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這樣的地方讓我有些莫名的感慨。
消毒水的氣味縈繞在鼻翼,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們,大多穿着白色或淺綠色的服裝。
風澈已經提前預約了醫生,一系列的檢查下來後,醫生說我的情況比較複雜,導致我味覺失靈的原因不是單一的,希望我明天再到醫院一趟,屆時他會和我闡述他們院方提出的治療方案。
至於爲什麼是明天,那則是因爲他現在還沒想到什麼法子能幫我。
離開醫院時,我並不覺得失望。
在我才失去味覺之初,薰染阿姨他們沒少帶我去各個醫院跑,要是有用的話,我也不至於這十來年都口味單一了。
“妹妹,你會好起來的。”風澈同我保證。
不是安慰,而是保證。我能聽出他話語裡頭的篤定。
我不知道是什麼給了他這樣的信心。
“媽咪見到你了,一定會很高興的。”見我不說話,風澈拍了拍我的腦袋。
隨後他將自己的兩隻手套都遞給我了。
我不喜歡戴手套,越是寒冷的天氣,我越是喜歡將雙手暴露在冷風之中。
“女孩子別吹太多風,不好。”他細緻地同我解釋,腦袋微垂,睫毛頎長而漂亮。像只在冬日微薄陽光下打盹的波斯貓。
風澈一直是個漂亮的男孩子,我知道。
只是畢竟隔了這麼多年,他不可能還是當初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
我對去風澈家這事並不抗拒。
我不是個在正常環境下長大的孩子,不會因爲要見家長就扭扭怩怩。
嗯,好像有哪兒不太對……不管了。
風媽媽果然在家。
她下廚做了好多小點心,每一樣,看起來都那樣誘人。
我能聞到空氣中馨甜的牛奶黃油香味兒。
“是妹妹嗎,長大了。”風媽媽見到我的第一眼,憨憨地有些迷茫。很快她認出了我。
我的手被風媽媽握住了。
她的手真暖和。即便我習慣寒冷,可對於這樣溫熱的一雙手,我無法抗拒。
風媽媽很開心,她不停地招呼我吃各種各樣的小點心。這些東西,都是五六歲的連魅,熱愛的、沉迷的食物。
我無法拒絕風媽媽那期盼的眼神。
風澈說:“媽咪知道你要來,一大早就拖着司叔叔去買各種食材了,今天的晚餐會很豐富。”
我笑了笑,沒問風澈說風媽媽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
要是我……拒絕了呢。
我對這些食物表示了喜歡,風媽媽看起來卻有些難過。
“阿姨,你怎麼了?”我不明白。
“妹妹,小澈說你……”她嘆了口氣,沒說完。
但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妹妹,沒事的,你司叔叔認識很多的醫生,而且還有阿姨的小兒子,他的太陽島上,有一隻世界頂尖的醫療科研隊伍,一定會讓你找回味覺的。”
風媽媽說着,又是精神抖擻了起來。
我喜歡她這樣生機勃勃的樣子。
非常、非常喜歡。
儘管這一頓飯,我依然吃不出任何的味道,但我心裡,第一次覺得,原來我的後半生,也能有開心的時候。
晚餐後風澈帶我逛他的房子。
這不是十多年前的那套樓了,風澈說,這是他用自己賺的第一桶金買的,沒有依靠他的父母和姑姑。
“妹妹,你喜歡聖誕樹嗎?”風澈還像小時候那樣牽我的手,他帶我到了二樓的走廊盡頭,哪裡放着兩棵聖誕樹,裝飾得非常漂亮。
聖誕樹上有很多小禮盒,風澈說:“妹妹,你可以拆一個。”
這些小禮盒,難道不是簡單的飾品嗎,用泡沫塑料做的那種?
我隨手拿了聖誕樹樹頂的金色星星飾品,風澈示意我拆開它。
我沒猶豫,利落地幾下便把星星拆開了。
內有乾坤。
星星裡放着一條銀色的毛衣鏈,我拎了出來,發現毛衣鏈上的圖案,是聖誕老人坐在他的馴鹿車架上,身後揹着臃腫的禮物袋。
我從來沒有相信過聖誕老人的存在。
這是我頭一回發現,原來真的有聖誕老人這個人。
風澈幫我把毛衣鏈戴上了。
很適合我,襯得我越發蠢了。
後來我仔細看了,才發現原來那毛衣鏈上的聖誕老人,分明和風澈肖似,只不過多了一把白鬍子。
他還真是‘用心良苦’。
聖誕時節的寧市是很冷的。
晚餐過後,八點多時我提出要回學校。風澈沒答應。
不過他倒是答應了帶我出去玩。
明天就是週六,在風澈看來,回不回學校並沒什麼必要性。
我最終拗不過他,順勢妥協了。
其實我知道,我只是,可恥地對他的家庭,產生了歸屬感。
我喜歡風媽媽,也敬佩司叔叔和傅叔叔他們。
他們都,曾經待我很好。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份感情,似乎並未發生什麼變化。
我和風澈去逛了大賣場。
這天路上的情侶特別多,我有些不能理解,大冷的天,在家待着互相取暖不好嗎?
風澈那天晚上盯着貨架上的棒棒糖和棉花糖,薯片和海苔,看了很久。
“你想吃嗎?”我終於忍不住問他。
風澈笑了笑,搖頭,牽着我走了。
那些都是我幼時愛吃的東西,可風澈,他只愛可樂味的棒棒糖,我知道。
風澈最後買了一箱牛奶回家。雖然我覺得,那是因爲他實在不知道要買點什麼纔拿的。
排隊等收銀的時候,我看到了同寢室的兩名女生。
我在宿舍裡一直是個安靜的人,不和室友們過多往來,也不關心她們的生活路線。
此刻見到她們,我點點頭,便揭過這一頁了。
我隱約聽到兩名室友在低聲討論什麼,但我不在乎。
除了薰染阿姨和四位叔叔,這十幾年來,我再不曾在乎過什麼人。
如今遇到風澈了,我要在乎的,又多了些。
期盼自己是個心狠手快的人,朝準目標,堅定前行,卻又害怕自己在意的人,會因爲我的殘忍無情,疏遠我,懼怕我……拋棄我。
“妹妹,你需要一杯熱可可,等待會經過咖啡廳了,我給你買一杯。”風澈冷不丁順了順我的頭髮。
我仰頭,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