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奶奶……我一定且肯定,在我認識的所有人之中,只有一個人的夫姓是湯。
“湯奶奶……”我情不自禁跟着叫出了聲。
老人家盯着我看了很久,這才道:“是小時候常到我們家來的那個妹妹嗎?妹妹,你長這麼大了啊,跟小澈一樣。”
之後老人家給我和風澈拍了很多相片。
照相館並不大,可以選用的背景很有限,即便如此,我和風澈還是把所有能拍的景都拍了兩三張。
之後風澈設好參數和倒計時,又給我們三拍了不少合照。
老人家年紀大了,但身子骨還算是硬朗。
我沒看到湯爺爺,便問了一句。
豈料話一出口,風澈便望了我一眼。
湯奶奶倒是看開了,“你湯爺爺啊,他老去了。就剩我一個人咯。”
我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比如湯奶奶爲什麼會出現在寧市而不是在江城,比如她爲什麼會開一家照相館,再比如湯爺爺是什麼時候過世的,湯奶奶這的生意好不好,她一個人忙不忙得過來……
我的一腔疑問之中,有些問題適合當面問,有些問題適合背後問風澈,我有分寸。
我的分寸,只在我喜歡的人和事物面前纔會表現,至於其他的,誰在乎呢?
最後風澈極力要邀湯奶奶一起去他的住所吃飯,湯奶奶大約是看到我在,答應了。
風澈還笑道:“湯奶奶可是拒絕了我很多次呢,要是早知道妹妹這麼有用,我早帶她過來了。”
惹得老人家哈哈笑。
“你這孩子,我生活得挺好的,就你老惦記着我這老人。”
直到傍晚送湯奶奶回了她的住處,我才和風澈詳談了下她。
這一談下來,不免唏噓。
湯爺爺是在三年前過世的,他原本就有些風溼之類的毛病,後來還生了場大病,自那之後便日漸消瘦了。湯爺爺過世後,沒有葬回鄉下,而是火化了,骨灰撒在了江城的一處海洋。
湯奶奶在湯爺爺過世後便執意要搬出司家,說他們那的習俗,有人老去了不吉利什麼的,司家是主人家,她短時間內不能再住……總之老人實在堅持,最後也確實如願搬出來了。
其實兩位老人家早到了該退休的年紀了,只不過畢竟在司家多年,看着司叔叔自小長大再到娶妻生子,再到他的孩子長大,時日長久感情深厚,所以纔會應司叔叔的邀請一直住着。司家體貼,該給的也絕不會少給。如若不是湯爺爺撐不住先走一步了……
世事弄人。
而會搬來寧市,也是希望司叔叔他們別老記掛着,老想勸她回去。
我擰了擰自己的衣角,心想着日後要多來看看湯奶奶。
大二第一學期,我拿到了學院的二等獎學金。
論成績,我是年級第一,但要論起那些複雜的各種加分項,我就實在沒法和別人比了,爲此輔導員還特地喊我去面談了,讓我多參加些活動,不要死讀書。
接着便是一番大學生應該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教育。
我謝謝他。但真聽得我頭疼。
最後我順從地一口應下了,“老師放心,我牢牢記住了,以後學校裡的比賽,我會踊躍參加的。”
就衝着別再讓輔導員喊來訓話,我能參加的都去參加,好吧?
輔導員確實是好意,這點我還是知曉的。
邢木的事件足足跨了個年才徹底結束。
等他被判刑時,我已經在讀大二的下學期了。
他被判了死刑。當庭說了不再上訴。
作爲第一原告,我有出席那天的宣判,而邢木的家人,也都在。
我見到了杜玲瓏,邢木的妻子。
我看到她哭成了個淚人兒,一度暈厥過去。
兩日後杜玲瓏派人找到了我。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真相大白於天下,我也恢復了原來的姓名。
現在我的名字叫,歐陽連魅。
冠上了父親的姓氏,這樣挺好。雖然我永遠不會知道,爲什麼他當初沒在我的出生證上填下歐陽這個姓氏。
不重要了。
杜玲瓏穿着一身旗袍。
多年的上流階層生活,已經將她浸潤成了一個舉手投足之間高雅氣息十足的貴婦。
我沒有過分地打量她,而她對我,自然不是太善意的。
但我不在意。
你能對一個讓你的丈夫去蹲大牢的人笑容滿面嗎?
反正要是我的話,不能。
因爲我的丈夫會是風澈,這是我打小就跟他定好了的。
“我的丈夫,阿木,他是個好丈夫,好戰士,是個長情的人。”杜玲瓏的嗓音嘶啞,儘管她擦了不少遮瑕霜,但我依然能看出來她不久前還哭過。
今天我打定主意,只是來聽完杜玲瓏那一部分的故事的。
“他很愛你的母親。”杜玲瓏的目光,落到了窗外的那叢竹子上,“至少在當年,是很愛的。”
“是我先迷戀上了他。”杜玲瓏憶起舊事,難得微笑,“那年我才二十歲,進到警隊時還有些惴惴不安的,雖然在正式穿上警服的前兩天,我瘋了一樣地練習槍擊、散打,格鬥術。甚至連我最討厭的枯燥的理論知識,我都咬緊牙關溫習了一遍。我做夢的時候,冷不丁還會說夢話,喊那句‘爲人民服務’的口號。哪怕是這樣,我也還是怕會做得不夠好,怕我不能對得起身上的警服和警徽。”
“我進入警隊見到的第一個警察,就是阿木。那時他剛訓練完回來,寡淡禁慾,額角還淌着些沒擦乾的汗水。很迷人。”
我其實不是來聽杜玲瓏講愛情故事的,但就聽聽吧,我不打斷她,因爲我不做恨屋及烏的事。我恨一個人,也要有恨他的緣由。
“阿木當時是警隊中最優秀的警員,就連局長都對他讚不絕口,我崇拜英雄,阿木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我跟他表白過三次,第一次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他已經有未婚妻,我表白,他乾脆利落地拒絕,說他已心有所屬。”
然後呢?
我開始有些好奇了。
儘管這樣的好奇,就和當初邢先生的問題一樣,已經是沒有價值的信息。
但世間不是所有情況,都能用有無價值來劃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