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時,“嚓”,沙子在鞋底和水泥地面之間摩擦的聲音落定下來,辛搖翹停在了正數第三排的過道上,微微仰着頭,暫時沒去看韓青禹。
身後三十多名全副武裝的蔚藍戰士隨她腳步停下。
這樣的陣勢讓她看起來很像是來幹仗或者搶人的。
不過很可惜,這一幕並沒有出現在電視轉播畫面上。直播早在原田新紗說完那句話的當時就被切斷了,要不然張潔霞同志很可能因爲太激動暈過去。
“嗨……”人羣中突然一撮粉毛從前排座位上站起來,佩格芒特興致勃勃,想催促她們快點打起來。
不過他的嘴巴剛張開,就被身後的馬克洛夫死死捂住了。
“閉嘴,佩格,如果你不想在這樣的場合下被他揍一頓的話……那樣你會很丟人,明白嗎?”馬克洛夫小聲警告說。
佩格芒特的眼神虛一下。
他本身是一個從來不虛的人,如果現在威脅是來自波臣將軍、克里斯汀,甚至Ne和陳不餓,佩格芒特都不會虛,因爲那樣他最多也就被揍個半死或全死而已。
他虛韓青禹是因爲如果當衆輸給同世代的人,會真的很丟臉。而目前看來,他有很大機率會輸。
“好吧。說實話,你覺得我還有機會拿回我的王冠嗎,馬克?”
佩格芒特悻悻坐下來問。
“當然,我一直都堅信你是最強的,佩格,我是說未來。”
馬克洛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同時間,面對站在臺上緊張無措的原田新紗,辛搖翹嘴角微翹,再次開口道:“抱歉哦,我的朋友韓青禹,並不是很擅長處理這種問題。至於原因,我想大家應該都知道。”
忍住了沒說我家青子,辛搖翹刻意在暗示一個著名而特殊的詞彙——死鐵直人。
“……嗯。”原田新紗露出的笑容裡稍有幾分尷尬,弱弱地點了點頭,然後欠身說抱歉。
她剛纔緊張壞了。《星辰永遠在》的創作過程確實是以韓青禹爲想象對象,少女心裡的嚮往,當然也不是沒有。
不過她之所以會在臺上,這樣把話說出話,正如溫繼飛和小王爺猜想的一樣,是因爲受到了蔚藍官方的“鼓勵”。
然後,說完當時,原田新紗就開始害怕和緊張了。
緊張不是因爲辛搖翹,辛搖翹當時還沒出現呢,她那樣緊張是因爲突然想起了青少校的某個特殊名聲,或者說外號——就是現在辛搖翹暗示的那個。
就這樣,雙方迅速達成一致。原本很可能會尷尬的場面,因爲辛搖翹親切中帶着玩笑的表達,而緩和下來。
其實這件事如果放到五年前,放在那個傻不愣登獨自跑去找韓青禹的辛搖翹身上,現場很可能就真的亂套了,那時的她還不諳世事。
而這五年,搖搖晃晃同志也在成長。
“她是誰啊?”整個過程都沒有參與的韓青禹,茫然轉身,沒有具體指向的小聲問道:“我以前認識她嗎,她……”
“辛搖翹,認識。”溫繼飛簡練的回答,然後湊近說:“小心點,我估計你對付不了她。”
“啊?”
“要是以前的你,你可以削她如泥。”溫繼飛說。
“沒錯。不過現在的你,大概不太行。”楊清白湊過來補充說:“你變軟弱了青子,我的意思是,你現在變得太正常了。”
當他們倆這麼說,靈魂拷問再一次出現,“我以前到底什麼樣啊?”韓青禹開始思考。
“要是換成以前的你,剛纔原田新紗小姐就得哭着跑下臺,然後還很有可能,會留下一生的陰影。”
楊清白繼續說。
當他這麼說,韓青禹身邊所有人一致沉默點頭。其中包括今天一直裝鵪鶉的賀堂堂,甚至還有吳恤和鏽妹。
“吳恤你點什麼頭啊?”一旁的溫繼飛突然探身說了一句。
吳恤停住。
“所以吳恤跟我一樣嗎?”韓青禹有些期待問。
“比你好一點。”小王爺嘟囔說:“畢竟我們吳恤木歸木,還不至於動不動就翻臉不認人。上一秒親哥,下一秒小心我弄死你這種事,你能想象嗎?你乾的。”
…………
大會終於開始散場了,不過散場的人大多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不斷回頭,大約都在等着看後續的大戲。
辛搖翹就站在那不動,轉頭兇狠地瞪他們。
一直到把人都瞪走了,才轉身,向第三排裡側走來。
三個月前,當天頂那一刀後,韓青禹陷入昏迷,其實辛搖翹也是在的。一直等到確定青子已經脫離危險,將被送回老家,她才因爲工作任務不得已離開。
後續的這三個多月時間裡,辛搖翹先是主導完成了對大尖文明語言的完全破譯,編撰完成了一整套音節表。而後又繼續留下,幫助蔚藍破譯後續來自六艘大尖母艦的大量遺存信息。
終於聽說韓青禹醒了,辛搖翹還來不及高興呢,就接到了後續傳來的“噩耗”——那個混蛋竟然一醒來就開始相親。
而且這場相親,目前正愈演愈烈,向全世界範圍蔓延。
一點不帶矯情和扭捏,辛搖翹就是來阻止韓青禹繼續相親的。她雖然成長了,但是性格、風格並沒有完全改變。“就算真要相親也得是我先啊,五年前我看上他的時候,你們的青少校,還在新兵營呢。”
要不是因爲到會場外的時候,先從徐參謀長的通訊裡知道了青子失憶的消息,辛搖翹剛纔出來,就不是這樣操作了。
她會把韓青禹直接從會場帶走……
兩隻手一起擺,辛搖翹努力讓自己笑着,先跟溫繼飛等人打了招呼,然後才緩緩把目光轉向韓青禹。
青子失憶了,她在心裡想着有些心疼,眼眶很快紅起來。
但是目光對上的一瞬間,韓青禹目光焦點搖晃,慌張轉開……
秒慫。
“哎呀,這就是十九歲參加蔚藍前的青子啊?這眼神怯的慌的,像個好欺負的弟弟……好有趣。”
辛搖翹的心情突然一下又好起來了。
跟自己說,雖然說青子腦子壞掉了吧,可是以他原先的情況,壞掉大概也是一種好轉。
“這個辛少校在笑什麼啊?”韓青禹偷摸又瞥了一眼,感覺挺瘮人的樣子,趁她在思考,默默起身跨過椅背,準備翻過去逃跑。
一隻手從後伸過來,揪住了他後背的衣服,輕扯一下。
“青少校準備去哪啊?”辛搖翹故意嗲着聲問。
“……上廁所。”韓青禹沒回頭說。
“哦,一起去。”辛搖翹鬆手,輕輕支撐一躍,跟上來。
“我去男廁所。”韓青禹一邊走一邊偏頭用餘光觀察情況說。
“沒關係。”
辛搖翹在心底已經快笑死了,但是面上裝着還是很沉靜。
“所以,這個姑娘果然像瘟雞和楊清白說的那樣,不是我能對付的,好吧,我就不信她真敢跟進廁所。”韓青禹想着,不再說話,繼續往前走。
“其實從時間上來說,就算倒撥五年,現在也應該跟我第一次見他的時間差不太多。爲什麼兩個青子的差別會這麼大?”辛搖翹跟在他後面想。
是因爲他的炎朽,也被一起自我禁錮了嗎?
或者區別在於,那時候的青子更加孤獨、無助和恐懼。
當時的他,是被“脅迫”來的,來面對一份完全超出認知的巨大危險。從離家踏進蔚藍的第一步開始,青子其實就已經有了生死一線的覺悟,並始終都是掙扎求生的心態,所以他一心變強,摳搜貪婪,麻木、冷漠,心無旁騖。
而這一次的他,因爲自身處境和身邊環境的不同,並沒有當時那種直接感受。
想到這,眼看着廁所就快要到了,辛搖翹當然沒辦法真的跟過去,只好再次開口:
“怎麼,青少校以前那麼欺負人,現在就裝不認識嗎?”
韓青禹站住,回頭。他其實很想問我到底怎麼欺負你了,都幹了什麼,但是心裡又還記得,自己失憶的情況是不能暴露的,暴露了怕會有危險。
所以他不吱聲。
“好吧,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辛搖翹,你可以叫我翹翹,也可以叫我搖搖,還可以叫我晃晃,想叫搖搖晃晃也行。”
辛搖翹灑脫伸手,自我介紹說。
這回韓青禹看了看她,但還是不吱聲,也不伸手。
“你是不是有一個小包?”辛搖翹沒辦法了。
“嗯。”韓青禹終於點頭。
“包裡面是不是有一根女孩用過的發繩?”
“……嗯。”韓青禹擡頭看向她。
“那是我的。”
答案說出來的一瞬間,辛搖翹突然很怕他說那我還給你吧,要是以前那個韓青禹的性格,他很有可能這麼做。
但是,並沒有,韓青禹怔怔愣住了。“這個辛少校用過的發繩在我這,被我放在重要的小包裡,難道……”
看來他懵了,哈哈哈!所以要不要趁人之危?
呃,還是算了,詐騙來的不是愛情……辛搖翹想着,突然瞪眼睛,眼神兇一下,“所以,不可以跟別人相親,知道了嗎?!”
“……嗯。”韓青禹看看她,老實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