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有錘子?
洪知縣笑了:“錘子能說明什麼?”
沈方鶴微笑不語,看着玉樹大師。玉樹大師道:“昨晚夜間起夜,看見一個人影閃進了大殿,我以爲是進了賊,偷偷地跟到門口一看,看到圓智手裡舉着錘子正要砸火神像。”
街上衆人一片譁然,議論聲叫罵聲此起彼伏。侯競東站了出來大喝一聲:“大夥兒靜一靜,聽玉樹大師說完。”
衆人漸漸安靜了下來,玉樹大師接着說:“當時我大吃一驚,正要衝進去,這時從大殿屋樑上噌地飛下一人,一刀插進了圓智的後背。”
衆人雖然早已知道了圓智已死,此時聽到此處仍忍不住一聲驚呼。
洪知縣陰沉着臉,問道:“你可曾看清那兇手是何模樣?”
玉樹大師搖頭道:“不曾,那人一刀得手後閃電般掠出了大殿,我只覺眼一花就沒了人影。”
沈方鶴插道:“那人就是火神爺化身,他圓智毀壞火神爺雕像,火神爺現真身殺了圓智,大家說是不是?”
“對,火神爺現身,火神爺現身。”數百鄉民齊聲大喊,聲音震天,洪知縣有點慌了,大聲喝道:“住嘴!侯司集,你們要造反嗎?”
侯競東臉現怒色,沉聲道:“大人何出此言,圓智是大人所派,屬下且問大人,圓智毀壞火神像是不是大人授意?”
“大膽!我乃一縣父母官怎能做出這般荒唐事。”
“好,”侯競東拱手道,“既然此事跟大人無關,那圓智也已死了,我們也不再追究,就請大人放了玉樹大師師徒。”
“放了玉樹大師,放了玉樹大師……”人羣又暴發了一陣喊叫,洪知縣恨恨地瞅了沈方鶴一眼道:“沈郎中,改天再來拜訪你。”
“不敢,”沈方鶴拱手道:“大人若光臨醫館,小人定掃地恭迎。”
洪知縣狠狠地“哼”了一聲,扭身走了,衙役們忙鬆開玉樹大師師徒們的腳鐐手鐐,跟着洪知縣後面灰溜溜地走出了侯家集。
“師兄,你怎麼知道圓智是要毀壞火神像?”
燕秋離用欽佩的眼神望着斜躺在竹椅上的沈方鶴。沈方鶴道:“你忘了麒麟雙尊藏在哪裡了嗎?”
“聽玉虛大師說是藏在火神像下。”
“火神像下有嗎?”
燕秋離搖搖頭,因爲他也不知道有沒有。
“沒有,”沈方鶴如自問自答,“如果有的話圓智就不會砸火神像了。”
“噢,那圓智是以爲麒麟雙尊藏在火神像中。”
“對,所以他要砸火神像。”
“哪是誰殺了圓智呢?”
“不好說,也許真是火神爺顯靈了吧。”沈方鶴眼睛盯着樓上緊閉的房門,納小七已經躲在房子半天沒出來了。
……
八月二十八。
午後。
王家媳婦肚子疼,來醫館看病,坐在醫館裡張家長、李家短的跟花滿月閒聊。等到沈方鶴爲她抓好了藥,她提着藥要出門時似乎臨時想起了一件事,笑着問花滿月:“滿月妹子,你聽說了嗎?嚴家染坊不幹了,那胖女人要走了,那麼大的一個染坊都留給了侯染匠媳婦,嘖嘖嘖!可把染匠媳婦美死了。”
王家媳婦話裡透着酸味,內室中的沈方鶴聽得心裡一翻騰:嚴讌兒要走了?這節骨眼兒上她怎麼會走呢?眼瞅着這事兒就快有結果了她卻撤了,難道……
沈方鶴不知爲什麼突然覺得心裡很亂,無心翻醫書,俯首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沈方鶴聽到花滿月叫他:“師兄,師兄,…嚴姐姐來了。”
嚴讌兒。
沈方鶴一激靈醒了過來,天快黑了,門口真的站着嚴讌兒,一手提着一罈酒,一手託着個托盤,上面有魚有肉。
“喲,沈郎中睡着了,做春夢了?”嚴讌兒咯咯笑着。
花滿月接過了托盤,笑道:“嚴姐姐就愛開玩笑。”
嚴讌兒嘆了口氣幽幽地道:“唉!再惹沈郎中生一次氣吧,也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是啊,沈方鶴明白嚴讌兒的意思,也許明天,也許是後天,相信這一天很快就會來的,人死了還怎麼開玩笑呢?
酒菜擺上了桌,嚴讌兒拉着花滿月、裘莫愁坐了下來,對沈方鶴說道:“咱們今天不講規矩,沒有女人不上桌的說法,因爲我也是女人,跟女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唉!明天我就要走了,沈郎中就讓我一次吧。”
嚴讌兒最後一句話說得很感傷,沈方鶴聽得心裡一酸,忙轉過臉招呼納小七坐下。
酒喝到七分,沈方鶴問:“嚴姑娘爲何要離開侯家集,染坊的生意不是一直都很好嗎?”
嚴讌兒笑了,笑得像一朵盛開的花。沈方鶴突然發現燭光下的嚴讌兒臉上的脂粉淡了,清新得如一朵出水芙蓉。
“本來是不想走的,家裡捎信說我娘年紀大了,想閨女。在家鄉給物色了一個不錯的人家,人嗎!不能老在外面漂泊,落葉總要歸根的。”
落葉總要歸根的。
這句話讓沈方鶴喝了整整一碗酒,眼淚滴在酒碗裡隱隱有種酸澀的味道,自己何時才能回家?家中的籬笆小院,院門外等待的母親……
酒入愁腸人易醉!
第二天沈方鶴醒來時聽說嚴讌兒已經離開了侯家集,花滿月說嚴讌兒走之前還特意來到醫館裡,特意跟客棧裡的所有人道了別。
沈方鶴洗了把臉,喝了杯濃茶,頭疼慢慢散去,坐在診堂打開了醫書。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沈方鶴擡頭一看,兩個人已穿堂過屋來到了他面前。取下頭上的寬邊草帽,露出一張陰沉的臉。
“洪大人。”
洪明蘇。
這位清水縣的父母官竟然一身便服出現在了沈家醫館。
“侯四呢?”洪知縣問。
“在這呢?”張憐兒如鬼魅般出現在門口,臉上笑嘻嘻地哪裡還有半分呆傻的樣子。
“你怎麼……”洪知縣一臉詫異,沒想到張憐兒突然清醒過來了。
張憐兒臉上的笑容突然一收,語氣狠毒地道:“你這個貪財的老東西,在廣平縣你看我露出了我娘留給我的貼身玉牌,又見我面相癡呆,就想據爲己有。哈哈哈,我騙你說在這客棧丟了浸香玉壺和鳳翅金步搖,又說把麒麟雙尊藏在了火神廟神像之下,沒想到你這老東西果然貪財心切,帶我來了侯家集,還爲侯家集重修了火神廟!哈哈哈……”
沈方鶴大吃一驚,厲聲喝道:“侯四,胡說什麼呢?”
洪知縣攔住了沈方鶴,沉聲問道:“這麼說浸香玉壺,麒麟雙尊都是假的了?”
“真的!這都是我家的東西,都是這幫人給藏下了。”侯四說着指着沈方鶴、燕秋離等人。
這時門口一聲斷喝:“四兒,別瞎說。”原來是沈蘭舟帶着侯滄海、李東平到了。
侯滄海進屋後衝洪知縣躬身一禮,道:“大人見諒,我這侄子頭腦時好時壞,說些胡話大人不必當真。”
洪知縣還沒開口,張憐兒跳了起來,叫道:“我說胡話,我不是你侄兒,我爹是當朝皇上,我娘是珍妃娘娘,你們設計騙得我爹孃分離,又貪我家寶貝,你以爲我不知道嗎?我恨你、你、你……”
張憐兒說着手指着侯滄海、沈方鶴等人:“你們把我困在這破客棧裡以爲我逃不出去嗎?我出去了,我出去就到處找你們的仇家,姓裘的叔侄倆是我引來的,這貪官是我引來的,我就讓你們活得不安寧。那天你們跟那黃臉漢子躲在屋裡密謀什麼,那胖女人來偷聽,本來我不想提醒你們的,可我又不想你們死得太快,我要慢慢的折磨你……”
張憐兒一個“們”字還沒說完,突然身子一酸,斜斜地倒在了李東平懷裡,原來是李東平突然出手,一掌砍在了他的脖頸上打暈了他。
“這孩子瘋了,滿嘴胡話,他爹怎可能是皇上呢!大人此刻總相信他是胡說了吧,我先帶他出去。”李東平說着攔腰抱起張憐兒就要走。
“慢着,”洪知縣斷喝一聲:“今天誰都不能走,我已在侯家集佈下了天羅地網,沈郎中,那胖女人走了,我看還有誰能救得了你。”
“讓他走。”
門口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納小七擠了進來。
洪知縣斜眼看着納小七,嗤笑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在本官面前發號施令。”
納小七笑了,伸手亮出了一塊金牌,牌上彎彎曲曲的刻着幾個奇形怪狀的字,道:“我不是什麼東西,可我有這東西。”
洪知縣一見金牌臉色大變,腰一下子彎了下來,結巴道:“您老是……”
“洪明蘇,你貴爲一縣之父母官,不思爲民謀福,貪財霸道!該當何罪。”
洪知縣腿一軟差點坐到了地上,旁邊隨從那人忙一把攙住了他。
“大人,我…我……”
洪知縣嚇得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來。
納小七冷哼道:“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快滾回衙門等待處置!”
洪知縣帶着隨從灰溜溜地走了,李東平也抱着張憐兒出了門。
沈方鶴從納小七一抱拳道:“公子原來是官家之人,恕老朽眼拙!”
納小七抱拳道:“開始時身份作了隱瞞,還望先生海涵。”
納小七此言一出,其他人都不曾驚詫,裘莫愁卻驚得合不攏嘴,沒想到意中人卻有着另一個身份。
“這麼說公子應該不是姓納,而是姓納蘭,是納蘭家的七小子,不知對不對?”
納小七微笑躬身一揖道:“先生博聞!小可正是納蘭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