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 母親和兒子
“……”米拉伊正準備張口,又想起了什麼,快速地朝四周看了看,他沒有看到通常陪伴王子的愛羅,那些想做朝聖者買賣的小販和雜耍人都簇擁在教堂門口,這個離教堂稍微遠些的背陽處顯得很是僻靜,不遠處只有一個穿着病號服的男子和他的女看護,以阿羅納埃爾的標準可以算是空無一人了,“你怎麼說這種話呢?”
“我爲什麼不能說這種話呢!”路易生氣地嚷嚷道,他已經過了害怕老師和長輩的年齡,而且正急於表現這一點,顯示他已經不是個幼童了,“那麼豪華的教堂,有什麼用處呢!它能讓失職的父母想起他們的責任嗎?”
米拉伊沒有馬上接口,他仍然擔心愛羅就在附近,那是個一板一眼的小傢伙,而且個頭很結實——米拉伊總是避免與他發生衝突的——他不會高興自己接路易的話頭的,真理教導他,不能和實力強大的對手正面衝突而是要小心地尋找機會,但是,他還是沒有看到愛羅的影子,而路易則繼續對他發泄自己的不滿,“不!事實恰好相反!你明白嗎?米拉伊!大家到這裡來朝聖,讚歎這豪華的教堂,但是他們卻忘掉了他們自己的家庭,他們的小禮拜堂,他們爲了把供品獻到這裡花了許多不必要的路費,而這些路費本來是可以用在他們村子裡的禮拜堂上的,或是用在接濟他們村子裡的窮苦寡婦身上的!他們千里迢迢到這裡來看教堂,卻把他們的家人拋在家裡!他們……他們整天忙着做漂亮的衣服、刷教堂的牆、認乾兒子幹閨女,卻永遠想不起他們親生的孩子來!”
“異教徒是可悲的。因爲他們不曉得滿足,他們勞心費力。以爲自己有偉大的神和神廟,不曉得自己追逐的只是虛空。唯有追求真理才能得來確實的幸福,在真理向它的信徒們所許諾的空中花園裡,真理的子民必會得到永永遠遠的團聚和實在的歡樂。”米拉伊想起了他時常誦唸的禱文,再一次確認了愛羅不在左近後,靠近了洋溢着不滿的小王子,輕柔地說道:“是呀,他們勞心費力,以爲自己在朝拜偉大的教堂,但是他們不曉得他們追逐的只是虛空。反而離永恆的團聚和歡樂愈發遠了。”
“沒錯!”路易熱切地點着頭,真是難得啊,有人不站在他母親那邊,講出來的大道理都是支持他而不是他母親的,這讓深受死腦筋愛羅之苦的路易登時有終於尋到了知音的感覺,“團聚纔是最重要的!教堂再豪華也不重要!不,它根本就是個妨礙,對團聚的妨礙!”
一個異教徒的教堂,自然是對真理信徒的妨礙。小王子一點就通,米拉伊對此十分讚許,他又想起一句自幼背誦的禱文:“那些謬誤的信徒,他們會幫助你們。這不是因爲他們想幫助你們,乃是因爲真理命令他們幫助你們的,他們不曉得。因爲他們信仰的是謬誤,他們以爲自己幫助了你們。其實是真理命令他們幫助你們的,感謝真理!要感謝真理而不是感謝那些幫助你們的謬誤的信徒。因爲他們乃是在真理的命令下這麼做的!感謝真理吧,感謝真理從前,現在和以後命令謬誤的信徒幫助你們!”
感謝真理!
米拉伊是知道路易的身份的,他的眼前豁然開朗了,啊,真理確實是實實在在地幫助它的信徒的,一條康莊大道已經展示在他的面前了,只要讓女王的繼承人皈依了真理,整個紐斯特里亞到時候還不是他們真理信徒的!到時候,那個堅持異教信仰的女孩,一定會痛哭流涕地懺悔吧……到時候,他會狠狠地揍她一頓,再慈悲爲懷地大發善心地寬恕她,因爲禱文裡是這麼說的——
“真理是喜悅你們寬恕敵人的,在教訓過他們以後,倘使他們順服地爲奴,那末,寬恕他們是不妨的。”
另一句禱文也提到——
“倘使你們的女人不順服你們,可以用皮鞭和棍棒(揍她們),只是不要打死,事後,倘使她們順服,那末,就不要繼續揍她們,真理是仁慈的,是寬大的,是對婦人慈悲的,女人信服了真理,就能得到真正的敬重和愛護,真理是對婦人特別慈悲的。”
羅怡大魔王對伸向她便宜兒子的異教之手全然無知,其實,她對她兒子本身就相當無知,她……老實說她甚至不大記得她便宜兒子的模樣了,誰叫男大十八變,路易又變得特別厲害呢!她對這件事倒沒有特別的愧疚,一來她自認爲兒子吃得飽穿得暖(很多親生的父母對兒女也不過如此,還有很多連這些都做不到);二來,路易又不是她親生的,不是誰被塞了一個叛逆期的壞小子都能立即母性大發的;三來,恩,她很忙,非常忙,根本沒空去管孩子,何況她也管不好……
路易不知道國家大教堂的意義,羅怡是知道的,吸引各地的人來朝聖消費,只是第一步而已,在這裡,來自各個教區的人們會加強“我是紐斯特里亞人”的感情。當年,所羅門國王去世後,他的王國因爲苦於他建造聖殿的差役而分裂成南北兩個國家,南方王國由所羅門的兒子統治,北方王國由所羅門的敵人耶羅波安統治。耶羅波安害怕自己的民衆去耶路撒冷拜聖殿,加強對所羅門家族的感情,因此在自己的首都建造金牛犢,命令百姓朝拜。所以,羅怡在打倒了大修道院一系之後,立即在阿羅納埃爾動工修建這座大教堂,爲了又快又好,不惜紙糊刷金漆,只要看不出來就行,好把那些信徒都吸引到自己這邊來——信仰的陣地既然出現了空缺,那就應該趕緊去佔領(對於她兒子的精神空缺,她反而沒有想到)
然後,各地的民衆來朝聖的時候,也可以順道交流他們各地的農產品,羅怡已經命令宣傳部門全力開動,鼓吹用阿羅納埃爾農展會上得獎的農產品去供神是格外有福的,用這種辦法蒐集四鄉的優良品種和有經驗的農民,再設法向全國推廣。
也幸虧紐斯特里亞王國面積並不大,也就相當於中國一省之地,氣溫光照雖有差別也不太多,否則光是這良種農產品的推廣,怕是把變速齒輪的齒都磨禿了也未必能辦到。君不見,明朝海商陳振龍從呂宋引進的番薯,歷經海商家族、徐光啓、雍正等人多次實驗失敗,耗費無數人力物力,最終在北方越冬成功還要到甘薯進入中國的一百五十多年後,在清乾隆年間,由直隸總督撫方觀承最終完成。三十多年後,年逾八十的陳振龍六世孫陳世元自願去河南推廣番薯,雖然得到清政府的嘉獎支持,還是在河南受風寒一病不起,可見在古代世界引進推廣一個優良的農產品有多麼艱苦和不容易。
因此,即使現在紐斯特里亞不澇不旱,外國沒有入侵,強盜沒來打劫,異教徒沒來武力傳教兼抓奴,阿羅納埃爾的火災事件、新造國家大教堂、光暗雙子神蹟劇……
“陛下!可不得了啦!可不得了啦!”
“呃!什麼事!”羅怡大魔王摸了摸太陽穴,她剛剛硬着頭皮啃完了農會送來的一堆良種豬資料,正在“撥款給特別能生崽的豬種”還是“撥款給特別能長肉的豬種”當中搖擺不定,要馬上回到應付突發事變的狀態還有點困難……
“陛下,有人指控海軍副指揮阿代爾大人是……是殺害您父親費薩爾伯爵的兇手!”
“……不會吧!”
窗外的陽光照到了這個年輕的女獨 裁者臉上,那一剎那,她的神情和苦修者面對熙熙攘攘的國家大教堂一樣脆弱,茫然無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