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在牆外聽着那娘倆的哭聲和嘆息聲,一點也沒有不耐煩,他始終覺得,牆內兩人的反常表現和自己有關係。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了那老嫗勸那女子的聲音:“阿秀,別哭了,說不定剛纔那位公子和咱們想的不是一個人呢。”
只聽那叫阿秀的女子又抽泣了兩聲,勉強能斷斷續續地回答:“娘……,哥哥……說那個……那個方勝也是二十來歲……這世上哪有這麼巧……巧的事,他們肯定就是同一個人。”說到後來,那女子已是十分不忿,只聽“呼”一聲輕響,一個只啃了兩口的包子飛出牆來。
老嫗“你”了一聲,又嘆了口氣,才道:“阿秀,就算他們是同一個人,也怪不得人家。即使是你哥哥得到了那封信,也一定會送回虎脊城,之後城主仍然會率衆伏擊。敵人的這場報復,依然會來。”
“娘……嗚嗚……可是……哥哥已經兩天沒回來了啊……家……家也沒了……”說到傷心處,那阿秀姑娘又哭了起來。
方勝一下就愣住了,他不知道整個虎脊城還有多少個像牆內的母子一樣知情的人,方勝只感覺到鋪天蓋地的壓力,他早就想到他們仨要爲這場戰爭負責,現在,就連普通人也這麼覺得了。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
方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裡的,當他在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時,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府衙。門口的守衛認識他,還主動和他打了聲招呼,問他有何貴幹。然後方勝便被帶進府中,在一個偏廳中等了近半個時辰,便等來了步履匆匆的吳希文。
方勝先跟吳希文說了城中食物價格暴漲之事,不料吳希文竟還是剛剛聽說,只聽他訝然道:“竟有此事?”
原來他一直忙於安排城中防務還有處理傷病,別的事都沒怎麼顧得上。其實他做一方守將綽綽有餘,可戰後重建、穩定物價這些事,卻非他長項,說到底,他只不過是個結丹期修士罷了。戰後那些雜七雜八的事,交給城主還差不多,然而此時城主有傷在身,正閉關療傷,短時間內根本出不來。
吳希文皺着眉頭在廳中踱了十餘步,忽地停住,對方勝道:“我想起來了,城中似乎有個市易司,雖不是管物價的,卻沒有比他們更近的了,我這就派人把他們的負責人叫來。”說完吳希文便轉頭召來一個護衛,匆匆傳令下去。
方勝見吳希文忙得焦頭爛額,便不想再拿自己的死麻煩吳希文,正要告辭,哪知吳希文早已看出他心中有事,他還沒開口,吳希文便道:“我看你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你若還信得過我,無妨說出來。”
方勝哪裡還憋得住,從吳希文這裡得不到答案,那麼他也別想從任何人那裡得到答案了,當即就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吳希文在這些事上倒是看得很透,片刻間就將方勝想不明白的問題給他一一說清了。
只聽吳希文道:“這件事你絕沒有做錯。你且想想,但凡身在傲武國前線的修士,傲武國本土的也好,來自佐摩國的增援修士也罷,再加上散修,甚至還有平民,大家的最大目的無非是對抗以暮月宗爲守的三大宗門。他們侵佔了我們的國土,我們便應義無反顧奪回來,即使暫時做不到,那麼正面交鋒、深入敵後騷擾等等一切阻止三宗獲得更大利益的事,都是我們應當做的。上次你們三個碰巧得到那封信,換成傲武國前線的任何一個修士,他們也都會把信送回來,這纔是最正確的做法。相反,如果他們不送,就不配在傲武國的前線呆下去。一舉殲滅敵方二十一名修士,其中一半爲築基期,僅僅是這個戰果,就足以讓我們在明知敵方會報復的前提下發動這次襲擊。只不過,我們沒料到對方的報復會有如此大的規模罷了,在我和城主想來,三宗門最多就是強攻前線的幾個礦山罷了。如今看來,也許三宗門早就在醞釀這次全面進攻了吧,即使沒有棲狐山的這件事,他們也是會來的。所以你們不必自責,不瞞你說,如今陣眼中的所有靈石都是那次從棲狐山搶來的,後來我又交給你們的那袋也是,這也算取之於敵用之於敵了。另外,你說那對母女對你頗有怨言,我敢保證,城中對這次戰事始末知道得如此詳細的平民肯定不多,大概是她們家有人在軍中供職。而且,她們對此事的態度只能代表那些在戰爭中受到了傷害平民,我會馬上着手善後事宜,而其他人,尤其是修士,對你們獵月傭兵團絕對是持讚揚態度的,我想,羨慕甚至嫉妒你們三人的應該大有人在。”
方勝只覺得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被挪開了,正要道謝,忽又想起一事,便接着問道:“吳前輩,不知趙將軍情況如何?”
吳希文呆了一呆,竟忽然有些消沉,沉聲道:“只怕半年內無法復原,城主傷勢較輕,只怕也要一個月才能恢復。”
方勝一聽兩人不致有性命之憂,便稍稍放了心,不料吳希文接着道:“鎮北兄的傷只怕是好不了了,他在軍中時就有帶傷上陣的習慣,此次暮月宗進攻虎脊城,怎麼都不像是短時間內能結束的樣子,將來防守一旦吃緊,鎮北兄只怕還是要上的。”
“前輩你覺得這場戰爭會打多久,誰的勝面更大一些?”
“若是雙方投入的兵力都僅僅是現在表現出來的這些,只怕打上半年也是可能的,虎脊城中的補給,大概也只夠撐到那時候。之後虎脊城守軍的士氣便會低下來,想要守住便難上加難了。至於勝利,至少對虎脊城來說沒有這種說法,我們最好的戰果,也只是守住虎脊城罷了。守不守得住,關鍵還要看援軍。開戰四天,虎踞山脈竟沒有任何一城派來援軍,只怕也是被牽制住了,我們要等的,也只能是傲武國腹地的修士了。”
這下方勝徹底沒什麼好問的了,便告辭離開,臨出門,吳希文又叮囑了他兩句:“千萬記住,陣眼關係到整座城的安危,只要再被破了兩個陣眼,虎脊城就算完了,所以不論何時,你們要至少留下三人守在陣眼中,謹慎行事。如今控制陣眼的能手鳳毛麟角,我實在派不出人支援你們了,不過我看你和小王衝似乎很有這方面的天賦,也真是難得。可惜你們不是愛財之人,若發給你們餉銀只怕反而會寒了你們這些義士的心,也只有等你們五年後進入門派時多爲你們說兩句好話了。”
方勝聽到最後那才真叫一個心寒,不住在心中大吼:我們什麼時候不愛財了?!!
方勝都不知道怎麼出了府衙的,正如他不知道怎麼來的,走了老遠他才揮了揮衣袖,沒帶走一塊靈石。在他想來,現在他們幾人守陣眼,也算是公家的人了,吃喝總得歸公家管吧……
快回到陣眼時方勝突然想起來,王衝還讓他給那小狗帶吃的呢,呃,那狗叫什麼來着,黑子?好像不是,對了,叫小肥,這王衝,給狗起的名字都這麼與衆不同,跟小豬似的。那小肥連眼都沒睜開過呢,更不用說長牙了,恐怕除了喝奶什麼也吃不下,可讓他到哪給它找奶去。想到這方勝又突然覺得那小肥其實也夠可憐的,它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八成被不知法訣還是法器給一傢伙全轟死了,就剩下一個它,更可憐的是遇見了王衝。方勝至今沒把螢火蟲拿出來讓王雪心姐弟看過,就是怕王衝把螢火蟲給玩死了。這小肥也真太可憐了點。
到最後方勝也沒找到能喂小肥的東西,索性直接回了陣眼,心裡打定了主意,到時候把包子皮嚼爛,越稀越好,小肥應該也能吃得下去。
還沒進陣眼王衝就抱着小肥迎了出來,那小黑狗大概是餓極了,在王沖懷裡拱得更歡了,小尾巴搖個不停,十分惹人憐受。
然而接下來一盞茶功夫之後,他們就發現,小肥只是伸出舌頭舔舔王衝給它嚼的包子皮,根本不吃,更不用說包子餡了。小肥自己也是十分着急,拿鼻子把食物拱得到處都是,後來方勝乾脆把嚼好的包子皮放在手指上,然後把手指伸進小狗嘴裡,結果卻全被它咳了出來。方勝這才知道,這小東西有可能不是不吃,而是不會吃。
另一邊王衝早急得掉起了淚,他哪裡想得到,在他眼中幾乎沒有辦不到的事的方大哥也會束手無策。王衝抱着正急得叫喚的小肥,帶着哭腔道:“小肥乖,小肥不哭,噢噢,小肥不哭。”
一瞬間,方勝突然明白,王衝爲什麼十一歲就將要到達煉氣期四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