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接到鎮國公的一封書信,到竹苑中發過一次脾氣後,木老侯爺就再沒出現在過衆人面前。
不過也沒徹底放下這事不管。
木婉月這樣快婚嫁,是木老侯爺的意思。就連耿府這門姻親,亦是木老侯爺親自挑選。
木大老爺一看耿府的門第與家風,心中生出陣陣慚愧之情。
木老侯爺盛怒之下說要勒死木婉月,可過後給選的夫家卻下了大心思。
耿府世代書香,家風極正,百年來從沒出現過父不慈子不孝,婆媳妯娌之間不和睦之事。
現在看來是小門小戶,一無大權二無大勢,可耿家老爺卻在翰林院中供職多年。
翰林院是何種地方,那是培養內閣人選的地方。且不說有機會進入文淵閣參事,成爲重臣,單說耿家老爺這些年來所結交的同僚至友,來日可都是在朝堂上舉足輕重的人物。
待日後耿家公子再考一個功名,入了朝堂爲官,還會少了別人提攜嗎?
這兩個月來,木大老爺已經多次去書齋尋木老侯爺,想爲木婉月的事當面對木老侯爺磕頭認錯。可每次,都是撲了個空。
如若不然,他也不會讓木婉薇跑這一趟。
父親的話,做女兒的哪有不聽的,即使是這個父親根本沒有盡過爲父的責任和義務。
所以木婉薇才問都沒問,繫上披風就往書齋去了。
張成正蹲在書齋的偏間裡烤手,見木婉薇進了院門,忙迎出去上前行禮,“五姑娘,今個兒是二姑奶奶回門的日子,您不在花廳裡熱鬧着,怎麼到這兒來了。”
木婉薇讓秋錦去偏間裡邊烤炭盆邊等她,對張成笑着道了句,“想祖父了,來看看。”
這話倒是真的,她回來這麼久還未曾見過木老侯爺。
書齋內沒人,書鳴正在往香爐裡填香料。是木三老爺的平妻古氏特意調製的竹葉香,帶着一股子淡淡的竹子清香,很是特別。
書鳴見是木婉薇進來,笑了,“五姑娘,侯爺一早兒就去後山了……”
木婉薇沒再停留,從書齋的後腳門出去,也往後山去了。
後山沒奴才打掃落雪,林間中路已經被大雪淹沒,足有齊膝深。木婉薇踩着木老侯爺上山時留下的足印,一步一步往煉丹房的方向去。
山上不如山下方便,閣樓裡沒有地龍沒有暖炕,只靠一個新挖的地竈取暖。
此時,木老侯爺正同楊林圍坐在地竈旁談笑飲酒,地竈上燻烤着一隻野兔,滿室飄香。兔油滴在紅炭上,滋滋做響。
聽守在外面的小廝進來說木婉薇來了,木老侯爺放下酒碗迎了出去。
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木老侯爺眯眼看了遍兩都沒看到木婉薇的身影。直到小路方向隱隱傳來一聲‘祖父’,他看見木婉薇身在何處。
原來是摔倒在雪地裡了,雪白刺眼,再加上木婉薇的披風是雪狐皮製的,是難發現。
木婉薇掙扎着從深雪裡往起爬,無奈人小力氣更小,只折騰幾下就又趴下了。
木婉薇這副笨拙的樣子,惹得木老侯爺大笑出聲。他兩步上前,如拔蘿蔔一樣把木婉薇從雪裡撥了出來。
楊林側耳聽了須臾,聽到祖孫兩進來的腳步聲後,笑道,“小姑娘,你可是許久沒來了。”
木婉薇沒回話,將身上的雪末拍落後,圍坐在地竈前專心烤火。竈上的兔肉正是時候,香氣陣陣,勾得木婉薇肚內饞蟲翻滾,一個勁兒的往下嚥口水。
倒是木老侯爺,往地竈前一坐重新拿起酒碗後,接話道,“她是我的孫女,排行第五。”
楊林對着木婉薇所在的方向抱拳一笑,“五姑娘,有禮了。”
木婉薇忙起身回了禮,然後詫異的問道,“這位公子,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楊林把手在自己的眼前輕晃,爽朗的笑道,“我的眼睛大約是治不好了,以後都這樣了。”
明明是泄氣的話,可在楊林的嘴裡說出來,卻無絲毫頹意。
木婉薇不知如何接話,就對木老侯爺說了木婉月回門,木大老爺讓自己來尋他回去的事。
木老侯爺沒有動的意思,抿了一口清涼的烈酒,問道,“你父親怎麼不自己來尋我。”
木婉薇啞言,她怎麼知道木大老爺不親自來找木老侯爺。
“無趣,無趣。”木老侯爺對着楊林笑道,“楊公子,咱們說到哪了?繼續,繼續……”餘光瞄見木婉薇起身要走,又道,“這樣深的雪,你自己要怎麼下山。坐着,一會祖父帶你回去……”
“可二姐姐……”
“嫁出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木老侯爺不甚在意,“有祖父在,你怕什麼?”
木婉薇喜滋滋一笑,跑到另一個房間拿了本煉丹的古書,然後緊挨着木老侯爺坐下,認真的看了起來。
只看了一小會,她便被木老侯爺和楊林談話的內容吸引住了。
這個武功,那個門派,絕世武功,武林大會,各門派之間的明爭暗鬥……
皆是木婉薇從未聽說過的。
漸漸的,她由旁聽者變成了提問者。
武當派的道長留着尺長的鬍子當武器,那吃飯用茶時要怎麼辦?真有女道姑學武,且飛檐走壁,無所不能?武林人士天天喊打喊殺,不會有州官去抓嗎?輕功真的比騎馬快?
一個又一個啼笑皆非的問題,逗得木老侯爺大笑不止。
木婉薇被笑得羞惱,上前揪了木老侯爺的鬍子,嬌嗔道,“祖父,薇兒不懂所以才問的,您不許笑我。”
“不得無禮!”木老侯爺往回搶自己的鬍子,輕斥道,“有外客在。”
木婉薇噘了噘嘴,終是放開了木老侯爺的鬍子,靠坐在一旁又拿起古書翻看,不再問了。
木老侯爺對坐在對面忍俊不禁的楊林道,“讓楊公子見笑了,我這孫女,最無規矩。”
“無礙無礙。”楊林擺手,笑道,“五姑娘率真可愛,很是難得。”
祖孫兩人一直在山上坐到了日落西山才起身下山,這還是因爲木婉薇困得一直揉眼睛。如若不然,只怕木老侯爺會同楊林秉燭夜談到天明。
外面不知何時又落起了大雪,將上山的小路淹沒了。木老侯爺牽着木婉薇的小手,在小廝的引領下往山下去。
木婉薇又冷又困,卻還不忘問,“祖父,我還能上山來煉丹嗎?”
木老侯爺搖頭,態度頗爲堅定。
“那位楊公子眼盲……”木婉薇不死心的勸道,“再說,他的傷都好了,也差不多要離開了吧。就算祖父還想留他多待些時日,也可讓他居到客房去住。何必一定要讓他居在煉丹房裡?這不光我上去不方便,祖父煉丹也不方便。我去藥方看過了,您已經備好了一種丹藥的材料,只差選了吉日開爐了……”
“這……”木老侯爺猶豫了下,口氣鬆動了,“容祖父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