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守衛究竟瞧見了什麼,總之他立即將令牌還給了司空堇宥,而後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方纔多有冒犯,還望閣下莫要介懷!三位這便可入城了!”
見守衛的態度轉變得如此巨大,黎夕妤有些驚訝,下意識便看向那枚令牌,可司空堇宥卻不動聲色地將它收了起來。
而後,司空堇宥翻身上馬,駕着竺商君向城內走去。
黎夕妤與辛子闌面面相覷,二人拖着疲憊的身軀,追上了司空堇宥。
京鄉城與蠻州城相比,倒是有幾分繁榮,街道上的人羣稍多些,百姓們的面上多半都掛着笑。
看來,古陽國的國力,確是不俗的。
“少爺,方纔你口中所說的故友,是何人?”黎夕妤追上了司空堇宥,行走在他身側,仰頭望着他。
司空堇宥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日後若有機會,便引你見見他。”
黎夕妤聞言淡淡點頭,卻仍舊對那人的身份十分好奇,便又問,“少爺,那人可是這古陽國的富貴人家?”
司空堇宥思索了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回答了黎夕妤。
“餓,好餓啊……”正在這時,辛子闌的聲音響起,虛弱無比。
黎夕妤轉眸望着辛子闌,瞧着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也無力地垂下了腦袋。
這一日大半的時光都在趕路與排隊中度過,此番她也是飢腸轆轆,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然此時他們纔剛進城,尚未能到達集市正中,更加不曾瞧見客棧酒館。
再去看司空堇宥,他仍舊將脊背挺得筆直,目視前方,眸子幽暗且深邃。
突然,辛子闌拉扯着繮繩,最終橫插在黎夕妤與司空堇宥之間,而後雙眉一豎,不滿地望着司空堇宥,“我說司空少爺,你既然認得那般富貴的人物,先前又爲何不肯直接衝去城門?非要排上兩個時辰的隊,實在是愚昧至極!”
辛子闌本是虛弱無力,可此番質問司空堇宥時,卻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仍舊那般吵嚷。
司空堇宥卻似是未曾聽見他的吵嚷般,猶自望着前方,全然不予理會。
於是,接下來的一路上,辛子闌便在黎夕妤耳邊嘰嘰喳喳地數說着司空堇宥的諸多不是,那憤然的模樣實在有幾分滑稽。
然版本往往是這樣的。
“小妤啊,你說司空堇宥這人如此冷漠,他的血該不會是冷的吧?”
“額,這個問題……不若你去捅少爺一刀,再看看他的血是熱是冷?”
“小妤啊,你家少爺虐待我們啊,趕了這麼久的路,好歹停下歇會兒啊!”
“辛子闌,你隨時都可停下歇息啊,少爺可沒有逼迫你。”
“小妤啊,你家少爺不厚道,你還是跟我走吧,我帶你周遊天下!”
“可在我看來,你更加不靠譜。”
“那在你心中,誰靠譜?”
“少爺!”
“……”
辛子闌徹底黑了臉,一雙眸子幽幽地盯着黎夕妤,嘴角撇了又撇,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黎夕妤也不再理會辛子闌,跟着司空堇宥繼續趕路,目光不時偷偷瞥向他,心中只覺安然。
若非辛子闌半路殺出,此程將會只有他們二人……
半個時辰後,三人終是到得京鄉城中鬧市。
人流愈發地多,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街道兩旁盡是小販們的吆喝聲,不時有香氣傳入鼻中。
“包子,肉包子嘞!白花花的肉包子嘞!保你吃了還想吃……”
前方不遠處的街頭上,一賣包子的小販正賣力吆喝着,卻將黎夕妤與辛子闌的目光一併引了去。
辛子闌瞧見那一籠籠白花花的包子後,兩隻眼睛都瞪直了。
他嚥了咽口水,攥緊了手中的繮繩,卻不忘詢問黎夕妤,“小妤啊,你想吃那包子嗎?我去買一籠來!”
黎夕妤聞着那香氣,也不由得嚥了咽口水,而後重重點頭。
見黎夕妤點頭,辛子闌催着身下的馬兒便向前方走去。
然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男音響起,只聽司空堇宥如是說,“前方有家酒樓,你二人去吃包子,我先行一步!”
司空堇宥說罷,駕着竺商君便向包子鋪對面的酒樓而去。
辛子闌聞言,身子一頓,立即便調轉馬頭,笑嘻嘻地跟上了司空堇宥,“既然要去酒樓,那還吃什麼包子啊!”
對於此番話,黎夕妤相當贊同。她也毫不猶豫地跟在司空堇宥身後,向那酒樓行去。
這座酒樓名叫“雲闕樓”,共有三層,在這京鄉城中顯得頗有幾分貴氣。
三人將馬停在酒樓外,便紛紛擡腳進了樓。
樓中夥計立刻便迎了上來,“三位客官,裡邊兒請!”
司空堇宥自袖中摸出一錠銀子,扔給了夥計,冷冷地道,“樓外有三匹馬,請替我好生照看!”
夥計立即便將銀子塞進了懷中,隨後笑得格外燦爛,“這位公子,請您放心,小的定會照看好您的馬!只是不知三位要吃點什麼?”
“自然是要你們樓裡最好的菜與最好的酒!”辛子闌立即接過話頭,毫不客氣地道。
聽他開了口,司空堇宥倒也沒有意見,擡腳便向席間走去。
此刻未及飯點,然樓中已有不少客人,司空堇宥便選了個角落的位置,淡然落座。
黎夕妤始終跟着他,心中卻是有些觸動的。
若不是她與辛子闌一直叫喚着餓,那此行便應先找家客棧落腳,將馬匹安頓好後,再議膳食。
等待上菜的時間裡,三人便默默地坐着,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連一向嘰嘰喳喳的辛子闌,也因飢餓過度終是消停了片刻。
待酒菜呈上後,望着滿滿一桌的佳餚,黎夕妤的眼底有光亮溢出。
而辛子闌,他早就拿起了筷子,二話不說便向美食下了手,那口水橫流、眼冒精光的模樣,宛如餓了數日的狼犬。
黎夕妤見狀,也隨之拿起筷子,與辛子闌搶了起來。
二人皆是埋頭苦吃,大快朵頤,吃得津津有味,滿嘴的油光。
而司空堇宥,他神色淡然,慢條斯理,絲毫不被二人的狼吞虎嚥所影響,猶自保持着那清冷孤傲的氣場。
辛子闌吃着吃着,突然目光一滯,臉色漲得通紅,他立即抱過桌上的一罈酒水,仰頭便飲。
幾大口酒水下肚後,辛子闌的面色漸漸恢復,轉而望向黎夕妤,見她吃得正歡,便道,“小妤,你慢些吃,別噎着了!”
黎夕妤聞言,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意爲:我可比你有出息!
約莫一刻鐘後,黎夕妤終是放下了筷子,深吸一口氣,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她擡眸間,瞧見司空堇宥仍在不緊不慢地吃着,那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實在令她覺得賞心悅目。
而這時,辛子闌突然又抱起酒罈,“小妤,來,你我二人共飲一罈!”
瞧着那偌大的酒罈子,黎夕妤的嘴角抽了抽,轉而抱起另一罈酒,卻倒進了酒盞中。
對於酒水,她素來都是敬而遠之的。可她又知曉,日後行走四方,免不了要飲酒。故此,她不曾回絕辛子闌的邀請。卻也絕對不會抱着那麼大的酒罈去飲。
她端起酒盞,向辛子闌示意後,便湊近脣邊,小心飲着。
然,記憶中的辛辣感竟遲遲不曾出現,此刻這盞中的酒水,竟含着濃濃的香甜,帶着幾分醉人的氣息,是桃花。
黎夕妤眼眸一亮,立即仰頭,將盞中酒水一飲而盡。
桃花的香甜縈繞在脣畔,她忍不住舔了舔脣角。
卻見辛子闌正抱着酒罈一番豪飲,卻有小半的酒水都灑落在外。
也不知他何時才能將這一罈酒飲盡,黎夕妤便轉而望向司空堇宥,卻正巧迎上了他的目光。
“少爺,這酒水實在好喝,你可要嚐嚐?”她立即開口,問。
司空堇宥淡淡點頭,眼眸中的冰寒褪去了幾分。
見他點了頭,黎夕妤立即便抱起酒罈,向他面前的酒盞倒去。
待一盞酒斟滿後,她又爲自己斟了一盞,而後放下酒罈,端起酒盞,看向司空堇宥。
司空堇宥也在這時端起酒盞,向她示意後,便湊至脣邊飲着。
一盞酒水,一干爲盡。
二人齊齊放下空了的酒盞,卻見辛子闌仍在仰頭飲着懷中酒。
“辛子闌,若是喝不下,便少喝些!”黎夕妤忍不住開口,勸道。
可辛子闌卻騰出一隻手,衝着她擺了擺,似是鐵了心要一口氣喝完這壇酒。
黎夕妤驚愕極了,轉而望向司空堇宥,卻見他輕輕啓脣,開口道,“京鄉城的桃花釀,遠近聞名,傳至各國,乃是天下公認的美酒。以辛子闌這般出息,即便是將他扔在酒水中泡上三個日夜,他也定然是樂意之至。”
“咳……咳咳……”
那方正在豪飲的辛子闌聽了這番話,一個不慎便嗆了酒。
他將酒罈放在桌上,面色漲得通紅,止不住地咳着。
“咳咳……司空堇宥,你……咳咳……”他一邊咳,一邊伸手指着司空堇宥,憤然極了,“你說誰沒出息……咳……”
司空堇宥隨即挑眉,斜睨着辛子闌,道,“那我便問你,倘若將你扔在酒水中泡上三個日夜,你可樂意?”
辛子闌眨了眨眼,思索了片刻後,認真地點點頭,“咳咳……若是這桃花釀,興許也沒什麼問題。”
黎夕妤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未笑出聲,可明媚的臉頰上也已泛起紅潤來。
卻突然,肩頭驀然一重,一隻手掌搭了來,耳畔也隨之響起一道男音,“姑娘,何事笑得如此歡心?”
黎夕妤心頭一驚,立即回眸,便瞧見身後側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男子。
她立即晃了晃身子,企圖避開男子的觸碰,可男子力道不小,她未能如願。
遂,她便伸手,打算將肩頭的手掌給移開。
然,她的手臂剛伸出去,便見男子的手掌也立即探了來,竟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美人兒,不如跟大爺我上樓去,大爺我定會讓你更加歡心!”男子又道,言語卻輕薄下流,笑容中更是透着幾分淫邪。
黎夕妤雙眉一蹙,連忙抽回了手,卻立即起身,憤怒地盯着男子,“這位公子,這光天化日,你竟如此輕薄一位姑娘,便不覺不妥嗎?”
男子聞言,眉梢高高挑起,眼底的精光愈發濃烈了,卻昂首道,“有何不妥?這京鄉總有一日會是本大爺的!你這美人兒倒是有幾分氣魄,本大爺甚是喜歡!”
黎夕妤聞言,眸色一暗,男子卻再度伸手,竟向她的腰肢探來。
此番,她心頭一緊,想要後退,身後卻是桌椅。
然,男子卻並未如願,他的手臂伸直半空時,便被人給攔截了。
司空堇宥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側,一手抓着男子的手臂,另一手則將她攬入懷中。
聞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黎夕妤只覺自己的一顆心正撲通亂跳着。
而男子被司空堇宥抓着,想要抽回手臂卻發覺絲毫無法掙脫,不由變了臉色,冷冷地瞪着司空堇宥,“你小子是何人?竟敢阻攔本大爺的好事!”
司空堇宥聞言,雙眸一眯,冷冷地開口,“此話倒是該由我來問纔是吧!你又是何人?竟敢動我的人!”
“哼!”卻聽男子一聲冷哼,而後高呼,“來人!”
隨着男子音落,不出片刻便有十數人圍在了周遭,這些人生得粗獷高大,且他們手中各個拿着棍棒,皆凶神惡煞地盯着司空堇宥。
“小子,怕了嗎?”男子高擡起下巴,鄙夷地望着司空堇宥,一身的囂張與得意,“既然怕了,還不快乖乖向本大爺求饒!”
男子話音一落,司空堇宥突然有了動作,但見他翻轉手臂,抓着男子的力道又大了幾分,竟將男子的手臂轉了個圈!
“啊!”只聽男子一聲驚呼,面色立時變得慘白,“你……你要做什麼,本大爺警告你,最好立刻……”
“砰!”
此番,男子的話未能說完,便見一個酒罈竟直直向他的門面砸去。
只聽“砰”地一聲響,酒罈在男子面上碎裂,最終摔落在地。
一時間,酒香四溢,卻伴着幾分血腥之氣。
男子的額角被砸出了一個大窟窿,鮮血汩汩流出,他的身子晃了晃,暈的不輕。
“真是的,吵死了!”這時,辛子闌走了來,但見他拍了拍手,卻一臉心疼地望着地上的碎酒罈,“可惜了我這沒喝完的好酒,唉……”
黎夕妤的眉梢跳了跳,對於辛子闌如此簡單粗暴的揍人模式,她當真是佩服。
而這時,突然又聽聞那男子幾聲慘叫。
也不知司空堇宥做了什麼,總之男子跌落在地,一隻手掌緊緊地捂着另一隻手臂,額角有豆大的汗珠流出,似是痛苦極了。
而黎夕妤卻瞧見,有鮮血順着男子的手指流淌而下,滴落在地。
“都……都給我上!”男子齜牙咧嘴地吩咐着,鮮血順着臉頰流淌,眼眸中盡是狠意,“這三人,一個也不準放過!”
隨着男子的令下,周遭手執棍棒的莽夫便一齊衝了來。
然,他們還未靠近,便見辛子闌一掌拍在桌案上,而後碗碟飛起,向着莽夫們迅速衝去。
莽夫們最終被殘羹剩菜扣了一臉,殺意便愈發強烈了。
辛子闌卻趁機奪了一人的棍棒,而後劈頭蓋臉便是一頓抽打,他一邊打,一邊還唸唸有詞,“你們這些人,不過就是仗着比常人多長了幾寸骨!怎麼,以爲手中抓着個棍子便天下無敵了?哼,本少爺定要將你們打得連親孃都認不出!”
額……
黎夕妤的眉梢又跳了跳,她瞧着莽夫們接連被辛子闌打倒在地,紛紛抱頭求饒,心中是又驚又怔。
辛子闌手起棍落,狠狠地抽在莽夫們的身上,而他們竟無半點還手的餘力。
此情此景,竟令黎夕妤想起了許久之前,她在司空府中瞧見的一幕。
那時,她本想去尋司空堇宥道謝,卻無意間目睹了他手執棍棒虐打家僕的一幕,當時的景象與此刻,竟是那般相似。
只不過,那時司空堇宥的面目是陰狠淡漠,而此刻辛子闌卻眉梢高挑,一臉的唯我獨尊。
見此,黎夕妤不由轉眸,望向身側的司空堇宥。
卻見他的面目陰沉,一雙眼眸仍舊盯着跌在地上的男子,陰狠且充斥着危險。
只一眼,只是瞧了他一眼,黎夕妤便知曉,他這是發怒了。
“說,你們日後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我們再也不敢了,求大俠饒命,莫要再打了……”
辛子闌終是解決了所有人,一臉的洋洋得意。
“廢物,都是一羣廢物!”這時,男子惡狠狠地叫罵出聲,他似是想要起身,最終卻未遂。
“我說你這人,手都廢了,怎麼還有力氣嚷嚷!”辛子闌擰眉走了來,抓着棍棒便向男子那流淌着鮮血的手臂揮了去。
“啊!”男子又是一聲慘叫,卻忍不住向後縮了縮。
辛子闌撇了撇嘴,似是覺得無趣了,便將手中的棍棒扔了去。
“你們,你們兩個小子,有種就給本大爺等着!”男子突然惡狠狠地開口,卻說着一番威脅的話語,“本大爺定要叫你們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爲!”
司空堇宥聞言,卻赫然拂袖,轉身便走。
黎夕妤便立即跟隨在他身側,也轉了身。
然,這一轉身,她便瞧見身後竟不知何時圍了許多看客。
離開前,她聽見有人如此說,“敢將知府的公子打成這樣,這兩人怕是要遭殃了……”
聽了這話,黎夕妤心頭驀然一緊,不免有些心憂。
而辛子闌顯然也聽見了這話,出了酒樓後,他立即走至司空堇宥身側,連忙問道,“司空堇宥,你先前所說的那位故友,他的身份比起知府來,是否更高一籌?”
司空堇宥翻身上了馬,轉而俯視着辛子闌,道,“辛子闌,先前那酒罈子,可是你砸的!而那羣人,也是你打的!甚至就連那最後一棍,也是你補的!故此,到時知府找上門來,也是你的罪名更重!而將來若是上了刑場,你也是死在我之前的!”
聽了這話,辛子闌徹底傻了眼。
他愣愣地望着司空堇宥,半晌後方纔出了聲,不死心地問着,“你那位故友,當真不及知府尊貴?”
司空堇宥卻只是挑眉,不言亦不語。
可那眸中之意卻已十分明瞭。
此番,辛子闌是又驚又怔,同時也欲哭無淚,“不會吧,若早知如此,我方纔下手便該輕些纔是啊……”
黎夕妤聽着辛子闌的悔恨,又望了望司空堇宥,卻見其眼底有一抹狡黠的光亮閃過。
遂,她伸手拍了拍辛子闌的肩頭,而後將手中的繮繩交給他,認認真真地開口道,“喏,辛子闌,這馬給你,你趕緊逃吧!興許逃遠了,那知府便也尋不見你,你也就不用去死了!”
“小妤!”聽了她的話語,辛子闌的面色愈發愁苦了,“你說我若是現在去向那知府公子求饒認錯,他可會放我一馬?”
黎夕妤聽後,卻是聳了聳肩,眸光一轉,回,“依我看吶,那知府公子是鐵了心要報仇的,無論你認不認錯,他都不會放過你!興許你現在去求饒,不過會死得更早些罷了!”
辛子闌將黎夕妤的話語細細琢磨了一番,最終認爲此言甚是有幾分道理。
而後,但見他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手中的繮繩,面上是一派肅穆,“罷了罷了!我辛子闌行醫問診多年,便是沒有功德,也該有幾分苦德才是!倘若日後當真遭遇不測,那麼即使下了地獄,也該能順利投胎轉世纔對!再說了,即便是黃泉路,也還有司空堇宥作伴,他都不怕,我又有何懼!”
“辛子闌,你可莫要胡說!”黎夕妤雙眉一蹙,有些不悅了,“黃泉路你一人去闖便好!我家少爺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天色漸晚,去找家客棧歇腳。”就在黎夕妤與辛子闌滔滔不絕之時,司空堇宥開了口。
聽見他的話語,黎夕妤立即點頭,而後翻身跨上了陌央的背,到得他身側,與他並肩。
辛子闌仍舊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他連連嘆息,卻也只能上馬,跟隨着二人。
日頭漸漸西垂,將三人的身影拉得極長。
這一日,便在這般的情形下,他們到得了古陽國,京鄉。
夜。
身處異國他鄉,黎夕妤在榻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子時將近,窗外夜色極美,有漫天的繁星,鳥蟲聲陣陣。
黎夕妤突然猛地起身,索性也不再強迫自己入睡,披了件外袍便走出了客房。
她到得客棧後院,見院中有花草樹木,樹下襬着一張圓石桌,幾張石凳圍繞在石桌旁。她便擡腳,走了去。
她坐在石凳上,悠然欣賞着院中花草,心底一陣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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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身後有輕輕淺淺的腳步聲傳來,黎夕妤立即轉眸去看,便瞧見了司空堇宥的身影。
他今夜仍舊是一襲青衫,負手站在星河下,目光幽幽深邃。
黎夕妤有些怔忡,而後便見司空堇宥走了來,距她越來越近。
“少爺。”待他走至身前,她輕聲喚道。
司空堇宥凝望着她,出聲問,“爲何會在此處?”
“我……”黎夕妤張了張口,答,“少爺,我睡不着。”
“恩。”司空堇宥點點頭,“我也睡不着。”
黎夕妤聞言,心跳驀然慢了半拍,試探性地問着,“那少爺,可要坐下一同賞花?”
司空堇宥轉眸瞥了眼院中的花草,輕輕拂了拂衣袖,卻道,“此處花草遠不及司空府一二。”
黎夕妤聽後,不免有些失落,緩緩垂眸,不再開口。
而司空堇宥在此時赫然擡腳,竟打算離開了。
黎夕妤的心便漸漸沉了下去,先前的舒爽也陡然間蕩然無存。
“跟我走。”卻突然,耳畔響起這三個字。
她猛地擡眸,瞧着他行走的身影,心底一陣悸動,連忙便起身,一路小跑着追上了他。
但見司空堇宥一路行去了客棧的馬廄,而後他牽了竺商君與陌央,立即便上了馬。
“少爺,我們要去何處?”黎夕妤一邊上馬,一邊出聲問着。
司空堇宥未曾回話,卻駕着竺商君,跑出了客棧的庭院。
黎夕妤也立即有了動作,陌央邁着小短腿,跟隨在竺商君身後。
二人二馬迎着夜色,星河下光輝燦爛,向着城北的方向,絕塵而去。
黎夕妤不知司空堇宥要帶她去向何處,卻只是望着前方不遠處他的身影,在這般追逐中,漸漸勾起了脣角。
約莫兩刻鐘的時間後,前方傳來陣陣芳香,竺商君也停下了腳步,司空堇宥便坐在馬背上,等着黎夕妤。
待黎夕妤趕到,她一眼便瞧見了身前那偌大的花海。花香瀰漫在這片天地,朵朵皆是蘭花。
黎夕妤瞪大了眼,眼底有驚愕、有驚豔,更多的卻是震撼。
她如何也想不到,司空堇宥竟會帶她來到這樣一片蘭花叢。
“既想賞花,那麼此處必然不能錯過。”司空堇宥的嗓音迴盪在耳畔,帶着幾分魅惑人心的力道。
他說罷,一個翻身下了馬,徑自向花叢中走去。
而黎夕妤卻仍舊直直地坐在馬背上,似是還未從先前的震撼中回神。
她凝望着他走遠的身影,目光竟有些癡然。
卻突然,前方的男子赫然回首,直直向她望來。
他的目光幽深,剛毅的輪廓在星光的照耀下,顯得剛柔並濟。
而黎夕妤心頭卻猛地一震,她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繮繩,卻覺一股熱浪正自心底蔓延,直直上涌。
此情此景,竟是那般的熟悉……
曾幾何時,她於睡夢中,瞧見過……
司空堇宥仍舊望着黎夕妤,眼底含了幾分詢問的意味。
陌央也在這時晃了晃腦袋,提醒着她。
她便猛然間回神,雙頰漲得通紅,立即便要下馬,卻因慌亂,而不慎跌在地上。
好在這不算得什麼,她立即便爬起,邁着步子一路向他小跑而去。
行走在蘭花叢間,周遭花香濃郁,與司空堇宥的氣息融合,黎夕妤站在他身側,一顆心正劇烈地跳動着。
“少爺,多謝你。”她開了口,眼底的光亮更濃了。
司空堇宥卻兀自坐下了去,聲音輕和,“此處花海,是我曾經偶然間遇上的,只覺鬼斧神工,也不過如此。”
黎夕妤聽着,在他身側坐下,仰頭望着繁星,“少爺,你曾經……來過古陽國?”
“自然。”他答。
“那在少爺看來,這古陽國比起咱們窮奇,誰更勝一籌?”黎夕妤又問。
司空堇宥沉吟了片刻,眸子暗了下去,“在我看來,許多年前的司空府,乃是這世上絕美之處。”
聽了這話,黎夕妤心頭一顫,立即閉了嘴,再不敢追問。
她不由又想到了那枚玉簪,心底憋悶極了,卻也不敢在此時提及。
遂,二人便沉默了許久,各懷心事,卻皆仰頭望着夜空。
星光閃爍,傾瀉而下,灑在花海間,美得令人心醉。
突然,頭頂有幾顆明亮的星劃過夜空,它的軌跡帶着光輝,卻僅停留了一時半刻。
“流星!是流星!”黎夕妤驚叫出聲,連忙看向司空堇宥,“少爺,孃親曾經告訴過我,倘若對着流星許願,便可美夢成真!”
司空堇宥卻沒有理會她,似是覺得她這想法十分幼稚。
黎夕妤也顧不得太多,見又有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她立即便閉起雙眼,雙手交叉握在胸前,於心底默唸着屬於她的願望。
她眼眸輕閉,便瞧不見此刻的司空堇宥已轉眸,正細細凝望着她。
待她將心願許下,脣角勾起一抹微笑,迎上了司空堇宥的目光,卻問,“少爺爲何不許願?”
“我從不信神佛,更不信星辰。”只聽他道,“我相信的,只是事在人爲。”
事在人爲……
所以他如今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能夠向心中的願望靠得更近些。
可即便如此,他這般淡漠,仍是有些大煞風景。
黎夕妤撇了撇嘴,不再去看他,轉而打量着四周。
但見陌央與竺商君正站在花海外,兩馬間的距離不遠不近,可陌央終究還是個孩子,總是會忍不住向竺商君靠近。
不時有輕風拂過,吹得蘭花搖擺不定,香氣逼人。
“少爺,你相信嗎,今夜的景象,我曾在夢中見到過……”
突然,黎夕妤開口,輕聲道。
伊鬧鬧 說:
今天寫了八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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