣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老闆娘接着道:“事也湊巧,買下柳舒眉的是一個京城大官,那大官的家鄉恰好就在南塘鎮。那大官見柳舒眉是家鄉中人,又姿色出衆惹人疼愛,就收她做了小妾。”
“這結局不是很好嗎?”丁苗道。
“小哥,可惜事情還沒到結局,”老闆娘又嘆了口氣:“沒過兩年,就又出了大事,那大官竟然暴病死了!”
“死了?”沈方鶴又是一驚。
“對!死了!那大官死後,妻妾僕人一鬨而散,只留下了柳舒眉一人。人說落葉歸根,柳舒眉僱了輛馬車,千里迢迢將那大官的屍體運回了南塘鎮。”
好個奇女子!
沈方鶴心裡暗讚一聲!
“屍體運回南塘後,大官家族裡人因爲他在位時清正廉明,沒爲家族做過事,所有人都不出面爲他張羅喪事,那大官年逾花甲的老父親跪地求人,南塘鎮外姓人懼怕他家族勢力無一人敢出面。
“最後,柳舒眉跟她公公兩人合力在自家院子裡面挖了個坑,就地埋了那大官。”
老闆娘說着忍不住掉下了眼淚,沈方鶴卻聽得疑雲重重,忍不住向她問道:“那大官姓甚名誰?”
“姓龍,叫龍嘯方。”
龍嘯方!
沈方鶴大吃一驚!三皇奇案的參與者,餘念生的同窗好友!
老闆娘見沈方鶴變了臉色,問道:“沈郎中聽說過他!”
“沒有,”沈方鶴答得謹慎:“山野村夫怎能識得當官的,只是這龍大人的故事真真讓人感嘆!”
“唉!”老闆娘難過得搖了搖頭道:“後面還有更讓人難過的!那龍大人埋入庭院後,龍老爺子每日睹景生情,時時悲傷不止,柳舒眉爲了讓老公公不再悲傷,就跟龍老爺子搬出了龍家祖屋,住到了柳家村柳舒眉他爹家裡。你想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先是跟一男子私奔,回來時卻成了另外一個人小妾,偏偏又死了男人,再回到孃家又帶上了獨身的公爹,你說這叫什麼事啊!”
沈方鶴心裡很不是滋味,確實這事兒有點兒過於離奇。
“那怎麼辦?她爹孃不會不要她吧?”
老闆娘一拍手道:“郎中猜對了!她爹孃還真是不要她了,只在柳家村外的河邊給搭了兩間茅屋,讓她和她公爹住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