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 風輕輕吹過,吹起男人淺金色的髮絲,卻吹不走籠罩在他身上那越來越濃郁的黑雲。
司盛緊緊咬着牙關。
他的雙手握成了拳頭, 手背上有根根青筋暴起,就連額角也有青紅色的血管浮現, 讓他一向古井無波的五官,顯出幾分扭曲猙獰。
灰藍色的瞳孔, 倒映着大殿中相擁的人影, 他感覺心臟上就像破了一個洞, 空落落的, 又像墜入深淵, 無休無止地下陷。
神明大人……
您怎麼可以……
司盛想衝進去, 想將那人摟住青年的雙手掰斷,用最殘酷的手段將他折磨致死,再一把火將他的屍體燒成灰,分解成土元素, 徹底消失在這世間。
然而, 他的雙腳牢牢固定在原地。
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
理智撕扯着他快要瘋狂的情感,將心中那頭快要破籠而出的兇獸禁錮。
他現在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情人……
司盛垂下眼眸, 掩住眸底瘋狂洶涌的血色。
大殿中的兩人並沒有發現司盛的窺視。
在司盛看來,他們這無比漫長又甜蜜的擁抱,其實只持續了十來秒鐘罷了。
畢竟親人之間,情感表達一般會含蓄些,太過了就會顯得肉麻。
許玉衡主動鬆開了弟弟, 他重新戴上眼鏡, 雖然眼眶依舊紅紅的,但至少不像剛剛那樣狂掉眼淚了。
系統有什麼消息提示刷了過去, 但他沒仔細去看。
他的目光,貪婪地落在失而復得的弟弟身上。
還好,他們這些年沒有放棄。
還好,星空紀元成功被研發出來了。
也幸好,他進入了遊戲,在遇到阻礙時沒有放棄過來找他。
“小立,你長大了。”
他擡起手,輕輕摸了摸許思立的發頂,將他垂順的髮絲弄得有些許凌亂。
許思立的眼睛也有些紅。
他抿了抿脣,嘴角扯出一個笑,問起了其他的親人們。
“爸媽和大哥大嫂怎麼樣?還有爺爺奶奶……他們還好嗎?”
說到兩位老人,許思立咬了咬脣。
他有些害怕聽到答案,現實裡已經過了十年,十年時間,可以改變太多東西了……
“都還好。”
許玉衡微微彎脣,“人老了,雖然總有一點小毛病,但身體還算硬朗,天天一起去跳廣場舞,聽媽說,奶奶現在還成了領舞呢。”
聞言,許思立不禁噗嗤一笑。
說起來他的藝術細胞,更多的是繼承自爺爺奶奶,想到兩位老人還健在,他心裡輕鬆不少。
“爸媽也是老樣子。”許玉衡道,他並沒有提起許父之前心臟病發作住院的事,而是說了其他。
“大哥大嫂離婚了。”
許思立眨眨眼,有些詫異。
雖然大哥大嫂是商業聯姻,但兩人也算模範夫妻了吧,沒想到最後會離婚。
“那侄子侄女怎麼辦?”
他沒有問爲什麼離婚,這屬於他大哥的私人感情,他不好過問。
“我記得我……”
許思立頓住,看了許玉衡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就繼續說了下去,“我走的時候,他們都快一歲了吧?”
“嗯。”
許玉衡點點頭,“平時住在咱家,週末去他們媽媽那邊,等過了暑假,馬上要升小六了吧。”
聽着他的敘述,許思立有些唏噓。
一眨眼這麼多年了……然而在他的記憶中,那僅僅是兩三個月之前的事情。
“你呢?你是什麼情況?”許玉衡問道。
許思立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
他跟他說起飛機失事後發生的事情,或許他的時間確實過去了十年,只是在他化作靈體的時候沒有時間的概念,所以感覺不到變化吧。
雖然匪夷所思,但許玉衡完全相信了他的說法,看着弟弟健康強健的模樣,他笑了笑說道:“雖然只能活在遊戲裡,但已經很幸運了。”
“你好好在遊戲裡當你的皇帝,好好活着,這一次,二哥不會再任何人傷害你了!”
許思立又忍不住抱了他一下,然後問道:“爸媽還有大哥……他們什麼時候可以進遊戲來?我想見他們。”
許玉衡一頓,解釋道:
“爸媽的年紀大了,現在遊戲艙主要面向35歲及以下的青年人,對於中老年人能不能承受住,還在測試當中。”
“所以,可能最少要等到公測的時候,爸媽才能進入遊戲看你。”
“這樣啊……”
許思立有些失望,爸媽不行,那爺爺奶奶就更不能了,不過他也能夠理解,畢竟還是安全健康最重要。
他想了想又道,“那大哥呢?”
大哥剛好35,可以進來吧?
看着他滿是希冀的眼神,許玉衡有些糾結,最後還是決定不能告訴他真相。
他說道:“大哥現在比較忙……”
然後,跟他解釋起林樺他們逼宮,以及最近星空紀元出現的一些負面-消息。
許思立越聽越是凝眉。
他在未來的星空論壇看到過,雖然星空紀元的成功將許家推向了世界首富的位置,但在前期,似乎還是遇到了一些麻煩。
等到這些麻煩解決,許家和星空紀元將迎來一段爆發式的黃金時期。
“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嗎?”
許思立望着許玉衡,“以我目前在星空紀元的身份,我應該是可以做點什麼的。”
他完全相信星空紀元的未來,現在,他要想辦法幫助自己的家人,讓他們把路走得順一些。
許玉衡想了想,說道:“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吸引更多的玩家進遊戲,讓這個項目儘快產生收益,填補這麼多年的投入。”
“明天一測就要結束了,服務器會暫停開放,遊戲時間應該是三個月,現實是半個月後,二測即將開啓。”
他說道,“到時候會有5000名新玩家進入遊戲。”
許思立點了點頭,這是他已經從未來論壇上了解到的。
“星空紀元擁有無窮的魅力,但現在的它像一塊蒙塵的寶石,還有許多人不清楚它的價值。”
許玉衡繼續道,“而這些玩家可以幫助我們更快地將遊戲推廣出去。”
許思立皺眉,思索了一下問道:“二哥,我們家是不是沒錢了?”
“……”
“沒錢做廣告,所以需要玩家自來水?”
“咳咳——”
許玉衡咳嗽了一下,並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
然而,他的反應已經告訴了許思立答案。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如果不是他當初一時興起投資這個項目,許家後來也不會跟進,雖然做不到未來的首富,但以大哥二哥的能力,他不覺得許家會差到哪裡去。
都是因爲他……
許思立抿了抿脣,很快掩飾住心頭的酸澀,他說道:“我明白了,我會想辦法,既讓玩家體會到遊戲的樂趣,又能爲我創造價值。”
像製藥那樣的剝削大約是不行了,前期還好,中後期肯定要調整一下。
許玉衡又跟他說起自己和柏風的一些想法,比如吃不胖的美食,又比如不怕死的極限運動項目。
許思立一一記下,準備回頭調整調整方針,等兩兄弟聊完,已經差不多晚飯時間,許母又來催許玉衡下線吃飯了。
聽到母親在喊二哥去吃飯,許思立面上沒有什麼,心頭卻不免有些低落。
他也想聽聽母親的嘮叨……
看着二哥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原地,許思立又站了一會,這才收回視線。
一擡頭,就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大殿門口。
他身後的門緊閉着,很顯然,他又是通過非正常手段進的大殿。
看着快一週沒見的男子,許思立心中的低落很快消散,他取消隔音結界,擡腳朝他走了過去。
司盛站在原地,劉海垂落下來,讓他的眉眼若隱若現,許思立有些瞧不清他的眼神,但這並不妨礙他的喜悅。
而司盛……他靜靜注視着擡步走來的銀髮青年。
他想看他的反應。
看他到底會怎麼做……
此刻的他,心中依然有如翻江倒海,嫉妒快將他的理智撕碎。
明明答應了他,只有他一個人的,爲什麼……神明大人要抱別人?
那個弱小的勇者到底哪一點比他強?
然後,他看到神明大人朝他走了過來,一雙紫眸盛着柔和的光,當來到他身前時,青年伸手擁抱住他,主動靠近了他懷裡。
司盛在怔然後,下意識回抱住他。
他擡手,輕輕撫摸着青年柔軟的發。
明明剛纔還宛若世界將要崩塌一樣,然而此時此刻,只這樣擁抱着他,他又感覺到了內心的平靜。
“陛下……”
他緊閉着雙眼,深深地嗅着青年身上好聞的氣息,感受着屬於他的溫度,神色中露出幾分癡迷。
面對神明大人,他總是沒有辦法的,甚至絲毫沒有底線和原則。
即使親眼看到他抱了別人,也不敢出聲質問……
這是他唯一的恐懼——
他害怕,如果挑明的話,神明會不會再一次拋棄他,投向新歡的懷抱?
許思立擡眸。
他感受到了司盛低沉的情緒,他有些不明所以,但在與司盛的對視中,他還是忍不住踮起腳尖,在他性感的脣上啄了啄。
“歡迎回來。”
他淺淺笑着,淡紫色的眼眸倒映着司盛英俊的臉,彷彿眼中只容得下他一樣。
司盛沒有動,只這樣回望着他,試圖將剛剛在外頭看到的那幕忘記。
是的,神明大人依然只看着他……
依然只有他……
他在心中這樣欺騙自己,直到青年再次湊近,在他脣上印下淺淺一吻時,他終於擡手按住他的後腦勺,將這個吻加深了下去。
兩人擁吻着。
明明只是分開了不到一週的時間,然而他們卻感覺已經分別了快一個世紀。
等這個吻結束,許思立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躺在了寢宮的牀上,眼前是輕紗似的牀幔——
司盛抱着他,再次使用了閃現。
因爲剛剛的吻,青年的氣息有些不穩。
在看到壓在身上的司盛時,許思立不僅沒有因爲他直奔寢宮而生氣,反而捧住男人的臉,又在他的脣角上親了一下。
“司盛,我很想你。”
他摟住男人的脖頸,抵在他的耳邊,帶着喘-息地低語。
分開的這幾天,他再次感覺到了司盛對他的重要。
毫無疑問的,司盛已然成爲他在這個世界的情感支撐,即使現在他跟二哥相聚了,也是一樣的。
司盛心頭輕顫,僅僅因爲他一句話,那灰敗的團團籠罩他心頭的情緒,似乎就在離他遠去,隨時可能會消散。
然而,在看清青年身上華麗的裝扮時,他又忽然一滯。
青年這樣的盛裝打扮,他只見過一次。
那一次,也是召見勇者的時候。
所以,他打扮得這樣精緻漂亮,就是爲了那個勇者嗎?
司盛抿緊了嘴脣,眼底微微泛紅,只是他什麼也沒說,低頭吻住青年,用行動迴應他的想念。
“啪嗒——”
皮製的腰帶被抽出,落在木質地板上,發出一聲脆響。
青年的皇冠從牀沿滾落,骨碌碌滾到桌邊,被桌腳阻擋,然後是一件又一件做工精美的衣物,被毫不憐惜地丟棄在地上。
再一次地,許思立被迫趴在牀褥間。
臉部朝下埋在枕頭裡,讓他感到一瞬間的窒息。
他將臉側向一旁,呼吸粗-重,銀色長髮披散在他的肩膀,掩住那片如雪般白皙的肌膚,還有剛剛被留下的深淺痕跡。
“司盛。”他低低地喚着身後的男人,沙啞的聲音迷人得過分,讓人很想狠狠欺負他。
“你停下來。”
司盛卻沒有停。
發現沒有得到迴應,許思立提高了音量,“司盛!”
男人最終還是停止了行動。
許思立感覺按在他後背的手掌移了開去,男人炙熱的身軀貼了上來,司盛摟着他,下巴輕靠在他的肩膀上。
“對不起……是臣失了分寸……”
低啞的嗓音,帶着幾分壓抑的委屈。
許思立懶懶地靠着他,感覺四肢軟綿綿的,他喊停,倒不是因爲這個。
他側首,親密地蹭了蹭司盛的臉頰。
“我想看着你。”他說道。
司盛一怔,又聽他說:“我不喜歡趴着,我想看着你,你不想看着我做嗎?”
看着神明大人……
司盛因爲這個提議而心中狂跳。
“可以嗎?”他問道。
“爲什麼不可以?”許思立轉過身,將雙手搭在他強健有力的肩膀上,擡眸望着他。
他捧住司盛的臉,溫柔地親吻他。
因爲體魄屬性對身體的改造,許思立的身材其實很不錯,肌肉線條優美流暢,精瘦漂亮。
但因爲他骨架小,在高大的司盛面前,就一下子顯得嬌小了許多。
還未看過司盛動情的模樣,許思立今天想看看,而且……他總覺得司盛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
只是他也說不上來原因,畢竟兩人才剛見面,他不可能做了什麼惹他不高興吧?
司盛卻是愛極了許思立的主動。
這會讓他覺得——神明大人心裡,也是有着他的一席之地的。
他享受着這甜蜜的吻,直到最後一刻才終於化被動爲主動。
輕紗一樣的牀幔,掩住兩人的身影。
銀髮青年躺在牀褥之間,一頭銀髮披散,臉上浮現陣陣緋紅,像即將盛放的玫瑰花,嬌豔欲滴。
他的眼睛半眯着,盈着瑩潤的水光。
此刻,哼哼唧唧的聲音從他喉底溢出,似乎因爲某人遲遲不肯進行下一步而不滿。
司盛望着他,明明應該是親密無間的時刻,他的腦海中卻再次浮現青年在大殿中,與旁人緊緊相擁的那一幕。
那人抱了他,而他沒有拒絕,反而回抱了那個人……
司盛咬牙切齒。
他手掌撫上青年的臉頰,微微顫抖着,又很快退開,深怕自己一用力,會傷害到他。
可是,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嫉妒,發了瘋地嫉妒。
“陛下……”
男人埋首在許思立的肩頭,聲音低低地呢喃,“您說過只有我一個的……您是屬於我的……您的身心都是我的……”
不僅是身體,他還要神明的愛,全部的愛!
他霸道地宣示着主權,然而心中卻知道,他根本沒有這個權力,因爲他現在僅僅是一個情人。
所以,是他這個情人做得還不夠完美嗎?神明大人爲什麼要找別人?
許思立用手臂擋住眼睛,他早被他撩撥得不行了,結果他卻還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在說什麼胡話。
最後,他終於忍不住,伸出纖瘦的手臂摟住他,說:“嗯,我是屬於你的……”
沙啞的聲音軟軟的,帶着幾分無奈的輕哄,“只有你一個,只給你冒-犯,只給你-草,好不好?”
司盛:“……”
雖然但是,陛下您是不是太直接了點?
過了不知多久,司盛才艱難地開口:“您要說到做到。”
“我騙你幹什麼?”
許思立皺眉,有些不耐煩了。
他睜開那雙染了情的眼睛,明明臉頰緋紅,聲音也是沙啞綿軟,卻似乎帶上了幾分屬於帝王的威嚴。
“你要繼續聊天嗎?”
一副你要聊,咱就接着聊的架勢。
動怒的青年比任由擺佈的時候,還有更加迷人。
司盛凝望着他,控制不住心動。
他抿了抿脣,到底心中對他的愛戀佔了上風,之前那些嫉妒和醋意被壓在心底,暫時不敢再表露。
至於聊天……等以後再聊。
話雖如此,但行動間難免還是帶了一點點情緒。
這樣的情緒波動,自然很輕易地就被另一半感知到了。
許思立覺得今天的司盛很反常。
不過他也沒有太多心力去思考,只能將這歸結爲小別勝新婚,所以司盛激動一點也能理解,反正因爲反噬的被動技能,他基本只感覺到爽。
而且在結束後,司盛還是體貼地用水愈術幫他滋養身體,又再次恢復了溫柔纏綿,以至於他並沒有察覺到司盛反常的原因。
兩人膩歪了一夜,等到第二天一起用過早餐之後,才終於分開,忙碌各自的事情去了。
許思立神采奕奕地走出寢宮。
在看到李哲城時,卻意外地發現,這位侍衛長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眼下的黑眼圈都快趕上邱正了。
一向體恤下屬的小皇帝,還是開口問了一聲。
誰知道,他這一問,就見李哲城忽然單膝跪在他面前,說道:“陛下,卑職有個不情之請,希望陛下成全!”
許思立皺眉看他,“說來聽聽。”
李哲城跟他說起了李萊和第五小隊失蹤的事情,語氣中滿滿都是對兄長的擔憂。
“李萊中校覺得隊伍是因爲他的決定,才留在原處繼而失蹤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所以他執意要留在莫里斯山脈,尋找第五小隊的線索。”
李哲城咬了咬牙,說道,“但他只有一個人,卑職擔心……”
“所以你想怎麼樣?”許思立挑了挑眉。
“陛下,現在元帥大人已經歸來,您的安全能得到有效保障……”
侍衛長艱難地開口,“李哲城自請離開皇家護衛隊,前往邊境援救李萊中校,請陛下成全!”
許思立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事。
護送小隊不是全員到達蘭月城了嗎?竟然還有人失蹤了?
而且李哲城跟李萊竟然是兄弟!
雖然都姓李,但他還真沒將兩人聯想到一塊去。
“你先起來吧。”
許思立看着這位忠心耿耿的侍衛長,摸着下巴說道,“你去了邊境也沒有吧?靠你一個人能穿越莫里斯山脈,找到李萊嗎?”
李哲城是二星金系武者,雖然實力強,但並不意味着能靠自己穿越皇城和蘭月城之間的通道。
“我先了解一下情況再說。”
看着李哲城擔憂的臉色,許思立還是安慰道,“三十多個人呢,我也不可能讓他們這麼不明不白地失蹤,你哥也是一位優秀的人才,不會讓他出事的。”
李哲城面露感激,“卑職謝過陛下!”
許思立頷首,然後聯繫小五去了。
這三十多個人裡有玩家,NPC能失蹤,但玩家不可能,要找到他們的線索還是很容易的。
他這邊正和小機器人溝通。
而另一邊,司盛卻並沒有按照許思立想的那樣去處理軍務,而是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他弟弟瓊·羅蘭德的寢宮,找到了空間古獸——茶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