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降，趙王宮內燈火上新。
今夜無星無月，註定不會是一個良宵。
娼後的寢宮殿閣之前，兩個銅鼎內燃着些許篝火，勉強可以看清數丈的距離。
“郭上卿，你方纔所言，可有真憑實據？”
殿閣內，娼後的臉上看不出喜怒，目光十分平靜，並沒有露出如郭開所想象般的震怒。
郭開心裡發苦，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趙王偃逝去，他這個先皇伴讀也越來越不值錢了。
若非他的存在還有些利用價值，只怕娼後也不會如此護他。
郭開並不傻，如今趙國三位權臣執掌朝政，春平君雖出身王室，但卻有自己的野心，乃是趙國內貴族之首。
李牧雖出身世家，但其與世家的牽扯並不深，可他手握趙國軍權，乃是娼後最忌憚的一個人。
只有郭開是平民出身，在朝中雖籠絡了些勢力，可畢竟沒有絲毫底蘊，背後也沒有家族牽扯。
若說趙國內還有人可以造反，那麼便只有李牧和春平君了。
李牧有軍權，但卻沒有名分。而春平君雖有王室身份，但卻沒有軍權在手。
只憑城防軍的那點力量，連王宮禁軍都不是對手。
就只有郭開，看似權利極大，但他的權利全靠王室的信任與倚重，失去了娼後的扶持，郭開其實很容易扳倒。
郭開手中哪有姜珝‘謀逆’的證據，若有真憑實據，他早就在朝會上大肆攻擊姜珝了，而不是等夜深人靜之時，私下裡與娼後密議。
郭開自然也知道娼後對姜珝的信任，公子趙嘉入韓爲質，公子遷可以順利登基，姜珝當居首功。
若非恨極了李牧，郭開也不願意輕易得罪姜珝。
更何況，如今還有秦國的人在背後脅迫他。
斟酌了一下話語，郭開道：“微臣暫時雖無真憑實據，可太后您對姜侯的恩寵太過，導致姜侯漸升驕縱之心，如今他在代縣可謂是擁兵自重，完全無視朝堂法度，太后不可不防啊！”
娼後瞥了郭開一眼，淡淡道：“前些日子，本宮聽到一些傳言，民間有人說你是禍國奸臣，本宮本來還不信，可你今日之言，與禍國奸臣又有何異？”
郭開聞言全身一顫，俯跪於地顫聲道：“太后，微臣冤枉啊！”
娼後輕笑道：“你是不是冤枉，本宮難道還不知道嗎？”
對於娼後來說，判斷朝中忠奸的方式只有一個，那就是看這個人是不是順着她。
李牧顯然就是娼後眼中的權臣，自恃有功，不將王室放在眼裡。
春平君在趙王偃新喪時，雖然有了些不該有的想法，可他畢竟沒有輕舉妄動，事後也向娼後服了軟，娼後也沒繼續追究。
至於郭開，雖說忠心可嘉，可此人善妒記仇，在國中的風評不好。而且此人能力有限，用起來不是特別順手。
只有姜珝，既順着娼後的意，又能給娼後帶來利益，爲人也老實，能力更是強過郭開百倍。
在娼後的眼中，姜珝與其師李牧完全不同，姜珝不是權臣，而是大大的忠臣。
郭開頭貼在地上，大聲道：“太后，微臣對太后的忠心天地可鑑，民間那些流言，乃是有人故意中傷微臣，還請太后明鑑啊！”
娼後看了郭開半響，淡淡道：“好了，起來說話吧！”
“是！”
郭開先擡頭看了一眼娼後的臉色，見其並未動怒，這才從地上爬起來。
娼後淡淡道：“你與姜侯懂事本宮的肱股之臣，一文一武，當效仿當年的廉頗與藺相如，只有將相和，才能保證我趙國長久的興盛下去。郭上卿今日之言，本宮就當從未聽過，日後也切莫再提此事。”
郭開不但頂嘴，只得躬身道：“微臣知道了。”
其實郭開心裡也苦啊！
姜珝多大方啊，逢年過節，這禮物從來沒有落下過他。
可姜珝能容得下郭開，李牧卻是容不下郭開。
更何況，如今還有秦國控制着他的小命，郭開豈能不進讒言陷害姜珝？
娼後微微點頭，揮了揮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郭開苦着臉退下，等了片刻，娼後淡淡道：“出來吧！”
春平君從屏風後走出，對娼後作揖見禮。
娼後擡頭看向春平君，問道：“對於郭上卿之言，你是如何看的？”
要說郭開的讒言沒有一點作用，那還真未必。
在趙國軍隊所有的將領中，領兵在外的將領很多，手握五萬大軍以上的將領便有趙蔥、龐立、姜珝三人。
可趙蔥乃王室之人，手中兵馬不多，戰力也不強，本人更是沒什麼野心。
龐立更是隻有官職而沒有爵位。
只有姜珝，本身不但有爵位在身，更是有代縣作爲封地。而姜珝麾下十萬大軍的駐紮之地，又恰巧是代縣。
要說姜珝沒有一點擁兵自重的想法，娼後是不信的。
姜珝是娼後的愛將這不假，可如今姜珝的權利太大了，娼後也有了打壓姜珝一下的想法。
春平君瞥了一眼娼後的臉色，心中已經有數，當即拱手道：“代縣不過是區區彈丸之地，那裡民生艱苦，入冬之後寒冷無比。姜侯雖手握十萬大軍，但以代縣作爲立足之地，卻也不需要太過擔憂。”
說到這裡，春平君話鋒一轉，繼續道：“可要說姜侯一點擁兵自重的想法都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太后，說句大不敬的話，但凡是手握兵權的將領，又有哪一個不是擁兵自重，恃功自傲？”
“關鍵還是在於，他們對王室的敬畏之心，以及對自身的自律性。”
“姜侯是一個能看清局勢之人，他此番遠離邯鄲，便是不想參與太后您與大將軍之間的鬥爭。姜侯駐紮與代縣，恐怕也只是想要自保罷了。”
對於春平君的這番分析，娼後是極爲信任的。
並不是說娼後有多信任春平君，而是當初趙王偃新喪時，便是姜珝快速穩定朝局，使得春平君失去了篡權的機會。
這兩個人是有仇的。
當初姜珝還在邯鄲時，更是多次與春平君爭權，兩人之間早已鬧的不可開交了。
所以春平君這番話，在娼後聽來纔是中肯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