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會告狀

徐博想得一點沒錯,朱承遠剛走出實驗室,就給柳天豪打了個手機。他知道柳天豪在這方面很有些研究心得,希望從他這邊找到一些方法。

自從賀鑫凱和朱承遠相繼迴歸實驗室,柳天豪越發感到落寞和無聊。他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是他不能容忍寂寞,不能放任自己被邊緣化。於是,在被涼了三五天後,這位公子哥兒也動起了送禮賠罪的主意。他的父母都不在國內,也沒有可靠的親朋好友可資利用,只能讓他親自出馬了。他不懂得什麼禮儀流程,也不講求什麼方式方法,簡單粗暴地買了一堆看似華貴的禮盒,大包小包地提着直闖院長辦公室,引得路人紛紛側目而視。一進辦公室,柳天豪立即學着電視劇裡的誇張腔調道:“老闆,院長!我知道錯了!給您賠罪來了!”說着就把各種禮品往桌上一砸,砸得鏗鏘有聲,似乎能表現他認錯的決心一樣,把正在審閱文件的吳院長嚇了一跳。緊接着打疊好的甜言蜜語一套接一套地往外送,把吳院長誇得如同天神下凡佛祖降世。吳院長尷尬地皺了皺眉頭,心想這孩子怎麼這樣不懂規矩,哪有在辦公室送禮的?要是讓別人看見還以爲本院長收受賄賂呢!急忙放緩了語氣說什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已經原諒了你’云云,讓他放心回實驗室,順便讓他把禮物帶走。柳天豪見不用送禮就能把事情辦成,更是興奮得眉開眼笑。把所有禮物一提,飛也似得跑了出去。只有吳院長望着他的背影,搖頭嘆了口氣。

出得門來,柳天豪立即掏出手機,想要把這一喜訊跟好哥們兒一起分享。卻不想朱承遠卻主動打電話過來了。這是心有靈犀麼?柳天豪接通手機後,才知道朱承遠居然被打了,立刻義憤填膺地表示要爲兄弟報仇雪恨。朱承遠此時倒很冷靜,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讓對方付出慘痛代價,在電話裡詢問具體的實施方法。柳天豪平時最喜歡這種‘快意恩仇’的感覺,沒事兒都可以讓他攪出事兒,此時有了這個‘兩肋插刀’的好機會,頓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你先去醫院檢查一下,讓醫生出一張診斷證明。我待會兒來找你。”

去了校醫院,醫生檢查後認爲朱承遠並無大礙,鼻血也已經止住,只是面頰有些紅腫。醫生建議他冷敷後等待消腫即可。但朱承遠一定要求醫生出一份診斷證明,醫生拗不過,只能草草寫了份‘面部皮下淤血’的診斷證明。心裡還嘀咕這大小夥子怎麼這麼嬌貴,一點小傷就要請病假麼?心裡正想着,朱承遠已經拿着證明跑遠了。與柳天豪會合後,二人立即向那座宮殿一般巍峨的行政樓進發,他們的目標是學生工作處。

學生工作處歷來是輔導員和主管學生日常行爲的老師辦公場所,朱承遠以前從未來過。是啊,一個不當幹部不評優不申請獎學金的學生跟學生工作處能有多少交道可打呢?對於這裡堆積如山的文件和穿梭其間帶着媚笑的學生會幹部,朱承遠倒有些許好奇。不過還是在柳天豪的帶領下直奔主題,找到了主管他們學院研究生工作的輔導員湯伊婉老師。這個湯老師看着四十出頭,披着長髮,正在埋頭寫着什麼。朱承遠直接過去,一手拿冰袋敷着面頰,一手把診斷證明往桌上一拍。湯老師被嚇了一跳,擡頭一看見是兩個男生,還是自己不認識的,不由得端出一副教訓的口吻:“你們哪個專業?哪個班級?哪個導師的學生?怎麼這麼不講規矩?!”

朱承遠見這老師一來就跟審犯人似的,脾氣又上來了:“我叫朱承遠,是夏建教授的研究生。說到規矩,難道實驗室裡其他人打我,把我打成皮下淤血,就符合規矩了?”

湯老師一看,果然這男生面部微有紅腫,還拿着冰袋在敷,頓時明白了七八分,立即切換成語重心長的模式道:“同學之間發生衝突,首先要放平心態,要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那個同學打你肯定也是一時氣急,你想一想自己有沒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呢?你們要彼此多溝通,多理解,多寬容,和和氣氣......”

眼見這輔導員還要絮絮叨叨地說一系列長篇大論,早就不耐煩的柳天豪立即打斷道:“湯老師,如果你這裡解決不了問題的話,那我們只能選擇報警了。”說完這一句,柳天豪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他其實心裡清楚,這種小矛盾就算報了警也不會被受理,他只是想拿這句話試探一下老師的反應罷了。心裡想着,柳天豪眼睛緊盯着湯伊婉,密切注視着她表情的變化。

湯伊婉果然被‘報警’這個詞驚得一愣,隨即有些緊張起來:“不要報警,不要報警。我馬上給你們夏教授打電話,一起來會商處理這件事。”在輔導員看來,擺平就是水平,無事就是本事。一旦事情被捅大,不但會讓學院或學校名譽受損,也意味着輔導員的無能,這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能永葆平安。眼見這句話賭對了,朱承遠柳天豪二人對視着笑了笑:“那就有勞湯老師了。”

夏教授是在出差的高鐵上接到電話的,收到這消息後是一肚子氣惱,朱承遠這臭小子真不讓人省心!不過他現在沒法趕回來,只能指派魏俊志老師來處理此事。魏老師接到這個任務後更是火氣直冒,把王武鋒和徐博叫來,名義上是‘瞭解情況’,實際上趁機狠狠罵了一通。見到這種情況,王武鋒剛開始那種勝利的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驚怒交加的複雜情緒。驚的是朱承遠的退讓並不是怕了自己,而是在憋着勁兒把事情鬧大;怒的是朱承遠這種表面孤高的人,原來也會玩背後告狀之類的手段,實在是下作!對於眼下這種情景,徐博卻早有預料。他老早就發現王武鋒和朱承遠不對付,而且估計到和胡靜這個小師妹有關,這種衝突遲早會發生,只是千萬別牽扯到自己身上纔好。眼看魏老師還在罵個不停,徐博陪着笑臉湊了上去:“魏老師,與其我們在這裡着急。不如先到學生工作處那邊把事情處理完了,把朱師弟帶回來再說吧。畢竟,家醜不可外揚啊~”魏老師想到朱承遠那副天不管地不收的樣子,心裡又是一陣光火。無可奈何地瞪了徐博一眼道:“有什麼家醜!無非是你們都不讓我省心罷了!走吧!”

到了學生工作處,王武鋒就看見朱承遠用陰寒的目光盯着自己,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王武鋒也把自己帶着恨意的眼神投射出去,兩道目光彷彿在碰撞中擦出火花,隨即又移向了別處。見到他們幾位過來,湯伊婉鬆了一口氣,這樣她的調解工作也要輕鬆得多了,便轉向朱承遠道:“朱同學,你們魏老師還有其他幾個同學都來了。你有什麼想法儘管提出來吧。”朱承遠考慮了一會兒,緩緩道:“我要——王武鋒公開向我賠禮道歉,還有,讓老師通知王武鋒家長,讓他父母知道自己養出了怎樣一個暴力的好孩子!”說完微微含笑,用挑釁似的目光望向王武鋒。

看着朱承遠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王武鋒連撕了他的心都有,但礙於這種場合,只能咬碎銀牙把火氣強壓下去。魏俊志老師聽後微微皺起了眉頭,覺得朱承遠這樣有些逼人太甚,會破壞實驗室精誠團結的風貌,正在考慮如何駁斥,卻聽得徐博悠悠開口了:“朱師弟,你這要求未免過分了點吧?王師弟打你是他不對,私底下道個歉認個錯也就完了,有必要張揚得滿世界都知道麼?還通知家長,你當你還是小學生麼?這種提法不覺得很不成熟麼?再說了,這件事情難道你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要不是你不按要求做實驗,事後又撒謊抵賴,這種不愉快根本不會發生!”說到這裡,徐博順便把當時的事情繪聲繪色地演繹了一遍,當然主基調是偏袒王武鋒貶低朱承遠的。

朱承遠聽完心裡暗笑,這徐博和王武鋒還真是哥倆好,這種時候還替他強出頭。心裡想着,嘴上卻已是變了口風:“徐師兄,跟你比起來,我當然是很不成熟了。哪像你還懂得利用我來替你通宵守爐子,讓我累死累活,自己名利雙收,這份謀算還真是成熟得很呢!不愧是讀了博士的大師兄啊。”看着徐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朱承遠又適時補充道:“說到責任,哪個規章上寫明瞭學生有通宵看着爐子不睡覺的責任了?難道我們研究生就可以不受法律保護,可以隨便超時勞動麼?魏老師,您說呢?”

聽到這裡,魏俊志老師煩躁地聳了一下肩,心裡暗自責怪徐博胡亂出頭爲王武鋒辯護,不止沒能駁倒朱承遠,反倒把自己也給牽扯了進來。讓剛進來的新生做一些髒活累活粗活重活,其實是實驗室一直以來的潛規則,從沒有誰反對過,也沒有誰拿到明面上來說,都是心照不宣的。這個朱承遠,自己不守規矩也就罷了,還把這件事弄到學生工作處來公開討論,真是豈有此理!想到這裡,魏老師對朱承遠又多了一分厭惡,不過這種情緒無論如何不能在這種場合發泄。此時,湯老師目光炯炯看向魏老師,問道:“魏老師,你的意見是?”此時,魏俊志老師的思維在飛速旋轉,完全接受朱承遠的要求顯然讓他很不甘心,可完全拒絕又會讓朱承遠沒完沒了地死纏爛打,把事情鬧得更大.......定了定神後他說道:“這樣,過幾天就是彙報會了。在會上,讓王武鋒向朱承遠公開道歉。至於通知家長,我覺得沒這必要了。”朱承遠一想,其實他們不願通知家長也沒啥,只要弄到了王武鋒父母的聯繫方式,可以隨時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有多厲害。於是大度地擺了擺手道:“既然魏老師都這麼說了,那我也就成熟一點吧,不再計較了。希望以後不再發生這種事就好了。多謝魏老師,多謝湯老師~”說完大搖大擺地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