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經熱了,午時的街上幾乎沒有行人走動。街角的陰涼處不知何時來了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臉上、破衣爛衫裸露的皮肉上滿是泥垢,頭髮像一篷亂麻,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個臉。乞丐頭枕着一塊石頭席地而臥,有人說他兩三天沒動過地方了,不吃不喝,也沒人問!
“蘭舟,給他送點吃的。”沈方鶴看不得這樣,每當看到乞討的人總會想起年幼時母親帶着自己四處流浪的心酸經歷。
沈蘭舟到廚房端了滿滿一碗飯菜,剛剛跨出客棧大門一縮腳又回來了。
“怎麼了?”
沈蘭舟笑道:“不用去了,有人搶先了。”
“誰?”沈方鶴走到門口探頭一看,沿着巷口走來一人,手上端着個托盤,托盤上有魚有肉有飯,更妙的是還有一壺酒。
“吃吧!吃完了我讓人來收拾。”語氣很溫柔,溫柔得像等待的妻子對晚歸丈夫的言語。
沈方鶴縮回了頭,臉上的表情讓人無法形容。
“又是她!這女人到底是人是妖?”心裡想着嘴裡嘀咕了出來。
“師兄,我看她挺不錯的!”花滿月打趣道。
沈方鶴聞言板起了臉:“口蜜腹劍,等你吃虧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花滿月看師兄臉色不好,不敢再說,低下頭繼續打掃着屋子。
……
“神醫,我這病要緊嗎?”病人坐在桌角,頭上的斗笠垂下來遮住了臉。
“不打緊的,您就是心火旺盛,吃點藥就沒大礙了。”沈方鶴說着鋪開了紙開始寫藥方。
“神醫,”那人伸手按在了紙上,阻止沈方鶴下筆:“我的另一種病不知神醫看出來沒有?”
“哦,”沈方鶴習慣性地皺了皺眉,問道,“您還有哪裡不舒服?”
“心裡!”那人用手拍打着胸膛,說道,“就這裡,感覺堵得慌!”
“從何時有的?”
“有段日子了,從我生意虧損後就有了。”
沈方鶴笑了笑道:“做生意有盈有虧,您老要看開呀。”
那人斗笠擋着臉,看不到表情,可語氣中可以聽出恨恨的感覺。
“我看不開,我不會饒過他的。”
沈方鶴很奇怪,問道:“敢問您老做的什麼生意?”
那人陰測測一笑,咬牙道:“我給人造了一座房子,卻沒得到應得的報酬,神醫,你說那人該死嗎?”
沈方鶴眉頭皺得更緊了,道:“死不死的說不好,不給你報酬就是他不對了。”
“那我是不是應該找他要?”
“該。”
那人突然站起身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好…好!神醫都說該找他我就去找他,連本帶利算個清楚。”
話說完,也不理沈方鶴,更沒要藥方藥材,出門揚長而去。
守在門外的丁苗聽得雲裡霧裡,待那人走遠後進門問道:“師叔,這人怎麼說話雲天霧地,是不是腦子……”
沈方鶴反問道:“苗兒,你見沒見過這個人?”
“沒有。”
“再想想。”
丁苗想了一會兒,撓撓頭道:“臉沒看到,衣着很普通。聲音有一點耳熟,特別是最後一句。”
沈方鶴讚許地點點頭:“說得對。”
“好像是他,但他怎麼會爲別人造房子呢?按說以他的地位要別人爲他造房子纔對呀?”
沈方鶴突然提起筆在藥方上畫了一座山的形狀,說道:“房子不一定是住人的。”
丁苗突然靈光一現,脫口道:“住神。”
“對。”
“火神廟。”
裘震現在在哪裡?
有人這樣問沈方鶴,誰?裘莫愁。吃了飯,幾個人坐着閒談聊天,裘莫愁突然問了一句:“裘伯在哪裡?”
“廣平縣雙龍鏢局。”沈方鶴淡淡地回答,內心波動,臉上卻一點都看不出來。他覺得自己沒說謊,裘震是在廣平縣,只不過是死了的裘震。
裘莫愁忽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神色鬱郁地道:“那他老人傢什麼時候回家。”
“等此間事了,我們一起回家。”
丁苗插嘴道:“對,我陪你回去。”
裘莫愁臉微微一紅,低聲道:“謝謝!”
裘莫愁問起裘震,可能是想起了死去的父親母親,一個十八九歲的孩子,家裡突遭變故,歷經磨難流落到侯家集,雖然有花滿月、丁苗等人的愛護、陪伴,想起過去也難免心酸。
等此間事了,我們一起回家。
裘莫愁沒有聽出,丁苗也沒有聽出,沈方鶴這句話裡所說的回家的那個家不是他在京城的家,也不是裘莫愁在囚龍川的家。而是地府,所有人最後都要去的地方。
惹上了這麼大的麻煩還想着回家?沈方鶴苦笑着搖了搖頭。
裘莫愁沒看到沈方鶴搖頭,她正在後院裡給張憐兒餵飯。看着裘莫愁一勺一勺地把飯送到張憐兒嘴裡,而張憐兒半躺在竹椅上睜着眼睛看着天空,花滿月悄聲的問師兄:“師兄,我怎麼覺得這孩子不對。”
“你說,哪裡不對?”
“師兄你想啊,以前他也吃過野火麻,那時他只是忘了以前的記憶,其他的都和正常人一樣,爲什麼這次會變成這樣?”
“看來這次他吃的藥跟以前有點不同。”沈方鶴說着朝張憐兒努努嘴,示意花滿月別再說下去。
……
七月。
七月十三,消失了幾個月的納小七回來了。
七月的天氣還很熱,納小七卻穿着棉質的長袍,彷彿一點都沒覺得熱,臉上也沒有汗水,嘴角帶着似輕篾又像謙遜的笑。
納小七走進客棧的時候,裘莫愁正在喂張憐兒吃飯,納小七在裘莫愁身後輕喚一句:“無心姑娘。”
裘莫愁沒回頭,嬌軀一震,手中瓷碗跌落地上“咣”地一聲碎成幾片。
是他嗎?說好春天回來的,春天他去了哪裡?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嗎?
裘莫愁慢慢的回過頭,映入眼簾的還是那熟悉的笑容。那雙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在那雙眼睛裡裘莫愁看到了很奇妙的東西,雖然這些東西說不出是什麼,裘莫愁卻肯定這東西正是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