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按着往後退了一步, 許思立有些懵,然後便感覺到男人灼熱的氣息湊近他耳邊,低聲喚道:“陛下。”
聲音輕柔, 充滿親暱的語氣。
這動作這語氣,換做平時當然沒什麼。
但問題是……
二哥現在就站在他們面前啊!司盛怎麼突然就出現了?
許思立感覺像小時候偷吃糖被二哥抓了包一樣窘迫, 這猝不及防的見家長,讓他心中忐忑萬分。
按照他的計劃, 應該是先在二哥面前刷刷司盛的存在感, 把好感刷上去後, 再讓他們見面, 建立一個良好的印象, 最後才透露他們在談戀愛的。
然而現在……
二哥這麼敏銳, 會不會猜出來了?!
他偷偷觀察着自家二哥,在看到他驟然冷下來的眼神時,心頭微緊,趕忙從司盛懷裡退開一些。
司盛感覺到了他的退避。
心臟驟然緊縮, 眼底有疼痛一閃而逝, 他抿緊了脣,再看向許玉衡時, 原本還算剋制的敵意,變成了凌厲的冰冷殺機。
如果不是礙於許思立在場,或許他已經直接出手了。
許玉衡有一瞬間感到頭皮發麻。
那是一種被冷血動物盯上時寒毛直豎的危機感應,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常態,因爲他現在是玩家, 他是不死的!
他毫不示弱地回視司盛。
對於這個總是莫名其妙降他好感度的NPC, 他早就不爽了!
兩人都不說話,卻彷彿有刀光劍影在他們之間閃爍, 雖然因爲角度問題看不到司盛的神情,但許思立還是感覺到了兩人之間不太妙的氛圍。
這一點從二哥的表情,已經能看出一二了。
怎麼回事?
難道二哥已經見過司盛了?而且還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
許思立一臉懵逼,忽然發現自己一開始的計劃大概已經行不通了。
司盛怎麼也沒有想到,在和他確定關係後,神明大人竟然還單獨跟這個勇者見面!甚至在這人面前,避開了他親近的舉動……
爲什麼?
難道神明大人還想着面前這人?這樣的念頭僅僅是一閃而過,就讓他感覺心頭像是被鈍刀子紮了進去。
然而看着青年不知所措的神色,司盛捏緊了拳頭,最終還是垂下眼睫,掩飾住那嫉妒到讓他想要發瘋的情緒。
他不能那麼做,他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出手對付面前這個勇者,甚至將他殺死,最終結果不過是讓神明大人對他失望。
這是他無法忍受的,他絕對不會再讓他的神明,有第二次拋棄他的機會。
可是,他同樣無法忍受,這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面!
只見垂在他身側的拳頭再次握緊,在手套包裹下的指縫之間,似乎有藍色的微光閃了閃。
“那個……”
許思立剛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緊繃的氣氛,就感覺周圍的氣溫忽然驟降。
緊接着,本來昨天就已經停了的大雪,忽然又紛紛揚揚的下了起來。
感受着從亭子外迎面撲打而來的雪花,許思立一時間凍得啥都忘了,他裹緊身上的大衣,卻感覺徹骨的寒意襲來,冷得他牙齒打顫。
“陛下……”
“小立……”
兩道男聲同時響起。
司盛瞳孔驟然緊縮,不可思議地擡頭看向許玉衡,他竟然……知道神明大人的真名?還叫得這麼親密!
許玉衡注意到司盛的眼神,很快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
小立現在是思諾·羅蘭德,是遊戲裡的NPC,以這遊戲裡NPC的智能水平,要是露餡了,會發生什麼都不是能夠預料的。
媽的,都怪司盛這個礙眼的傢伙,他纔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不過,許玉衡好歹是一路大風大浪過來的,很快無比自然地改口:“思諾陛下,你趕緊回房間休息吧,不要着涼了。”
看着弟弟凍得直哆嗦,知道他最怕冷,許玉衡心中憐愛,剛要伸手摸摸他的發頂,卻在還沒碰到他時,就被一隻大掌握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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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血紅的傷害數值,就這樣從許玉衡的頭頂上冒了出來。
臥槽!
司盛在幹嘛!
許思立看到那個鮮紅數字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本來就被凍得發白的臉,一下子更沒了血色。
許玉衡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凝重地皺緊眉頭,他調低了實感,所以並不覺得疼,但他目前16級,也就九千五的血量。
而司盛只是捏了一下他的手腕,竟然就造成他八百多點的傷害?
這NPC的參數是不是太bug了點!許玉衡有些懷疑,等他100級的時候,真的能報得了仇嗎?
“司盛你在幹嘛?”
許思立從“完了完了”的念頭中回過神,連忙拍開司盛的手,將他二哥的手從鉗制中解救了下來。
“沒事吧?”
他關切地翻看許玉衡的手,着急地道,“司盛他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他很強,這才一時沒控制住力道……”
在他身後,司盛看了看自己被拍開的手背,在看青年關心着旁人的樣子,澀然地扯了下嘴角。
而許思立現在哪管得上他,只想趕緊把他的印象分給拉回來,急忙從空間膠囊裡摸出血藥,就要給他二哥敷上。
“不用了,藥你自己留着吧。”
許玉衡抽回手,輕輕扶了扶眼鏡,“我想起來有點事情,先下……先回去了,你也別在這裡吹風,小心生病。”
許思立觀察着他陰晴不定的臉色,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有些話又不太適合在司盛面前說……
就在他準備出口挽留時,許玉衡忽然一拍手,說道:“對了,得拍幾張照。”
他攬過許思立的肩膀,咔嚓咔嚓合了影后,就朝弟弟揮了揮手,臨走時意味不明地瞥了眼司盛,然後就這麼下線了。
司盛沒有動作,就一直這樣看着他們。
夾雜着冰雪的夜風吹落他的劉海,在他的眼部投下一層陰影,晦暗不明中,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而許思立,這會也沒空去搭理他。
啊,他真的太難了……
他在心裡發出土撥鼠式的尖叫,司盛怎麼會傷了他二哥!雖然傷害性不大,但危險性極強啊!
就現在這樣,二哥還可能對司盛有什麼好印象嗎?
他的家人裡,也就二哥和他媽媽比較好說話了,要是爭取不到二哥,那大哥跟爸爸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許思立頭大如牛,愈發感到了冬夜的寒冷。
越想越氣,他不禁側眸,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司盛一眼,而司盛卻依然低垂着眼眸,整個人被一股低氣壓所籠罩。
許思立的氣焰不由一滯。
他忍不住反省起來。
其實如果他提前告訴他二哥的身份,或許並不會發生剛剛的糗事吧……但問題就在於——他該怎麼解釋這件事呢?
司盛以爲他是神明,幾乎是以信徒的姿態面對着他。
他雖然不希望看到他的卑微,但他心底卻也害怕——如果司盛知道真相,知道原本的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他還會像現在這樣愛他嗎?
當司盛在他心中的分量越重,許思立就越是患得患失。
可是,理智也告訴他,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坦白的時候了。
他看着司盛,輕輕地靠近他。
司盛依然低着眉,身體緊繃,像在壓抑着什麼。
許思立伸手去抱他,將臉埋進他懷裡。
即使處在夜晚的風雪之中,司盛的身體也像暖爐一樣,讓他感覺沒有那麼寒冷了。
司盛任由他抱着,垂着灰暗的眼眸看他的發頂。
所以,現在又是怎樣?
“司盛,我……”許思立一開口,就感覺牙齒在打架,他停頓下來,改口道,“我們去浴池那邊吧,我想泡個澡。”
司盛薄脣微抿,最終還是伸手摟住他,帶着他閃身消失在原地。
-
現實。
許玉衡一下線,就直接打電話到研究中心聯繫了王老。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不過二測剛剛開啓,王老這個點依然在研究中心忙碌。
只是看到他的電話,下意識就一陣頭疼,卻又不得不接,在電話執着地響起第二遍後,他才接了起來。
“小許總,這麼晚有什麼事嗎?”王老疲憊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許玉衡頓了頓,有些火氣上頭的大腦,忽然冷靜不少。
不管怎麼說,小立的安危才最重要。
他斟酌了一下,說道:“王老,我剛剛下線。”
“嗯。”
王老頷首,“尹小姐的情況穩定,接下來有相關人員留守在那邊觀察,一旦有緊急情況出現,會立即採取措施。”
許玉衡沒想到博士會先說尹家的事。
他今天在召喚法陣外久等不到人,原本以爲植物人意識連接遊戲的實驗失敗了。
結果就在他失望想要離開的時候,沒想到竟看到尹家那個小子,牽着個姑娘從大殿裡走了出來。
那時候他才知道,實驗並沒有失敗。
只是昏迷狀態的尹小姐不知道這個實驗,在進入遊戲之初就被嚇壞了,在前置操作耽誤了很久,然後跟二十年沒見的侄子相認又花了不少時間。
直到尹照陽讓尹老先生打電話到她的遊戲艙,父女隔了20年才終於再次說上了話。
而許玉衡當時也沒再繼續打擾,確認這個實驗是可行的,便離開了。
“那就辛苦您了。”
他對王老說道,“這個實驗很重要,請務必不要出現任何紕漏。”
如果真的能將植物人的意識連接遊戲,並保障他們的健康不受影響,那星空紀元的意義,將再次上升一個等級。
而殷行的成功,也證明了遊戲在特殊領域的市場。
不說身體殘缺的人,就是僅僅近視人羣能在遊戲裡摘掉眼鏡,都是一個不錯的噱頭和賣點。
跟王老又說了幾句,許玉衡才問出最開始的目的。
“王老,我想看看公測以後的遊戲資料,麻煩您讓人發到我的郵箱。”
他必須要確定,是不是還會有獸潮發生!
然而,過去對他查看遊戲設定資料,可謂有求必應的王老,這回卻沒能讓他如願。
“小許總,這些在當前還是機密,恐怕不太合適。”
許玉衡皺眉,“我也不能看嗎?”
王老很想說防的就是你,但畢竟是金主之一,他也不好說得太直接。
“您可以問問許總,這是他的意思。”
他直接把許風卿搬了出來,這也是在刪檔方案不斷被打回後,他們商量出的結果。
許玉衡沒有辦法保持局外人的身份,不僅利用先知先覺成立了傭兵團,還告訴了他“弟弟”很多本不該他知道的東西,這觸犯了遊戲組的利益和原則。
他們可以自豪地聲稱星空紀元之中沒有任何外掛,然而現實卻打了臉——
許玉衡他媽的不就是最大的“掛逼”?
反正這位小許總已經上了遊戲組黑名單,除了一些可以公開的資料,他別想再從遊戲組知道一丁點隱藏設定。
許玉衡都無語了。
聽到這時候,他怎麼可能還不懂王老的意思?但……
他還真的沒法兒說清楚!
就算說了,誰會信哪?他都很奇怪自家弟弟怎麼那麼聰明,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把這些策劃精心設計的設定給摸索出來了。
面對大哥和王老他們的懷疑,他也只能默默把鍋背了下來。
哎,他真的爲這個家承受了太多!
王老態度堅決,他暫時也沒有法子,只得說起別的事。
想起那個強得過分的小子,許玉衡眯了眯眼睛,低聲道:“王老,那我們來說說司盛的事情……”
-
宮殿中開着並不明亮的燈,在水汽蒸騰中,更是籠罩了一層朦朧的紗。
熱氣不斷從池水中蒸騰而起。
許思立趴在浴池邊緣,感覺渾身的寒冷被徹徹底底驅散,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他撩起眼皮,看還站在岸上的男子。
“司盛。”
許思立看着他,單手支起下巴,他本來是想跟司盛說清楚的,但看他這樣子,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司盛沒有理他,只專心控制着浴池底下的法陣,爲室內提供足夠的暖意。
“嘩啦——”
水聲響起,然後是赤足踩在瓷磚上的細響,一雙纖瘦卻不乏美感的手臂,從後面抱住他的腰。
“你肯定有事情瞞着我。”許思立靠在他肩膀上,腮幫微鼓地道,“我之前就覺得你哪裡不對勁了。”
“陛下說臣有事瞞着您,那陛下呢?”
司盛微扯嘴角,“您就沒有事情瞞着臣嗎?”
許思立聽着他滿帶距離感的語氣,不免皺眉,至於他的控訴,他倒也直接承認了。
“嗯,我確實有事情沒跟你說……”
反正本來就準備跟他坦誠了,雖然他這會心裡還是沒底,他靠在男人的肩膀,指尖輕輕摳着他的元帥肩章。
“但這是我先問你的,所以你要先說。”
司盛卻繼續沉默着。
他並不想撕破這一層,也不想知道他跟那個人有着怎樣刻骨銘心的過往,更不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根本比不過那個人。
見他不說話,許思立嘆了口氣。
想了想,放開他的腰,直接轉到男人的正面來,大概是沒料到他突然的舉動,男人避之不及,意外被他看到了一雙通紅的眼睛。
許思立愣住了。
他捧住司盛的臉,輕輕摩挲着凝結在他皮膚上微微發涼的水霧,看他可憐兮兮的眼神,心中頓時軟了一片。
“司盛,你到底怎麼了?”
他抵住他的額頭,輕輕地啄了下他的嘴脣,“如果我有哪裡做得不對,你告訴我好不好?我沒有談過戀愛,真的不太懂……”
本來在他的安撫中柔和下來的男人,卻不知被哪句話刺激到了。
“真的沒有嗎?”
他眼睛發紅,“在我之前,真的沒有過別人嗎?”
許思立懵了,他能猜到司盛或許是因爲二哥在吃醋,但他跟二哥又沒有什麼親密舉動,他還沒覺得委屈呢,現在怎麼又扯到以前了?
“我看到你們抱在一起了。”
這時,他聽到司盛這樣說道。
啥?許思立瞪大眼睛。
“我看到您和那個勇者擁抱了,就在我從蘭月城回來的那天。”
司盛咬牙切齒,“還有,您曾經去過蘭月城見他吧?在我跟九星獸戰鬥之時,把我召喚回來的那天。”
許思立這下子徹底懵了。
臥槽,司盛之前竟然一直都知道?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福至心靈般,好像很多事情一下子就串聯了起來,他看着司盛憤怒悲傷的樣子,有些心虛,又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他一直跟他強調只能有他一個,是因爲這個?
“我跟他並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許思立說道,“這其實就是我沒跟你說的事,本來也想跟你說清楚了。”
“司盛,你聽好了,我不是什麼神明。”
許思立抿了抿脣,眼神忐忑卻堅定。
“我跟勇者們來自同一個世界,而你誤會的那個勇者,他的本名叫許玉衡,是……”
“我的親哥哥。”
司盛愣愣地看着他,微張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