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的拜師儀式極爲簡單,方勝磕幾個頭,祁昆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便算完成了。
直到方勝隨着上官自清從平虜府出來,兩人再次飛在空中,方勝才明白上官自清的深意。原來,依着祁昆的軍人風氣,極可能連個形式都不走就將方勝等人收爲門徒,到時候祁昆門下弟子衆多,長幼無序,實在是件讓上官自清想想就頭疼的事。方勝也忍不住想到這樣一幕,若是他的新師傅也像趙鎮北那般,一邊教他道法一邊拍着他的肩膀喊方兄弟,這情形還真是相當詭異。
上官自清的意思是,由方勝開個頭,祁昆的其餘弟子也都得行拜師禮,怎麼着也得有個排行。退一步說,即便後面的弟子不分排行,也已經有了方勝這個大師兄打底,應該能幫祁昆震住下面的那些弟子。上官自清雖然還不怎麼了解方勝,可是他相信趙鎮北的眼光,也相信方勝這樣一個有着豐富處世經驗的人能夠在祁昆的那些弟子中起一個帶頭作用,使他們更像修士,而不是像兵蛋子。
上官自清一明說,方勝便覺壓力頗大,蓋因在這方面他實在不怎麼在行,和王雪心、王衝在一塊時他哪裡起過什麼帶頭作用,什麼事都是由着那兩人胡來,方勝真擔心自己到時候在祁昆門下會起到反作用,那還不得把這個上官師祖給氣個半死。另一方面,他也毫無與人相爭之心,當大師兄和小師弟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能學到本事,說到底,他的目標還是在解開火靈玉之迷和報復暮月宗這兩件事上。
想到這方勝不由額上見汗,不過也不說自己不行,只是默默聽着上官自清在旁邊滔滔不絕地說着綱常之類的大道理。終於,上官自清話題一轉,說到了方勝感興趣的事上,只能他道:“秋華是佐摩國之西尹澧國蘊真宗的修士,結丹未滿十年,一年前與你師傅偶遇,兩人頗爲相得,但凡有機會見面,你師傅總是不遺餘力。這次雷落宗招收弟子,尹澧國便有一人蔘加,不意竟是秋華的侄兒。這次秋華來華陽山,送她侄兒是實,也未必無看你師傅之意。如今看來,她八成要成你的師孃了。”
方勝不由感嘆,自己這都是什麼命啊,兩次拜師,都是正逢師傅身陷情關,只希望這新師傅能比邵九州負責一點,別把他們扔在一旁從此不管不問就好。然而另一方面,他對這新師孃的印象也是極好的,倒是衷心希望這新師傅和新師孃可以走到一起。
就這樣,兩人一個說一個聽,很快便又到了目的地,新入門弟子登記之處,倒不是什麼重要地方,但每個新入門弟子又都得至少來一趟。
本來若是方勝自己來也沒什麼,現在跟着個上官自清,登記處的衆人登時忙得熱火朝天,蓋因那些弟子皆知上官自清是個一絲不苟之人,見不得弟子散慢,而由於尚未報到的弟子已經沒幾個了,負責登記的那間屋裡便沒怎麼收拾,凌亂異常。
“弟子參見師叔祖!”一個弟子迎了出來,恭敬地向上官自清施了一禮。而其他人則裝作沒看見,各自忙碌着,恨不得把臉貼在胸口上以免被上官自清瞧見。
上官自清皺着眉朝屋裡看了看,又看了一眼迎上來的那弟子衣襟上的墨跡,繃着臉道:“我不是來檢查的,此人名叫方勝,也是本宗新晉弟子,今日剛到,你速速記錄一下。”
那低北子嚇得頭也不敢擡,忙應道:“是。”
方勝心中好笑,卻也沒失了禮數,向那人道:“有勞師兄了。”然後便跟着那人來到一張長桌前,親眼看着那修士在一個名冊上找到他的名字,然後在後面寫了個“已到”。接着那修士說了聲“稍等”便一溜煙朝裡面跑了去,片刻後拿回一塊令牌和一枚玉簡來,一併交於方勝。
“令牌是你的身份標誌,玉簡中是本宗的地圖,新入門弟子要去千舞巖領兩套衣服,然後再去炎燼崖領法器……”這修士話說得極是順溜,顯然不知說了多少遍了,這時突然意識到旁邊還有個師叔祖,連忙改了口,“呃,反正我在這也是閒着,不如由我領着師弟走一趟吧。”
那修士雖是對方勝說話,眼睛卻看着上官自清那邊,方勝心中好笑,暗道,沒想到師祖還有這種威懾力。正想着,卻聽上官自清悶聲道:“不必了,我帶他去就是了。”
上官自清說完拉着方勝便走,對後面傳來的“弟子恭送師叔祖”只報以一聲冷哼。直到兩人飛行於空中,上官自清才嘆了口氣,頹然道:“我是越老火氣越大了,早年看見這等情形,以爲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將其慢慢改變,而現在,早知事不可爲,便是連心中的惡感也賴得掩飾了。”
方勝本是頗爲同情那些登記處的弟子的,這時聽了上官自清的話,又覺得這位師祖也是十分可憐,以一個文人的身份,偏偏來到了一個到處都是武人的雷落宗,哪能不受氣。
接下來方勝就由上官自清親自領着去領了衣服、一把飛劍、一個儲物袋,回返之時方勝心中已有了計較,便告訴上官自清,他想要住在上官自清的三昧齋中。
最終選擇三昧齋還是爲了便於修行。上官自清頗有些自豪地跟方勝提了一句,他的三昧齋是整個華陽山藏書第二豐富之處,而第一則是整個宗門共用的藏經塔。方勝還清楚地記得當年吳希文問他的那番話,吳希文所提到的,大部分他根本聽都沒聽說過,也是那件事讓他醒悟,他對修真界瞭解的還太少,他需要一個機會將那些知識全面地惡補一下。祁昆也許是個教功法的好師傅,但是絕不是教修真知識的最佳人選,在三昧齋,有上官自清,有那無數藏書,這纔是最吸引方勝之處。至於因爲獨自居住而不能和其餘弟子打成一片,方勝實在不怎麼希罕,現在他就已經覺得自己身上的牽絆實在太多,新朋友不交也罷。
上官自清得知方勝的選擇後甚是高興,當即道:“那咱們這便去三昧齋,我去給你騰房子。”
等到了地方,方勝張口便嘆道:“這三昧齋簡直就像把水鄉的園林直接搬到了這山上一般。”
這還是方勝在華陽山上見到的第一個水多於山石的地方,而難能可貴的是,那些水皆是活水,潺潺之聲彷彿能滌盪人的心靈。
上官自清道:“爲了建這園子,倒是頗費了些力氣。呵呵,之後這園中一切便由我自己打理,雖是麻煩,倒也清靜。對了,一會給你騰住處,還得讓你出出力。”
“這是自然,不過也不用太麻煩,弟子有張牀就能睡。”
話雖這麼說,上官自清到底是個不會將就的人,最終還是在三昧齋給方勝騰出來一間小屋。忙活了半晌,臨了二人都鬆了口氣,上官自清見方勝在搬書時似乎對那些書頗有興趣,笑道:“我這齋中藏書塵封已久,你若是好讀書,也不必跟我說,拿來看便可。”
方勝一喜,忙道:“多謝師祖。”
盼來盼去,方勝盼的就是上官自清的這句話,就在騰這間屋子的功夫,他已經看到了很多一看名字就想馬上坐下來研讀的書。
當晚,方勝在自己的新居所捧着一本《佐摩名器錄》直看到深夜,中途走了下神,一看天色,便知當晚是不可能把那本書看完了,而明天還有事,便索性合上書準備睡覺。等躺在牀上,他卻又不自覺地想起了上官自清和祁昆來,越往深了想他越覺得自己的身份很尷尬,有點在萬丈懸崖上溜邊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