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鏘地一聲響,外頭顯然是動起了手來,旖灩眉梢微挑,瞧着一臉幸災樂禍正坐在牀邊豎着耳朵聽熱鬧的鳳帝修。
不想她剛瞧出,鳳帝修便眸光一轉瞧向了君卿洌,長嘆了一聲,道:“哎,這個什麼莫雲璃,長的人模人樣,又美其名曰風流混世佳公子,頂着個天宙丞相,年輕有爲,英俊多金的名號,原來竟都是騙那些足不出戶的閨中小姑娘的,他根本就是個身不由己,身旁蹲着母老虎,完全做不得自己主的小白臉嘛,當真是可嘆啊可嘆。”
君卿洌聞言眼睛都沒眨一下,面露唏噓,附和道:“是啊,常聽人說天宙少年丞相驚採絕豔,風流倜儻,雅人深致,是有大才之俊傑,沒想到……哎,這還沒大婚呢,就被這天宙國的公主管成如此模樣,這麼怕女人了,這若是大婚還不得被蓮華公主給拴在石榴裙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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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卿洌和鳳帝修一言一語地說着風涼話,好不掩飾地往莫雲璃身上抹黑,而且分明句句都是說給她聽的,旖灩聞言見兩人神情無比唏噓,仿若有多同情莫雲璃一般,又仿若坐在一起悠然看衆人百態間或評點一二的老友一般,就好像兩人方纔的針鋒相對,言語不和都是旖灩的幻覺一樣。
旖灩不由抽了抽嘴角,接着才輕笑一聲,道:“可我卻以爲莫公子是爲真男兒,這怕媳婦的男子原就有兩種,一者是窩囊氣短,當真被女人壓的死死的,這種男人自然叫人瞧不上眼。這還有一種男人,他不過是因爲在乎,情深,這才處處忍讓,包容,遷就,而且並不以此爲恥,反倒甘之如飴,這種男人並非當真怕了妻子,只是體諒妻子操持家務,生兒育女,特別疼寵妻子罷了。這種男兒纔是真丈夫,大英雄,我瞧着莫公子就是如此。”
聽旖灩如此說,君卿洌目光幽深一轉瞧向她,道:“灩兒妹妹心性堅毅,不類女子,也會希望遇到這樣一個疼寵於你的男兒嗎?”
旖灩瞧向君卿洌,卻見他幽深的眸子鎖着她,認真而專注,她尚未反應,鳳帝修便撫掌大笑,揚聲道:“此話妙哉,灩灩若不說,爺都要誤會莫雲璃了,確實如此,莫雲璃定是愛極了蓮華公主纔會如斯遷就忍讓。爺就說嘛,堂堂蘭芝公子怎麼會是沽名釣譽之輩。”
他言罷突然傾身湊近旖灩,笑意吟吟卻又無比深情地道:“這就像是爺我對待灩灩是一個道理,灩灩說什麼爺都願意相信,灩灩叫我做什麼爺都歡喜高興,灩灩便是罵我打我,爺也美滋美味的,灩灩就算是不爲爺生兒育女,爺也願意事事遷就,包容和忍讓。”
旖灩不過是瞧着君卿洌和鳳帝修兩人一言一語編排莫雲璃挺好笑的,這纔會忍不住插上一嘴,誰知鳳帝修竟會如此無賴,立馬變臉跟着大讚莫雲璃,接着還當着君卿洌的面便表起深情來了。被他這麼一鬧,君卿洌方纔那聲問自然激不起旖灩心中半點漣漪了,她眼前此刻只剩下男人驟然欺近過來,一雙清洌中略帶醋意,卻又不乏灼熱的眼眸。
想象着這張薄薄的人皮面具後脫去掩飾後男人狹長若妖的鳳眸,旖灩忍不住面露嬌色,叱道:“誰要爲你生兒育女了,你既這麼說,那莫雲璃還真算的上你的同道中人,我輩知己了,如今知己有難,被如此誤會,怎不見你出去幫上一幫,反倒坐在這裡冷眼看戲。”
旖灩此刻麗容染赤,面若桃花,那瓊姿花貌因這一刻的羞赧而更見瑰姿豔逸,端的是妍姿俏麗。雖是惱怒的話,可卻嗔大過惱。君卿洌瞧在眼中不由神色一黯,身影也顯出沒落來,他早知道她清冷的容顏,定也可像其她懷春少女般露出宜喜宜嗔之態來,也不止一次地想那該是怎樣的風華絕代,美若豔霞。可如今他瞧到了,卻不曾像竟是口比黃連苦半分,爲何令她露出此種神態的是另一個男子。
君卿洌幾乎是第一次,在成年後品嚐到了妒忌的滋味,那麼強烈,那麼酸澀和苦悶。
鳳帝修卻早將君卿洌拋在了九霄雲外,他分明感受到旖灩這次受傷後對他似又有了些不同,起碼她心中豎着的藩籬已在漸漸向他敞開。看來女人還是脆弱些更可愛,他目光灼灼瞧着瞬間風情顯露的旖灩,璀璨的眸子閃了幾下,這才道:“灩灩所言甚是,爺自然是要去幫我輩知己消除麻煩的,何況爺纔不願那個母老虎將灩灩誤解成莫雲璃的人,就算是世人誤解,灩灩的名字也只能和爺放在一起!”
他言罷,人一閃便出了屋,這次倒精明,臨走不忘強硬拉起了君卿洌,道:“太子殿下也來做個證人。”
院中,一道道鞭影交錯在劍光之中,也不知是莫雲璃沒使出全力,還是蘇華楠當真厲害,只見鞭影如光幕層層從她腕間暴起,鋪天蓋地往莫雲璃身上卷,莫雲璃劍光掃回鞭影,一時鏘聲不絕。
鳳帝修抓了君卿洌出了屋,抱胸瞧了片刻這才揚聲道:“嘖嘖,我說那什麼蓮華公主,明眼人都瞧的出你男人讓着你,你便暫且收了你的威風吧。你們夫妻打情罵俏,上房揭瓦,爺沒功夫搭理,但是最好給爺換個地兒,爺的女人累了,正要睡覺,你們實在是太吵了!再說,我那女人身負重傷,還不都是被你男人所累,她好歹也是你男人的救命恩人,那個什麼蓮華公主,你這樣對待救命恩人是不是也太拎不清了點。”
聽聞鳳帝修的話,甩出一鞭的蓮華公主掃了鳳帝修一眼,接着目光一怔,竟是生生忘記了手中動作,以至於莫雲璃一劍挑來,將她手中紫金鞭帶飛,她才猛然縱身一躍又將鞭子捲回手中,若行雲般身影在空中一晃而退出和莫雲璃的爭鬥,落在了院中。
接着她目光專注盯向鳳帝修,待瞧清他清俊卻略顯普通的面容後,她又怔了下,這才抿了下脣。
方纔那驚鴻一瞥的身影,她還以爲瞧見了那人,她便說嘛,那人此刻又怎麼可能出現在中紫國,何況,氣質面貌也差的太多太多。
蘇華楠平復了下微亂的心神,這才傲然盯着鳳帝修,道:“本殿下查過,盛旖灩根本就不會武功!她一個尋常閨閣女子被人欺辱了十多年,如何能做表哥的救命恩人?你是何人,在此口出狂言對本殿下不敬!”
鳳帝修聞言上下掃視了眼蘇華楠,道:“都說做女人沒有胸起碼會有腦子,你這女人怎麼兩樣都沒有。嘖嘖……”
鳳帝修言罷,抱胸無比同情地瞧向莫雲璃。
這蓮華公主相貌是極爲不俗的,她身材高挑,腿長腰細,皮膚是極爲健康微帶蜜色的,肌膚卻非常細膩,五官精緻,倒是若牡丹花般嬌豔動人,一雙眉是最顯女子柔媚的柳葉細眉,她似嫌那眉太秀氣,反用黛筆描粗了些,杏眼嫵媚,瞳仁極爲明亮,映了那黑眉,當真是夭桃濃李,濃豔得益。挺鼻小巧,紅脣豔麗,風流蘊藉。
是個難得一見的健美型大美人。此刻一身的男裝打扮,一件偏暗紫色的雲紋寬袖大袍,腰繫玄色黑玉蟒帶,更是將她欣長的身形,盈盈一握的腰肢,還有一雙筆直而線條優美的長腿給凸顯了個分明。
只可惜也不知是她因穿男裝故而將腰部束了起來,還是她本身便某部分發育不好,她的胸膛當真和男子一般顯得平坦了些。
蓮華公主被鳳帝修如是一譏,直氣得面色一紅,一鞭子向鳳帝修甩來,道:“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說,我的灩灩若真是尋常的閨閣女子,又怎麼可能令風度翩翩,俊美無雙的爺垂青不已,怎麼肯能被莫雲璃奉爲上賓,難道在你眼中莫雲璃便是那等一見美色便挪不動腳的人?連這樣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拎不清的上這裡鬧,蓮花公主當真是叫人……”
鳳帝修一面揚聲說着,一面一閃身躲開蘇華楠的一鞭。蘇華楠見他身手敏捷,絕非等閒,此刻便也猜到了眼前男子必定就是邪醫谷主,怒聲道:“狄休,你敢罵本殿下沒腦子!”
“我可沒提名提姓,對號入座最是要不得。”
說話間,鳳帝修已和蘇華楠在院中交起手來,見蘇華楠怒容之下鞭影刁鑽而毒辣,鳳帝修也半點不憐香惜玉,一道道掌風拍向蘇華楠,冷聲道:“公主,本谷主可不是莫雲璃會對你手下留情,吃我一掌,讓你對本谷主的女人肆意輕辱!”
他說着運起雷霆一掌拍向蘇華楠,莫雲璃見此,身影一閃,運起一掌接了鳳帝修的掌風,卻也一把抓住了蘇華楠執着鞭子的手,一推將蘇華楠擋在了身後,衝鳳帝修道:“谷主,這是我天宙國的皇女,谷主動手前還請三思,再來,璃不認爲憑谷主如今的身體適合強動真氣。”
他言罷見鳳帝修挑眉卻不再動手,這才轉頭盯向蘇華楠,沉聲道:“公主鬧夠了沒有!”
蘇華楠見莫雲璃素來清淡的面容上此刻滿是肅冷之色,顯然已是惱怒之極,她又眯着眼掃了閒閒站着的鳳帝修一眼,這才盯向莫雲璃,傳音入密,衝莫雲璃道:“青青還在家中等着你,本殿下不管你在外頭有多少女人,但你就是不能動真心,青青你非娶不可,這是你欠她的。屋裡那女人有狄谷主這樣的疼寵,心思也不在你身上,做表妹的提醒你一句,別陷進去,泥足深陷前拔身還來得及。”
她言罷,見莫雲璃低垂若黑雲般的睫毛驟然一掀,一雙眸子似衝破烏雲的寒九冷月散發出能凍僵世界萬物的冰冷盯向她,不由目光微避了下,一運氣,震開被莫雲璃抓着的手臂,一甩廣袖,竟是也不再去瞧旖灩,無比果決地轉身大步離去了。
旖灩並不在意外頭怎麼吵鬧,又會吵出個什麼結果來,她打發了鳳帝修出去澄清便就着紫兒的手用了半碗粥,又喝了湯藥。也不知是不是那藥中加了安神藥物,外頭還鬧着,她便暈暈欲睡,躺下便真沉沉睡了過去。
這廂蓮華公主離開,莫雲璃一身冷寒地站在院中,君卿洌瞧了一場熱鬧,扭頭自窗口見裡頭旖灩似已歇下,便也不再多留,衝莫雲璃拱了拱手就離開了。
而鳳帝修也一步三晃進了屋,就在旖灩閨房外的花廳中盤膝調息起來。
旖灩醒來後本想着那蓮華公主來勢洶洶,說不得還要再來尋她晦氣,卻不想接下來的兩日竟極爲安靜。君卿洌似忙於朝中水患等事,只每日旁晚令人來送些東西,詢問下她的傷況。莫雲璃也不知是不是忙着安撫蓮華公主,倒也不大出現,只來瞧了旖灩一次,神情依舊清漠中透着一股頹敗的蠱惑。
便連鳳帝修也不常在旖灩面前出現,聽聞他的內功到了精進之時,除了每夜夜深時,他會潛進來陪她笑鬧一陣,待她睡着便沒了影。
旖灩難得的過了兩日清淨日子,在鳳帝修給她肩膀換了第三回藥後,她終於得了鳳帝修的批准能夠挪動,被擡回了盛府弒修院中。
如今府中清淨,只盛易陽到弒修院關切了一番,旖灩一切安好,倒是瞧着逸飛明顯消瘦了幾圈的臉,旖灩一陣的心軟愧疚。
一場連日的暴雨似徹底打退了夏日的燥熱,翼王府中,繁華被暴雨壓得凋殘零落,一地殘紅,使得本就氣氛沉鬱的翼王府更顯清冷肅穆,壓抑蕭索。
君卿睿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一雙狹長的眼眸正微眯着瞧着外頭屋檐上掛着的一隻鎏金鳥籠,裡頭一隻黃毛繡眼鳥正撲棱着翅膀抓着鳥籠跳的歡實,這鳥品相很是一般,一點都不襯那鎏金精美的華麗鳥籠。許是剛下了雨,外頭林木被雨打的一片蔥翠,倒是映襯的這隻平日黃色暗沉,顏色灰撲撲難看的要死的繡眼鳥也色彩斑斕了不少,有了幾分可看的趣味。
見自家王爺看的認真,江寒不敢打擾,進了書房便一直垂首站着。
三年前,下頭進貢了一隻色彩極爲斑斕的繡眼鳥,皇上將那鳥賞賜給了王爺,王爺極愛,只可惜這鳥沒兩日便死掉了,王爺爲此大發雷霆,杖斃了四個養鳥的下人,惋惜不已。一時間下頭不少官員都想法子尋找極品繡眼鳥送來王府,便連蕭府蕭靨兒也令父兄尋來一隻。
當年好似也是這個時節,盛府二小姐爲博王爺一笑,竟然想法子偷溜出府,跑了幾裡地到郊外的林子去抓鳥。興許是誠心感動了老天,蒼天竟真叫傻兮兮的二小姐逮到了這麼一隻黃毛繡眼鳥。
那女子一臉泥污的送了鳥來,巧的是那日剛好蕭靨兒也帶了鳥籠過來,蕭府尋的鳥兒雖不及原本那隻斑斕,但也難得一見,王爺請了幾位貴公子小姐在王府花園中賞鳥,盛二小姐捧着那麼一隻灰毛還殘了腿的繡眼鳥來到王府,情形可想而知。
那鳥被當場踩成肉餡,那結巴美人當時的哭求尖叫聲似還在耳邊,如今這籠中鳥倒是和當日盛二小姐送來王府的那隻極像,但終究不是那隻了啊。
江寒正想着,君卿睿已回過頭來,道:“她回到盛府了?”
江寒神色一凜,忙道:“是,王爺,盛二小姐一切都好,臉色紅潤,下了轎子是被婢女扶着自行上的樓,想來身子已無礙了。”
君卿睿聞言點頭,道:“何人送她回府的?”
江寒微咬了下牙,道:“是莫雲璃親自相送,千億王府的楚世子也去了,莫雲璃送到盛府便被盛易陽接到了前院花廳,倒是沒進弒修院。”
君卿睿聽罷手中微微一個用力,那截綠的像一汪水的竹節毛筆桿子便被他一折兩段了。
她如今越來越耀眼,得到越來越多的人關注,這叫他如何能動心忍性,他只感覺那女子在離他越來越遠,當真再也不可能屬於他了。
江寒見此不敢再言,卻於此時,外頭響起輪椅壓過青石板面的清晰聲音,隨之謝明玉一襲青衫從廊外的花木叢中繞了過來,隔着窗戶瞧着君卿睿,道:“王爺倘使不甘心便去爭奪,重新得回想要的,何必在此自怨自艾地折騰這些死物!”
君卿睿聞言雙眸一眯,手中被折斷的半支竹節筆已射向了謝明玉。
那筆攜凌冽殺氣飛旋而來,一身羸弱的謝明玉倒也不躲不避,素來蒼白的面色在淋了雨水,愈發蔥翠濃郁,茁壯生長的花木掩映下更見單薄素淨,只那一點硃砂卻明豔了起來。
玉筆破裂的一端嗖地飛過,擦過他的臉頰,蒼白的右臉上一道血珠緩緩溢出,君卿睿這才沉着臉道:“你想說什麼?”
謝明玉擡手隨意抹了那血珠,不在意地彈落,撥動木輪椅向書房又靠近了些,瞧着君卿睿道:“王爺,如今中紫國半壁江山都陷入水患,王爺更該憂國憂民,於此刻站出來解救百姓於水火之中才是。”
君卿睿聽謝明玉如此說,微微一怔,冷聲又道:“這和重奪那女人有何關係?!”
謝明玉卻一笑,道:“自然是有莫大關係的,王爺倘使不再消沉,聽取了在下的建議,事成之後,王爺當可名利美人雙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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