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木老夫人讓木婉薇去看顧那兩隻鴻鵠,木婉薇便一直搜尋着有關鴻鵠的書籍來看。
書上有記,鴻鵠具有非常強的領地意識。
強到何種程度?
當有陌生人出現在它的領地內,或試圖傷害它和它的幼崽時,它會發動攻擊,輕則至傷,中則至殘,重則至死。
木婉薇到親水橋去同玉姐兒爭辯,護着鴻鵠不被傷害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不想鴻鵠被激怒,從而從溫婉優雅的吉鳥一躍變成傷人性命的猛獸。
只是,她低估了玉姐兒對自己的敵意,也低估了——秋錦的戰鬥力。
這次鴻鵠傷人的事件中,有至殘,更有至死。
在兩隻鴻鵠的夾擊中,大驚失色的婁雨晴將嚇呆的玉姐兒拉過來擋在了身前。
只不過是巨翅輕輕一掃,玉姐兒的左臉便被削下去了一條嫩肉,鮮血直流;盧碧雲閃避不急,被鴻鵠一翅膀拍到親水橋的欄杆上,右臂骨折,暈了過去。
至於那三個丫鬟,除了小紅是趴在地上只後背受了輕傷外,其餘兩個被鴻鵠又拍又抓,皆是送了性命。
饒是木婉薇拉着秋錦和芍藥跑得快,落在後面的芍藥依舊是被拍到了荷塘裡。好在水淺泥軟,除了吃些泥水外,並沒傷到筋骨……
夜幕下的竹苑內,四房人馬皆是到了,除了年節,再沒有像這樣整齊過。
當然,還有一臉驚恐的木婉薇和毫髮無傷,卻嚇得快要破膽的婁雨晴。再有,就是小紅,芍藥,秋錦這三個當事的奴才了。
審問這種事,一向都是從卑到尊。因此玉姐兒的貼身丫鬟小紅是第一個回話的。
到底是自小服侍在玉姐兒身邊敢同主子動手的主兒,即便是後背全是傷只能爬在地上回話,一張嘴也厲害得緊。她略過了事情起因和緣由,只指着跪在她身邊的秋錦對木老夫人大哭。說秋錦是如何口出諱言,罵玉姐兒是姨娘養的,上不得檯面,長大是要給別人當小老婆的貨。
大肖氏本就哭得肝腸寸斷,聽了這話後越加生氣發狠。顧不得衆人在場,兩步上前一個耳光將秋錦打倒在地,拉着秋錦左耳擰了兩個圈,嘴裡不乾不淨的罵道,“這個萬人騎的小娼婦,讓你紅口白牙編排我的玉姐兒。今兒我非撥了你的皮,敲碎你的骨頭不可!”
小紅在一旁適時的又道,“她還說盧姑娘算不得姑娘,要耍威風回盧家去。又說盧姑娘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
木三姑奶奶聽後也瘋了似的衝了上來,卻是對着木婉薇來的,不顧頭不顧臉,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卻是落在芍藥的後背上了。
木三姑奶奶更氣了,回手就是一擰,痛得芍藥連連慘叫。
主子奴才在這邊正亂做一團時,木老侯爺揚手就將一隻描金茶碗摔在了地上,沉了聲音道,“成何體統!”
木二太太和小肖氏連忙將木三姑奶奶和大肖氏拉開了,扶到一邊低聲安慰。
秋錦耳朵紅腫得似能滴出血來,左臉上還帶着三條血印子。就是這樣,她都沒哭一聲,只咬着嘴脣強忍着。
張成原來是個管花草的小管事,是新近才被木老侯爺叫到身邊侍候的,此時他就站在珠簾外守着不讓閒雜人等靠近。見自家女兒被人打成了這副模樣,白眼仁變成紅眼仁,後槽牙都要咬裂了。
待木三姑奶奶和大肖氏終是將哭聲憋回去後,木老侯爺又問小紅,“你可還有話說?”
小紅搖搖頭,表示沒話說了。
“你呢,你可有話說?”木老侯爺擡手指了指秋錦,,“可是理虧,無言以對?”
秋錦跪直身子給木老侯爺跪了個頭,抽噎了兩聲,忍着哭聲道,“回老侯爺的話,婢子不理虧!婢子不說話,是因爲主子沒問話。如今老侯爺問了,婢子便一五一十的將經過說出來。”
秋錦扶着身旁的芍藥跪直,擦了眼角的淚繼續道,“老侯爺,自老太太讓我們姑娘看顧那兩隻鴻鵠後,我們姑娘便日日過去照看。今日,也是如此。本已給鴻鵠投了新谷準備回紫薇院了,卻見玉姐兒,盧姑娘和婁姑娘從親水橋的另一邊兒來了。我們姑娘以爲她們只是好奇想看看,也就沒阻止。誰曾想玉姐兒竟拿了石子去丟鴻鵠,我們姑娘心中着急,就上前去阻止玉姐兒。玉姐兒不僅不住手,還說我們姑娘是喪門星,克得她扔不準鴻鵠。”
“放你孃的屁!”大肖氏怒罵道,“誰不知道那鴻鵠被整個侯府寶貝着,我日日叮囑玉姐兒別到那裡去!”
木大老爺見木老侯爺面色不善,回頭對大肖氏大聲喝道,“住口!你這不知規矩的悍婦!”
大肖氏哽咽一聲,扭過臉不說話了。
秋錦又繼續道,“還請老侯爺打罰,婢子是對盧姑娘出言不敬。只因她對玉姐兒說,讓玉姐兒和大老爺說,擡了蘭姨娘爲正經夫人,那時她便是嫡小姐了。到時,蘭姨娘就能將我們姑娘綁了賣到窯子裡去……”
“你胡鄒!”
“你放屁!”
小紅和木三姑奶奶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叫罵了出來,卻都在木老侯爺的怒視下住了口。大肖氏也是一臉怒氣,卻因小肖氏掐了她一把而未罵出聲來。
“老侯爺,婢子知道婢子的話您不一定信。芍藥雖也親耳聽到的了,可她也是姑娘的丫鬟,您也未必會信。”秋錦這回是落淚了,“婢子百口莫辯,只請老侯爺看看姑娘身上的傷。若不是婢子和芍藥護着姑娘,讓盧姑娘和玉姐兒打不到,她們也不會瘋了似的丟鴻鵠,從而引得這般禍事。”
秋錦拉過木婉薇,讓木老侯爺看木婉薇手背上的紫青。哽咽了一聲後,又道,“婢子護主不利,身上定還有許多……”
木婉薇順着秋錦的力道跪下,滿臉的驚色,直愣愣的看了木老侯爺許久。
直到木老夫人低咳了一聲,她才哆嗦了一下身子,低下頭回話了,“老侯爺,婉薇自幼在道觀之中長大,對府裡的許多規矩都是一知半解,也不會教導婢女。秋錦出言不不遜,衝撞了玉姐兒和盧姑娘,是婉薇的錯。無論是打是罰,婉薇都受着。”
“你……”木老侯爺擡眼掃了木大老爺一眼,對木婉薇道,“你不喊冤,就這樣將錯認下來了?”
“總是要有人受罰,不是這兩個丫鬟便是我。”木婉薇將頭垂得低低的,兩隻小手在膝蓋上相互揪扯,“芍藥是自小伺候我的,這些年來盡職盡責不曾出過一點差錯。秋錦雖跟着我時間不長,卻屢次爲我挨打受罵。是我無能,不能討姐妹們歡心,讓她們厭棄我……”
木婉薇偷偷看了木老侯爺一眼,眼睛紅紅的,似個不知所措的膽小兔子一般。
“如此巧言令色,”木三姑奶奶整張臉都扭曲了,指着木婉薇大罵道,“和你那早就該死的娘一樣!你這災星,若不是你,我的雲姐兒怎麼會斷了手臂……”
木婉薇咬了下脣,眼淚滑了下來,她顫着聲音對木老侯爺道,“老侯爺,婉薇雖讀書不多,卻也知當子不罵父的道理。更何況,婉薇生母已亡。”擡手捂住臉,她哽咽出聲,“婉薇不孝,讓亡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要因我受如此辱罵……”
直到此時,木老侯爺纔是真正動怒了。他指向木三姑奶奶的手微微顫抖,喝道,“你,你還不給我閉嘴!”
木三姑奶奶一哆嗦,臉色變得青白,終是住嘴了。整個廳堂,陷入了死寂,只偶爾聞得幾聲抽噎。
“侯爺,老太太,”春蘋站在珠簾外,打破了這沉寂,“梅姐兒哭着跪在竹苑外,說要是不讓她進來,她就一頭撞死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