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莊自出鬼谷之後便一路晃盪,行至何處便是何處,無因無由,他一身冷漠疏離旁人也避他幾分,不敢輕易上前,今日卻有個膽大的。
衛莊冷哼一聲,眼角撇到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黑衣人,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轉身朝那人道:“躲躲閃閃的做什麼,要是想打架就儘管來”
黑衣人輕手輕腳的來到他的面前開口道:“我能不能跟着你”
衛莊雙眉一挑,抱臂等着他繼續說下去,黑衣人接着說:“我看着你覺得順眼,便想同你一起,爲你做事”
衛莊雙眉又是一挑,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聽到這種話,竟被對方看順眼就要爲自己效命,着實讓人啞然。
“哦?你想跟着我?那你會些什麼?武?”說完看到那人搖頭。
“文?”
“……”
“樂?”
“……”
“藝?”
那人依舊搖頭開口道:“你說的我都不會”
衛莊面無表情:“那你是哪裡來的自信認爲我一定會要你?”
那人笑道:“我有一顆忠心”頓了頓又道“你說的那些我可以學”
衛莊不語,看了他幾眼然後轉身離開,黑衣人在身後大聲道:“我叫無音,你記住了”
衛莊想起剛纔就覺得好笑,腦中閃過方纔之人淡色的眼睛,裡面卻又有着堅定不移,如果說於別人聽,別人肯定當是玩笑,只是他從不是一個開玩笑的人,神色微斂,那麼,就拭目以待吧。
他下榻的客棧坐落在城中較爲偏僻的角落,今日卻顯得極爲熱鬧。
有人看他持劍進來,仗着喝完酒大了一點的膽子向前道:“觀少俠面容,便知非池中之物,如今韓王正在招門客,少俠不如一試?”
衛莊面無表情,甚至連腳步都不曾稍做停留,徑直朝裡走去。
旁邊又有人向那人道:“得了得了,趕快回來喝酒,看他那樣就知道其人冷傲且不進油鹽”
拋開身後所有雜亂,要了一壺酒就回身進了房裡,倚在窗臺大口喝了口酒,便想起鬼谷,想起那個人。
他並非愛回憶之人,偏偏這思緒不知趣,竟然飛離,終其一生,恐怕都要糾纏在一起。
窗外無風,卻有花落,世間靜靜無言,衛莊從大口喝酒轉爲小口的輕啜,等到全部喝完,太陽也就落山了。
一條寬敞大道上,一輛馬車正緩緩行駛,只餘車後不深不淺的痕跡。
蓋聶其實並不想與他人一起,但是看到末然一個女子同自己一路行來受了那麼多苦,便也只有答應。
末然與蓋聶坐在車廂的一邊,綠綺置在身邊擡手便可得,而李斯獨自坐在另一邊,目光時而鎖在他們的身上,時而望向窗外。
“姑娘擅琴?”
末然正因爲馬車的舒適而昏昏欲睡,眨了下眼睛提起精神:“略懂皮毛而已”
李斯微笑道:“姑娘謙虛”轉而又向蓋聶道“少俠持劍而立,在下便覺有一股磅礴之氣撲來,敢問少俠師承何處?”
“鬼谷”蓋聶言簡意賅。
李斯驚訝道:“鬼谷?”良久又恢復平靜道“少俠日後必有一番作爲”
蓋聶不語,劍之道在於心誠,功名皆在之外。
末然道:“李公子去咸陽做什麼?”
李斯答道:“不過一筆生意”
我予你利,你予我想,本就只是一筆交易。
馬車依舊行駛,偶爾傳來幾句幾不可聞的話語,也隨着風逝去。
“大概多久能到咸陽?”末然看着窗外問旁邊的人。
“照現在的速度,不出五日便可到達”
末然點頭,原來我離你竟這樣近了,昔日種種已然逝去,往後卻不知該如何了,但是,只要你開心就好。
五日很快過去,立於城門前,末然還有些恍惚,這麼快就到了。
那邊李斯正在告別:“兩位不和在下一起進城,實是可惜,不過在下感覺到不久之後必會再見”
蓋聶抱了抱拳,末然向他微笑,如此便算別過。
城門屹立如一座大山,門內仿若深淵,入則不能易出,看着馬車消失不見,蓋聶道:“我們走吧”
他們卻不知,在他們踏入咸陽的那一刻,所有的事便不在掌控之中,命運的齒輪早已開始轉動,而置身其中的人只能順着軌跡前行,無一例外。
咸陽作爲都城,其繁華程度也是其他城池不可比的,末然邊走邊停,就算她不喜繁華,但是數月來的清寂驀然變的熱鬧,便也忍不住佇足而觀。
她臉上覆着面紗,不辨容貌,一襲素衫飄逸,再加上旁邊的蓋聶,面容俊朗,一身氣質非凡,站在一起在這街上就算沒有動作也是惹人注目的。
那邊有小販喊着姑娘看一下這支簪,這邊又有人喊看一下這塊玉,末然一一推辭。
蓋聶在一旁看着嘴角似有若無的泛起一抹笑意,末然窘迫間擡頭就看到了,但也只有一瞬,抱緊懷裡的琴放快了腳步,也不管身後的人是否跟上。
一路行了很遠,身邊不再嘲雜,頓時清靜許多,末然撫着胸口微喘了喘氣衝着蓋聶道:“咸陽的人太熱情了”
蓋聶默然,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也從未在這麼繁華的地方待過,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末然休息過來,便開口:“我們先去找個地方住下吧”
蓋聶點頭,雖說一路上住行都是他在張羅,但是那都是在野外,真的到了城裡,卻不如末然這般如魚得水。
途經幾家客棧之後,末然選了一家便宜乾淨一點的,他們的錢財雖然不少,但是也是不能隨意浪費的。
蓋聶全程不作表示,站在大堂裡也只等末然把東西弄好,待一切都好了之後,天也黑透,各自回房,一夜無話。
無塵宮中流光溢彩隨處可見斑斕,月神在院外也能看到房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折射出一道道明亮的光芒,她每晚在此,卻見屋內夜夜笙歌,真是不知道該說他是風流?還是風流?
明明怪異的很,卻又找不出哪裡不對。
月神臉上本就沒有太多表情,此刻卻皺了眉頭,自從他來到這裡,總是會給她太多“驚喜”。
東皇大人的話還回蕩在耳邊,一切緣起即是緣滅。
待到夜深,白風離揮手命人退下,院外之人早已離去,日子過的久了,有些習慣也隨之而來,享受孤獨倒也是人生一件美事。
只是孤獨一詞他又不知該從何提起,方纔周圍還在奏樂笙歌愜意的很,卻感到心裡有種壓抑的感覺想要噴薄而出。
而時常出現在自己腦海裡那個模糊的身影是誰?他術法高強,星辰占卜皆是上等,卻推算不出自己所求,這便是劫吧。
房裡很靜,火花的崩裂聲也清晰可聞,月上中天,爲大殿披上一層銀紗。
城南大多居住着王公貴族,所以商號小店林立,而據城南稍遠些的城北相比之下就要清靜的多。
天剛放亮,外面就陸陸續續有人走過,末然起牀梳洗過後,便推開窗子望向南方。
她昨天向人打聽過,陰陽大殿就是位於那個地方,陰陽家的人很少出來。只是作爲秦王得力助手陰陽家,其守衛程度也不容小覷,若想進去只怕會很難。
末然正煩惱中,卻看到樓下有步輦經過,那抹紫色如一道利箭刺向她的眼中,就是他們,擾了她的清靜,帶走了她最重要的人。
樓下漸多的人羣中有人在私語。
那人想必是別處來的,開口詢問道:“步輦上坐的是誰?怎麼那麼大的排場?”
有人低聲答道:“她是月神,是咱們秦國的護國法師,聽說就連咱們的陛下也要敬她幾分”
那人接着問道:“陛下也要敬她?不過是一個女子……”還想要說什麼,卻感到周身一陣冰冷,似置身於寒冬臘月。
末然清楚的聽到底下的私語,以及那人的反應,她這一路練習鬼谷子給她的心法內力倒也強了一些,只是與月神相比卻是雲泥之別。
待步輦消失在長街盡頭,方纔被術法困住的人也倒在了地上,人羣中慌亂起來,有人大喊:“沒事沒事,只是暈過去了”
末然看到樓下一片混亂,隨手關上窗戶,不再注意外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