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聞人玥”一名說出口時,石室中的另外三人,齊齊變了神色。
厲綺迎雙目瞪得渾圓,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不住地搖頭。她所震驚的,是不敢相信那戴面具的人會是聞人玥。
黑衣男子也同樣瞪大了眼,然他的心緒卻與厲綺迎全然不同。他所震驚的,是黎夕妤的頭腦,震驚於她這一針見血的猜測!
而身前,那戴面具的人,黎夕妤瞧見她眼中有震驚閃過,卻很快消逝。
石室中的氛圍在此刻變得十分凝重,黎夕妤猶在冷笑,繼續道,“當初在蠻州,將我擄去城西荒宅,又對我施以水刑折磨……而今,你再度將我抓來此處,莫不是已下定決心,要徹底除掉我了?聞人玥!”
身前的人仍舊不曾開口,然她的眸子卻愈發深邃,凝着徹骨寒冰。
“不……這怎麼可能……”厲綺迎卻低低出聲,頻頻搖頭,“聞人玥跟隨在堇宥哥哥身邊多年,怎會做這樣的事……不,絕不會是她……”
瞧着厲綺迎如此信任聞人玥的模樣,黎夕妤心中的恨意更濃了,“怎麼?還是不願承認身份是嗎?呵……只可惜,你永遠也不可能再回到少爺身邊!他曾是那般地信任你,而你卻背叛了他!不,不只是你,還有聞人貞,你們兄妹二人,你們都背叛了少爺,你們都是忘恩負義……”
“住口!”
黎夕妤正說着,身前的人突然厲喝一聲,打斷了她的話語。
凌厲且熟悉的女音,伴着陣陣怒意,迴響在石室間。
聽見她開口的那一刻,厲綺迎竟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眼中甚至含了幾分絕望。
“哈哈……”黎夕妤卻驀然大笑出聲,笑聲中透着鄙夷與嘲諷,“這世間,終歸還有你在意的人和事……”
黎夕妤話音落後,突然聽聞一陣“咯吱”的聲響,那是眼前人捏緊雙拳的聲音。
隨後,只聽她道,“我自認從不曾露出半點馬腳,你究竟……是如何懷疑到我頭上的?”
聽着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黎夕妤漸漸斂了笑意,然話語中的嘲諷意味,卻是半點不曾改變,“你可知道,在你身上有一件物品,那東西,足夠令你暴露一切!”
“你所說的,究竟是何物?”她仍舊帶着面具,猙獰的獠牙和着陰冷的嗓音,宛如前來索命的厲鬼。
黎夕妤視線下移,最終停留在她腰部,沉聲道,“你腰間掛着的香囊,便是令你功虧一簣的物品!”
聽聞此言,她連忙掀起斗篷,而後自腰間取下那隻香囊,拿在手中把玩着,卻仍舊有些不解,“這香囊,分明再尋常不過,這天下可不僅我一人擁有!”
“是啊,這香囊的樣式委實再尋常不過。可它其內盛放的香料,卻是應州獨有的扶桑花!而你,正好來自應州!”黎夕妤言辭昭然,絲毫不畏懼身前的人,下巴更是微微揚起,渾身竟透出了幾分高傲之氣。
“哼,”黎夕妤又忍不住冷哼了一聲,繼續道,“你興許不知,我自幼便對氣味十分敏感,但凡是聞過的味道,我都能熟記於心。而你這香囊的氣味,我先前卻是頭一次聞見,故而印象深刻,絕不敢忘!”
她說罷,石室中再度陷入沉寂。
厲綺迎早已震驚到說不出話來,黑衣男子則擺出了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半晌後,身前的人終是有了動作。
但見她緩緩擡手,手指最終撫上那厲鬼獠牙面具,隨後將其緩緩摘去。
下一刻,熟悉的面龐出現在眼前,寬敞的斗篷遮了她的側臉,然正面的眉眼仍是不曾改變的模樣。
聞人玥將面具丟在了地上,眼中流露着恨意與狠意,沉聲開了口,“你不愧是少爺看上的人,果真聰明!只是可惜了,你的生命將在這裡終結,而我……日後數十年的光陰,我仍舊能夠陪在少爺身邊!”
“呵……”聽了這話,黎夕妤只覺好笑。
“我說聞人玥,你的腦子莫不是被那面具給吞了?”黎夕妤嗤笑,卻是連正眼也不願再看她一眼,“少爺那人的脾性,你分明再知曉不過。你究竟何來的自信,會認爲他肯放過一個背叛了他的人?”
“只要你死在這裡,便再無人知曉真相!”聞人玥立即便低吼出聲。
對於這樣的吼聲,黎夕妤卻是半點也不畏懼。
她冷冷地瞪着聞人玥,只要想到過往的一切,便恨得牙癢。
“少爺他是那般地信任你,可你卻與厲澹勾結,害得他三番五次險些喪命。你當真是辜負了他的信任,你根本不配留在他身邊!”黎夕妤咬牙切齒地說着,眼眶逐漸變得紅潤。
而隨着她情緒的起伏,聞人玥的臉色也越來越差,雙拳捏得更響了。
“你以爲,我願意背叛少爺?”這聲音仿若自喉頭深處傳出,聞人玥眼眸腥紅,似是恨不能將黎夕妤剝皮抽筋。
但見其上前兩步,走至她的面前,伸手抓着她的衣領,一字一句地說着,“若不是因爲你,我又怎會走到如今這步田地!若是你從不曾出現,少爺的身邊,便會只有我一人!”
黎夕妤將下巴揚得更高了,斜睨着聞人玥,冷冷地道,“瞧瞧你如今這副模樣,被嫉妒蒙蓋了雙眼,滿心恨意,實在是醜陋至極。”
“那又如何!”聞人玥卻驀然吼了回來,面目逐漸變得扭曲,“如今司寇瑕死了,只要你再一死,便再也無人能夠阻礙我!”
黎夕妤卻將目光移至厲綺迎,冷聲道,“既然你心中恨的人是我,那麼你想做什麼,便都衝着我來!放了安樂郡主!”
提及厲綺迎,聞人玥立即便鬆開了黎夕妤的衣領,轉眸望向縮在石壁邊上的厲綺迎。
也正是在這時,厲綺迎終是瞧見了聞人玥的臉,那種彷彿被人生生掐斷念想的痛感,襲遍她全身。
“她可是皇家的人,你既要與厲澹合作,便該知曉,安樂郡主不是你動得起的!”黎夕妤又提醒着,企圖以此來威脅聞人玥。
可誰曾想,聞人玥非但不曾受到威脅,甚至一把自腰間拔出佩劍,向着厲綺迎便去,“那我便偏要看看,今夜我將這該死的郡主殺了,那厲澹究竟能拿我如何?”
見此,黎夕妤赫然瞪大了眼,又驚又懼,連忙低吼出聲,“聞人玥,你有本事便衝着我來,休要傷她!”
可她這吼聲並不能阻止聞人玥的動作,但見其舉劍,作勢便要揮下。
厲綺迎則死死地盯着那劍刃,眼中的光亮漸漸散去,絕望極了。
眼看聞人玥的利劍就要落下,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突有一道黑影閃過,擋在了聞人玥的身前,又順勢抓上她的手臂,阻止了這致命的一擊。
“你做什麼?”聞人玥呵斥着。
黑衣男子沉了沉眸子,低聲說着,“這可是我們皇家的郡主,我絕不容你胡作非爲!倘若她沒了性命,皇上絕不會放過你!”
“你不過是那皇帝的一條狗,何須如此賣命?”聞人玥咬牙切齒地反問。
“哼!”黑衣男子揮袖,將聞人玥手中的劍奪了去,冷冷地回道,“你我之間,也不過只是合作關係。你若是無法將最新的消息傳給我,那我也將不再聽命於你!”
黑衣男子話音落後,黎夕妤瞧見聞人玥的身子頓了頓,似是在猶豫什麼。
片刻後,只聽她陰冷地開口,“你可別忘了,你的這條命,是我留下的!”
“那你也別忘了,我的身手不弱於你,之所以肯在此陪你玩這無趣的遊戲,也不過是爲了償還當初的恩情!”黑衣男子毫不示弱,眉眼深沉,卻藏盡了鋒芒。
很快,聞人玥許是冷靜了下來,緩緩向後退了兩步,又瞥了厲綺迎一眼,聽不出任何情緒,“你先出去吧,我向你保證,不會再動她。”
黑衣男子眉梢一挑,卻將聞人玥的佩劍緊緊攥在手心,“你若是敢暗中使詐,我便用這把劍,將你送去你心中最在意的男人那去!”
說罷,男子抓着劍,大步離去。
待他離開後,聞人玥俯視着厲綺迎,不曾開口說一句話。
厲綺迎卻懼怕她這般的目光,眼角漸有淚花溢出,驚嚇到不知所措。
然下一刻,卻見聞人玥自袖中掏出一塊手帕,揉成團後,塞進了厲綺迎的口中。
做完此事後,她方纔轉身,向黎夕妤走去。
穿着一身黑袍的聞人玥越走越近,她周身散佈着陣陣殺意,彷彿自煉獄走來。
黎夕妤盯着她,一顆心狂跳不止,心下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她不由握起了雙拳,脊背挺得筆直,後腦緊貼着木樁,終是心生懼意。
很快,聞人玥到得身前,靜靜地直視着她。
二人便如此對視着,誰也不曾開口,卻都將呼吸放到了最輕。
良久後,聞人玥又伸手探入衣袖,摸出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材質精良,一眼看去便知絕不是俗物,卻是黎夕妤最熟悉的“羽暉”!
聞人玥拔出刀刃,森冷的銀光刺痛了黎夕妤的雙眼,令她下意識便移開了目光。
“這把刀,當年少爺費盡了心力才得來,多年來始終不離身。曾有無數人覬覦這把刀,可少爺從未將其送出。卻不想你出現了,他便將這刀送給了你……”
聞人玥的聲音不鹹不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可正是如此,才令黎夕妤更加慌亂。
“今日,倒不如便用這把刀,來了結你我二人之間的恩怨吧……”
聞人玥說着,緩緩舉起“羽暉”,劍尖對準了黎夕妤心口上方的某個部位,緩緩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