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過後,極累的木婉薇睡了足足一天一夜。當身體的一切感觀重新歸她所有時,她首先聽到的,是兩聲清脆的嬰啼。
她睜開沉重的眼眸,視線在撒滿了陽光的屋子裡搜尋會,最後落在了芍藥和她懷中抱着的那個深藍色襁褓上。
看了須臾,她輕笑出聲。想喚芍藥把孩子抱過來給自己看看,卻發現渾身無力,連手都擡不起來。
櫻桃就守在牀邊兒,見木婉薇醒了,她先是興高采烈的喚了聲姑娘,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起來坐好,打發了丫鬟送盥洗的用具來。
芍藥聞言回頭,看着清醒過來的木婉薇也笑了,輕悠了兩下懷裡還在哭鬧的孩子,輕聲細語的道,“姑娘,是個白白胖胖的哥兒。”
木婉薇展顏笑了,她生下孩子後還沒來得及看那孩子一眼,便累得睡過去了。雖然早知道是個哥兒,可此時聽到,還是止不住的開心。
櫻桃手腳麻利的侍候木婉薇梳洗,然後又出去端了碗冒着熱氣的湯藥出來。遞給木婉薇後,笑道,“姑娘,這是御醫開的,說是能緩解產後的痛疼。”
木婉薇的視線一直粘在那個孩子身上,此時經櫻桃說了,才發覺身下隱隱做痛。皺了兩下眉頭後,她接過湯藥一飲而盡。放下藥碗後連嘴角都顧不得擦,便讓芍藥將孩子抱給她看。
芍藥緩步走上前,將已經不哭了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到木婉薇的懷裡,眉開眼笑的道,“姑娘,您看,長得多好,雖然是早產,卻足有五斤四兩重。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
端着清粥小菜從門外進來的合子笑了,“芍藥姐姐,看你這話說的,哪家的孩子不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若不是,豈不成了怪胎了?”
“是,是,是,我這是高興的……”芍藥站直身子給端着托盤的合子讓了地兒,站到角落裡後,別過臉抹了眼角流下的淚。
在江頊和木婉薇在爲一個新生命即將到來而滿心欣喜時,芍藥日日夜夜都是在心驚膽顫中度過的。
木婉薇練丹的時間比她久,她擔心那一年的湯藥沒能將她身子裡的毒素徹底排清,最後,會落得和她一樣,生下個不健全的怪胎。
如今好了,這個哥兒長得白白胖胖的,除了比足月的孩子稍小些外,再沒有其它問題。
芍藥揹着幾人把淚擦淨再回到牀榻前時,木婉薇皺着小臉,無一絲喜色的在看那個孩子。
芍藥心中猛然一驚,連忙問木婉薇怎麼了,又或是,看出這個孩子怎麼了?
木婉薇擰着眉,將手指在那孩子的眉眼上輕輕點過,最後點在孩子薄薄的嘴脣上,心有不甘的道,“一點也不像……竟然一點也不像我……”
這個孩子,就是小版的江頊。從眉毛鼻子到眼睛,就連那薄薄的嘴脣都長得一模一樣。
聽了這話,芍藥忍不住笑了,“姑娘,姑爺可是京都中屬一屬二的美男子,哥兒像他,是好事。”
木婉薇也爲自己的小氣笑了,她看着躺在自己懷裡乖乖不哭不鬧的小不點,擡頭問幾人孩子可是起名兒了。
合子搖頭,江頊自木婉薇生產完出去後,到現在還沒回來。鎮國公夫婦雖是長輩,卻不好越俎代庖。
“要不,姑娘先起一個叫着?”櫻桃笑道,“反正是小名兒,以後再換。”
木婉薇搖頭,起名這種事兒,還是應該孩子的爹起,至於孩子的爺爺,就算了吧。
芍藥見木婉薇坐了不少時間了,便將孩子抱出去給奶孃餵奶,讓木婉薇用些東西后再睡會兒。
木婉薇吃過東西后卻睡不着,她躺下後,讓合子幾人把她睡着這一日的事說來聽。
芍藥勸木婉薇,“姑娘,您剛生產完,正是要好好休養的時候。這些勞心的事,過些日子再聽吧。”
木婉薇卻搖頭,她心中清楚自己在那種情況下去落梅閣是有人算計,不清楚的是,朱佶和木婉欣是如何在一起,是同樣被人算計的,還是偶然被別人發現。
再有就是,朱佶和木婉欣的事最後有沒有擴散開來,畢竟前一日在鎮國公府做客的人數以百計,且,都是京都中的權貴。
芍藥見木婉薇勸不聽,讓合子將這一日的講給木婉薇聽。
朱佶和木婉欣的事,知道的人甚少。
朱佶身爲當朝太子,身側有暗中守衛的侍衛。在他進到落梅閣中時,那些侍衛便在暗中遠遠的將落梅閣圍起來,防止有人靠近。
木婉薇能靠近,是因爲她身份特殊又帶着身孕,那些侍衛不敢用他們的方式驅逐。
府宴上,倒是風言風語的說了些閒話,說是木婉薇早產是因爲太子行舉不端。不過也只傳了一小會兒,便被後來出去的鎮國公夫人給壓下去了。
再加上睿老王妃力證朱佶在半個時辰前同睿王世子回了太子府,也就再沒人再敢將木婉薇早產同朱佶聯繫在一起。
木婉薇平安產下孩子後,來參加府宴的貴夫人們還紛紛慶賀,關係親近的,更是當即便留下了給新生命的見面禮。
“可是有不好的好物件兒,什麼麒麟鎖,如意墜,看着就是珍品。”合子笑了,“等姑娘好些了,我拿來給姑娘看。二表姑娘……藍諾公主更是將隨身帶着的足足有上百顆東珠的項鍊留下來給哥兒了……”
因着木婉薇生產,在藍城公主的許意下,藍諾公主回宮的時間延遲了一個時辰。直到聽聞木婉薇平安生下孩子,又坐下同鎮國公一家用過晚飯後才走。
木婉薇心中惋惜,到底是沒見到最後一面。
在木婉薇發出一聲長嘆後,合子繼續說了下去。
安慶王妃心疾發作,在距離清明居不遠的閣樓裡‘暈’了許久。直到前來參加府宴的賓客們都離開了鎮國公府,她才捂着胸口幽幽轉醒。
在聽說木婉薇已平安產下一位哥兒後,她興高采烈的到清明居來看木婉薇母子,還要抱抱嫡孫。
“……我沒讓。”合子挑挑眉,臉色異常難看的道,“就她,也配抱姑娘的孩子,姑娘早產那個空當,舅太太去和她要產婆的地址,她眨眼間就暈了過去。這種行經,讓我們當奴才的都爲之不恥!”
木婉薇隱隱還記得生產時的事,出聲問道,“那給我接生的那個產婆……”
“那是宮裡的產婆啊,專門爲宮中的娘娘們接生的。”櫻桃一臉理所當然的道,“姑爺連御醫和醫婆都給姑娘找來了,又怎會忘記最最重要的產婆?王妃還沒暈倒時,姑爺就命人去宮中接人了……”
木婉薇聞言一笑,怪不得那產婆一會說這個娘娘,一會又說那個娘娘的。當時她痛的厲害也沒深思,現在想來,若不是在宮中侍候着的,怎麼會知道那麼多娘娘生孩子的事。
隨之,心中一暖,暗道江頊思慮的周全。
江頊定是早就猜到了安慶王妃會在產婆的身上做手腳,所以纔會不動聲色的事先找好。至於不告訴自己,還任醫婆挑安慶王妃送來的產婆,可能是怕這事傳出去後,安慶王妃再換別的招數。
木婉薇收了嘴角的笑意,苦悶的長嘆了一聲。讓自己早產已是陰毒至極,哪還用別的什麼招數。也就是自己命大,否則真踏不過這道兒砍。
沉默了須臾,她挑了挑眉,暗暗咬牙道,“我那來了葵水的小姑子,後來去了哪裡?”
她直覺,落梅閣裡的事和江婷脫不了干係。
“哪兒也沒去,老老實實的在府宴上坐着。王妃跟着舅夫人來看姑娘時,她和四姑娘早一步回安慶王府了。”
“老老實實的坐着?”木婉薇輕唸了幾遍後,擡頭問木婉欣現在身在何處。
得知還在清明居後,她閉上眼睛長嘆一聲,“將她叫進來吧,我想和她說說話。”
櫻桃點頭,轉身出去叫木婉欣,合子和芍藥則收拾了東西退出去了,給姐妹兩個獨聊的東西。
木婉欣是急急跑進來的,見木婉薇醒了先是一喜,待看到木婉薇沉着臉子後,將頭低了下去,然後,坐在牀榻旁的繡墩上後,吧嗒吧嗒落眼淚。
擡手揉眼睛時,木婉薇看到了她雪白手腕帶着幾個青紫的指印。還有嫩白的脖頸上,也有歡愛過後留下的痕跡。
心口猛的一陣揪痛,木婉薇將頭別到了牀榻裡面,不忍再看。
木婉欣淚落的更兇了,她哽咽着小聲問木婉薇,“姐姐,你不理我,是不是嫌棄、嫌棄我髒……”
木婉薇猛的回頭,厲聲問道,“這許是誰同你說的,是誰說你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