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鐵甲並排,靠牆坐着。
“哼!”沉默的鐵甲終於揹着身輕輕哼了一聲,因爲隔着鐵皮呢,發出來的聲音有些悶。
還真是小女孩啊,韓青禹努力克服着心裡的陌生感,想象着鐵皮下的女孩是什麼模樣。
大概臉上還掛着淚痕吧,委屈巴巴的樣子?
“你這個鐵甲還挺好看的。我去天上打架那次也穿了鐵甲,不過沒你這套好看。”韓青禹努力找話說。
可惜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兩副鐵甲又哪裡是一回事。
鏽妹又不吭聲了。
“要不我給你打回去吧?”韓青禹猶豫後試着問。
鐵甲似乎有點兒小激動,咔噠一聲,轉頭打量他。
韓青禹身體不自覺往後躲一下,眼神慌張。
好慫的青子啊,鏽妹差點笑出來,努力忍住了,不吭聲轉回去。
差點死在鐵拳下……韓青禹克服尷尬,說:“剛瘟雞說以前咱倆關係很好哦,他還說,我以前很疼你。”
“好個屁,整天打架。”鐵甲下的沈宜秀小聲嘟囔。
“是嗎?”韓青禹愣了愣,整天打架的話,水平應該差不多?他接着問:“那你跟吳恤誰強啊?”
“……有一段時間我比較強。”鐵甲轉過頭不看韓青禹,認真而誠懇說:“有一段時間,我是最強的。”
這意思就是後來打不過了。
韓青禹聽懂了,沒揭穿,繼續好奇問道:“那你和朱家明比呢?”
“我強一點……不過相差應該也不是很大。”小王爺的真實戰力一直都很迷,也許真的有東西壓箱底,鏽妹想着,收着點兒說。
“哦,那就是說,你也能徒手掰斷鋼釺,對吧?”韓青禹說話把口袋裡的半截鋼釺掏出來,攤開在掌心。
鏽妹看見了糊塗一下,我比小王爺強,爲什麼要掰鋼釺啊?
“好吧,既然青子好奇。”她想着,把那一小段鋼釺拿過去,豎起來,抵在拇指和食指之間。
然後,看着絲毫沒有用力,只是手指緩緩捏合……
鋼釺在捏合中勻速矮去,紛紛揚成粉落地。
“好厲害!”韓青禹驚呆了。
“哼。”這一聲哼很短促,鏽妹努力控制着,不讓青子發現她的得意。
雖然這似乎根本不值得得意。
氣氛至此終於緩和了一些,韓青禹稍微挪過去一點,用身體姿態,表示我沒有再把你當成怪物,沒有恐懼你。
其實韓青禹現在心裡最好奇的問題,是爲什麼沈宜秀會一直在鐵甲裡出不來,她受傷了嗎?要怎麼樣才能出來?
這些都是溫繼飛來不及跟他解釋的,然後,大概也是不能問的。
“對了,你沒受傷吧?”他抱歉道。
“我纔沒那麼弱。”鏽妹說。
“那就好……我很快就會恢復的。”韓青禹想了想說:“就算慢一點,咱們重新認識,一定也會像以前一樣要好吧?”
“……嗯。”
“對了,你都喜歡什麼啊?”話題中斷後,韓青禹突然問道,站在一個普通人的立場,這大概是很普通而自然的問題。
但是鏽妹聽起來感覺怪怪的。
“喜歡揍你,拎着你砸來砸去算嗎?”鏽妹想了想,兇巴巴說:“幹嘛?!我又不跟你相親。”
“……”韓青禹整個尷尬一下。
“你別把我的鏡子弄丟了就好,更不要因爲失憶了,拿去送相親對象,不然我揍死你。”鏽妹在心裡想着,但是猶豫了一下,沒有說。
因爲她的鏡子放在青子那裡的意義,或者說當初給他的目的,她現在不好意思說。
“現在的青子好像比以前可愛一點。”
“大概因爲以前的他實在太可惡了吧。”
“是的,只是跟自己比……”
鏽妹偷偷想着。
這場對話最終持續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就算是以前,兩人互相也沒有平靜說過這麼久的話,那時他們總是動不動就懟起來,砸起來。
韓青禹離開的時候,心情輕鬆了不少。
不過,當他一步踏出新樓大門。
“唰!”
外面的空地上,在場的所有溪流鋒銳戰士,整齊擡手向他敬禮,看着他。
瘟雞不在視線裡,吳恤倒是在,但是很麻木的樣子,朱家明……他就算了。
人在緊張不安的環境裡,會努力尋找自己熟悉的人或東西,韓青禹現在其實有些心虛,因爲現在的他,根本沒把握也沒有心理準備,去統領這樣一支部隊。
不過很快,他本性中逞強,凡事咬牙死撐的的一面上來了……停住,站着,目光不避,掃過人羣隊列。
然後點頭,邁步從他們面前走過……
“有些東西大概是天生的。或經歷過就抹不去。”隊列中,看着韓青禹的背影,許十良默默在心底想到,安下心來。
剛纔那一瞬間,他甚至差點懷疑青少校的失憶是假的。
現場很多溪流鋒銳的戰士也都這麼想。
…………
“總算是撐住了。”韓青禹進門的時候,爸媽兩個正好從門裡出來。他們可能一直等着呢。
老媽的頭上纏着繃帶,先瞪了他一眼,問:“哄好了嗎?”
“嗯。”韓青禹連忙點頭。
“我們去看看。”韓友山在一旁說。
關於鏽妹的情況,在剛纔這一個小時裡,溫繼飛、賀堂堂已經都跟他們說了,包括他們一起經歷的那些年。
一個小女孩,父母雙亡,只剩一個年邁的爺爺陪伴。因爲受傷垂死,被鎖在鐵甲裡,一直靠源能維繫生命,已經七八年了。
作爲普通人,韓爸韓媽比源能世界裡的人更難以想象那種痛苦和絕望,因此也更加心疼。
而且,這個小女孩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守着他們的兒子了,他們在外漂泊的三年,每當韓青禹受傷,她都是這麼做。
韓家沒有女兒,現在,好像突然有了,有了一個讓人心疼的小女兒。
韓友山和張潔霞恨不得馬上去給她做最漂亮的新衣服,恨不得每天給她燒她最喜歡吃的菜,燒一大桌,可是他們知道,她穿不了,也吃不了。
他們想試着去給她一點最簡單的關心,像家人那樣。
爸媽往新樓去了,相比韓青禹,他們現在跟戰士們要更熟絡很多。當然也有過緊張的階段,不過早已經過去了。
韓家大堂裡,溫繼飛站起來。
他剛看見青子在戰士們面前的表現了,很開心也安心了很多,但是他沒有去對青子說。因爲他必須考慮一種可能,萬一青子恢復很慢……他必須重新成長,而且是儘快。
“沒打起來吧?”溫繼飛笑着問。
“……沒。”韓青禹苦笑一下,心想我以前怎麼會成天跟她打架呢,那麼可憐的一個小姑娘,那些在相處中自然形成的習慣,現在的他也無法理解自己。
“那就好。”溫繼飛說着,掏出一張紙攤開,“那現在怎麼樣?是待在這繼續相親,還是咱們出去一趟?”
“出去?”韓青禹語氣有些慌張。
“嗯,蔚藍全面徵兵正式啓動有一個儀式,蔚藍總部及各方面軍聯名發函,希望你能參加。”溫繼飛說:“包括老頭,他也說有點想見你。有點就是很,他是絕不會說很想的人。”
“老頭是誰?”聽着應該是熟人,韓青禹困惑一下。
“叫陳不餓。蔚藍華系亞方面軍,唯一目擊軍團軍團長。”
好像是很大的官,韓青禹想了想,“哦,那他……”
“人間無敵那個人。四十年了。”
人間無敵麼?韓青禹愣一下,鬱悶說:“那他怎麼不去砍那個戴呃啊?”
“去了,被你搶了。”溫繼飛笑起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