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敷是被細細的流水聲弄醒的。
嘴裡漫上股草藥的味道,肺裡不疼了,呼吸也正常,她端端正正地躺在牀上,蓋着嚴嚴實實的被子,賬頂垂下個銅薰球,悠悠地吞雲吐霧。
牀不晃,她放下心,不是在船裡。捂出汗後身子輕鬆很多,人也有了些精神,她裹着被子坐起來,伸出一隻胳膊,去夠櫃子上的水壺。
這一伸手問題就霎時變得很嚴重,她默默地縮了回去,將自己上下摸索一遍,果斷躺倒裝睡。
她埋在枕頭裡,忍不住從睫毛底下打量房間。 屋子很大,裝飾得極爲富麗,並不像是客棧,隔簾上的墜飾閃閃發光。同樣在發光的東西不止這個,對面的長案擱了枚碩大的夜明珠,而旁邊……一堆灰不溜秋的衣服,一個包袱,都是溼的,還滴着水。
靴底和地毯在摩擦,有人過來了。閉着眼捱了半晌,當熟悉的熱度貼上額頭,她的神經繃得像弓弦。
王放沒有寒暄的打算,直接掀開被子,將人打橫一抱,往隔間裡走去。
羅敷裝睡的本事再大也給嚇住了,慌忙掙扎:“你幹什麼!”
“噗通!”
她被丟了下去。
池子裡水深,她腳挨不到地面,直嗆得飈出眼淚,慌亂中抓到石壁上的獸首,結果那是個機關,噴了她一頭帶着硫磺和草藥味的溫泉。
羅敷拼命揉着眼睛,雙腿還不停踩着水,剛恢復的力氣消磨殆盡。耳旁又聽得入水的響動,後退已經來不及,她被拎出水面,得到喘氣的機會。
她迫不及待地要浮上來呼吸,性命攸關之時顧不得臉面,把他當做浮木死死扒着。王放靠着石壁,見她先伏在他肩上咳嗽,後來得寸進尺要爬到他頭上去,簡直是無法無天。
他將她拉下來,正經道:“擔心你淹死在浴池裡,所以纔下來給你做個腳踏,你再動我就上去。”
羅敷腦子沒轉過來,只覺得這話有些奇怪,腿先乖乖地不動了。
王放看她這個沒出息的樣子,心中一嘆,撩開她貼在臉上的黑髮,“沒事,我在這裡。”他攬住她的腰,極低地道:“我在。”
她終於想起哪裡不對,全身的力氣都彙集在手上,卯足了勁推他,一張臉染得微紅。嫋嫋蒸汽瀰漫在浴室裡,她飛快地扭開頭,窘迫地盯着凹凸不平的石頭。
“你淋了雨,又掉下水,得在溫泉裡泡一泡驅寒,不然以後等着受罪。”他竟然說得很有理,“我不碰你,隨你處置。”
羅敷氣急敗壞:“誰要你……”
這一瞥卻是再移不開,他薄薄的絲袍被水流衝開,露出精緻的鎖骨和大片光裸的胸膛,象牙般皎潔生輝。
王放坦蕩地站在水裡,脣角挑着絲若有若無的笑。他一雙長眉沾了水汽,鋒芒便如春日的殘雪消融無跡,幽黑瞳仁映出她不知所措的臉,也似泛着柔麗的波光。
他握着她的手,令她無法再退。
溫度從手心蔓延到髮梢,羅敷突然拋棄了羞怯,定定地凝視着他,好像要看到他骨頭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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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斂了笑意,也靜靜地回望。他曾經歷過無數次謹慎而猜疑的審視,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他如此忐忑,她在判斷,在思考,彷彿被他的所作所爲傷透了心,她在猶豫他能不能重新獲得她的信任。
他的臉隔着水汽曖昧不明,輕輕說道:“我們回洛陽就準備婚事,好不好?”
她沉默不語。
“匈奴人說宇文氏要動你父母在定啓的墓,我就決意親自去提審,沒有想到你會來找我。”
咫尺的距離,他環着她,感覺自己抱着塊冰,又冷又硬。
“削藩結束後,我將爲陸氏平反。大漢臣民會認爲你配的上我,而我,也配得上你。”
這是他最低的姿態,他甘願在她面前俯首,把整顆心剖開,交給她。
“暖暖,和我說話。”王放拂過她的臉頰,“我想聽你說話。”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羅敷一個字也吐不出,水波拍打在肌膚上,她倏地沉下去,水面只浮上零星泡沫。
全身泡在溫熱的水中,她感到他握着她的腰,力道細微地顫。原來他在害怕,他也會怕。
水花飛濺,她猛然露出腦袋,抹了把臉,狠狠地瞪着他,一直瞪到視線模糊。
“空口無憑,”羅敷咬牙切齒地對他道,“空口無憑。”
王放稍稍放鬆,知道她聽進去了,失笑道:“是,那……”
他當即怔住了。
羅敷拽起他的袍子,力氣大的出奇,那輕薄的絲綢立刻軟軟地從身上滑開,他一手拉過,“什麼?”
她深深吸氣,好容易才成功地開口:“把你衣服給我。”
王放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還是從善如流地解了帶子,“那你記得別亂動,否則……”
她已搶過來,將自己裹了一圈,然後利落地封住他的脣。
“上去,等我。”
羅敷攀住他,聲線抖動得厲害,她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麼說出這幾個字的,臉比水還燙三分。
王放腦子裡轟然一響,然而她的舌尖探了進來,輕輕一舔,他頃刻間潰敗千里。
“空口無憑,”他喘息着捏住她的下巴,“好啊,我來伺候你。”
她的眸子盈盈地含着汪湖,分不清是淚還是水汽,瓷玉般的雙頰暈染開淺紅,在琉璃燈下明媚得如三月桃花。他壓抑許久的血氣翻涌上來,眸色便暗了,將她壓在懷裡細細品嚐,手指順勢挑開那件礙事的袍子。她只穿着抹胸,淡綠的顏色勾着他的眼,撩着他的魂魄,他按住她的後頸,彷彿抓住一隻隨時會逃跑的狐狸。
“還要袍子做什麼……我不在這,你就栽池子裡上不來了。”王放勉強遏制住,離開她的脣瓣,她側過頭,嘴角潤着層晶瑩的櫻桃色。
他心道也罷,待會再洗不遲,於是抵着她的額低聲詢問:“阿姊,在這裡還是上去?”
羅敷一下子燒着了,又要鑽到水底下,被他鎖住腿。肌膚相觸,他摩挲着手中的滑膩,啞聲道:“你想好,現在還來得及。”
一綹長髮垂在眼前,她僵硬地撥去,順便擋住他的目光,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有氣勢:“不是說了,你上去……等我。”
他笑了,濃密的睫毛上水珠滾落,“這不是待客之道,”又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你之前說過的話,記得就好。”
她愣愣地杵在那兒,水面上半截皓白如雪的身子甚爲刺眼。身子一輕,他抱着她走出浴池,步履極快,弄得珠簾叮叮噹噹地響。
羅敷攬在他腰間的手都麻了,貼着他悶悶道:“我不會……”
王放已將人抱到了榻邊,吻了吻她的睫毛,一路順下來,在脣間喃喃道:“我教你。”
正是夤夜,薰香的氣息縈繞在房內,她的感官在昏暗的環境裡變得無比敏銳,頭昏昏沉沉的。他俯身壓了下來,見她仍緊張的抱着自己,後背都懸在空中,好笑道:“都不累麼。”
羅敷驀地驚醒,叫道:“等等!”
王放蹙眉,撐起腰,“怎麼了?”
她從他身下一尾魚似的溜出,披着袍子兩三步跑到書案跟前,就着夜明珠的光輝翻出酒葫蘆,拔了木塞猛灌幾口。他在牀上等得不耐煩,她瞅瞅這邊,摔了葫蘆,義士斷腕般走回來。
王放頗爲無奈:“這是做什麼。”
“壯膽,”她爲自己辯解,氣壯山河地閉眼,“好了。”
身子落在柔軟的錦被上,他重新傾身,羅敷看到被角繡着曼陀羅花,銀光閃閃,卻不及他容色一半耀眼。燭火幽幽地跳躍,淡藍的月光從帳子外灑進來,在他的腰腹上裁出一道流暢精碩的線條,她覺得那光線太刺目,就拿手背遮住了眉眼。
他點了點她的舌尖,攻勢不像往常那麼溫柔,甚至是近乎兇狠了,讓她有些畏懼。她在暈眩中被他強行拉開手臂,他要她一直看着他,今晚她必須一直看見他。
王放扣住她的右手,感到手心全是汗,柔聲道:“放鬆。”
羅敷緊緊攥着他的手指,眼中漸漸泛上水光,他看的心疼,一遍遍地用嘴脣安撫她。
“別怕,我會很輕。”他的語氣輕的像暗夜裡的花朵。
王放的手解着最後的束縛,她費力地拉回神志,偏過頭道:“吹燈。”
他的脣角揚了揚,擡手用指風熄滅了兩支蠟燭。他爲她擋去了一分亮,借月光和夜明珠的清輝認真地注視她的臉。她的眉生的安詳秀雅,眼線淺淺的一弧,勾去了他所有的清醒。他吻着她光潔的額頭,秀氣的鼻樑,嫣紅的脣,在溫軟的頸側輾轉噬咬,齒印下是她疾馳的心跳。
褪去衣物的軀體嬌貴得像一尊瓷器,他小心翼翼地覆上去,修長有力的手自肩上滑下。她下意識要攔,被他捉住手腕,情不自禁地承受他燃着火星的指尖。
他呼吸急促起來,沙啞道:“先容你這樣。”手指摩挲着起伏不肯離去,又吮舐着她的脖子,彷彿遭到推拒就會咬破她的喉嚨。他添了力道,身下的人不適地皺起眉,他沒打算放過她,嘴脣移到鎖骨下,觸到一片豐盈,讓她無處可逃。
“十九郎……”羅敷喚了一聲,連耳朵都燒了起來。
他撐起身看了一眼,她細緻的皮膚上被他弄的紅痕點點,溼漉漉的黑髮蜿蜒在枕邊,眸子蓄了一泓泉,水色楚楚。王放全身的血液瞬間朝下腹奔去,低聲道:“別怕。”
她的肌膚散發着淡淡的清香,像一朵在他的手中綻開的曇花,他不能自抑地摟住她的腰,右手沿着背脊緩緩而落。
羅敷忽然雙手抵住他的胸膛,他不明所以,危險地俯視着她。
她期期艾艾地道:“能,能不能再喝一口……”
王放哪會在這個時候停,咬着她的耳垂:“我捨不得讓你太疼,這樣緊張,是不信我麼。”
他的脣又纏了上來,她喘不過氣,哀求地叫他的名字。他聽着她糯糯的嗓音,低聲和她說着話,尋到一處溫暖,輕輕探進一根手指。
身下的女郎腰間一顫,他咬着她的脣,懲罰似的按了按,她立刻呻吟出聲,那聲音讓他再也忍不住,固定住她的腰身,在炙熱的花瓣裡蹭了蹭,稍稍屈起指節在甬道內摩擦起來。
羅敷努力讓自己不叫出來,他皺起眉,在裡面停了一下,道:“難受?”她並緊雙腿,不防被他刮過一處,“叫出來。”
“啊……”她下意識地吟出一聲,他勾了勾脣角,在她耳畔懶懶道:“還難受麼?”
“你出去……”
王放怎麼可能就此罷手,在花蕊處輕攏慢捻,溼潤的感覺越發明顯,他退出一些,仔細端詳着她遮在被子底下的臉。她感到他越來越快,臉上的被子被拉開,她迷離的神情被他盡收眼底。
羅敷小腹痠痛,帶着哭腔道:“你說輕點的……你騙人……”他卻笑道:“不是說這個。”言語間試着加了一根手指,仔細地不讓她察覺到痛。羅敷索性直接哭了出來,他抽動了幾十下後,她蜷起身子,不由自主地絞緊了那兩根手指,止住了他的動作。
王放喘了幾下,額上汗水滴在她的胸口,“讓我出來。”她醒了些神,羞得說不出話,指甲掐上他的背,卻摸到一道道痊癒的舊傷,生生停了手。他趁這空當抽出手指在被子上擦了擦,分開她的腿盤在自己腰間,把她抱着坐在牀上。月光微亮,羅敷伏在他懷裡哭着,委屈的要命。
他把她欺負成這樣,生出些許愧疚,後背的微癢卻讓他再次重了呼吸,柔聲道:“我現在會輕一點。”
她臨陣退縮,嗚咽着道:“我不做了,你下去……”他吻着她的眼睛,“看着我,乖。”
她在他的懷裡扭着身子要下來,他眸色愈深,抵着她的腿間擠了進去,將她牢牢鎖在胸前。羅敷聽着他比平日快幾倍的心跳,鬼使神差就問了句:“你……你也緊張麼?你不是會的……”
話音未落,他猛地沉下身,道:“你怎知我不緊張?”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弄的兩眼一黑,又聽他道:“對你我何時沒有緊張過。”
“你輕點!你答應我的!”
他封住她的脫口的埋怨:“以後我在牀上說的話,你挑着聽。”
羅敷簡直恨死他了,一開始的疼痛還可以忍住,但隨着慢慢推進,整個人好像就要被撕成兩半。她疼得上氣不接下氣,倒在他懷中,任他繼續深入。王放顧及着她,動作很慢,但還是讓她無力承受,幾滴殷紅順着接合處灑在牀上,他看到了,心中軟到了極致。
“暖暖……等回洛陽,就嫁給我。”他在她的發上嘆息,“我等不及了。”
羅敷完全控制不住,哭泣中無意使下面絞得更牢,他悶哼一聲,“別咬這麼緊。”驟然發力抵到了最深處,急急地吸氣,終於頂着她衝撞起來。
她的身子如同一根葦草在風中搖搖晃晃,他箍住她的肩,“看着我。”見她氣得轉頭,又是一送到底,在最緊緻的地方研磨着。她含着水光的眼睛哀哀地望向他,他吻去她的淚水,道:“阿姊,我們要個孩子。”
她在鋪天蓋地的痛楚中聚起一點思維,叫道:“現在不行……”他乾脆把她壓在牆上,深深地嵌進去,一次比一次用力。她的腰快要斷掉,昏天暗地中聽到他帶喘的聲音:“生個女兒,像你一樣的。”
她的眼淚決堤似的流下來,他心疼地抱着她,手指劃過她的眉,“別哭了,是我不好,下次不會這麼疼。”
羅敷憤然捶打着他,“你騙人……”
他挺着腰,將她的腿往身後拉,讓自己填滿空隙,“好些了麼?”
羅敷低叫一聲,他停留在那裡,默許她緩一緩。還沒緩到半刻,他又重新擠出水澤,弄得她不敢再動。不知過了多久,疼痛還是未消,卻有一種酥麻的感覺從小腹躥到全身,霎時從頭到腳都顫了顫。王放察覺到,把她放平了,俯身道:“是不是好一些?”
她說不出口,一下子咬住了他的肩,他吃痛地揚脣,“你要我。”
“疼!”直到她的呻吟變成了低喊,他擡起上身,發現她臉色一白,似乎真的很疼。
他慌忙退出去,確認沒有出問題,“現在還疼?”
“十九郎……你壓我頭髮!”她費力扯着自己繃直的髮絲,他那麼重,她頭髮都要被拉斷了!
他喉間溢出泉水般的笑,羅敷惱羞成怒,牙齒在他鎖骨下咬出血印,不經意擦過一粒凸起。他嘶了聲,難耐地擡起她的腿舉至肩上,更加不留情地刺進去。他始終凝視着她,那雙褐眸時淺時深,映出他在上方起起落落,他一時沉溺於歡愉的旋渦,不得解脫。
她被他頂得魂飛魄散,求着他:“別這樣……”他仿若未聞,直到她實在受不住,才讓她躺平了,一邊動作一邊道:“知道什麼是七損八益?”他的脣覆上兩處聳立的柔軟,“改日再教你。”
羅敷抽泣着偏頭,“你快點結束,我困。”他頓了頓,“你故意的?”下身驀地加速,她受不了洶涌的刺激,精疲力盡。
不知過了多久,她實在不行了,雙眼帶淚地推搡他:“可以出去了吧?”他停留在原地,又開始幾淺一深地碾,根本不是想出去的意思。
她哭了兩聲,他仍舊不領情,好一會兒才退出去大半,“這樣?”
空虛的感覺逼得她眼淚又快流出來,朦朧中看到他朝她伸出的手。他誘惑的聲音響起:“不舒服的話,把手給我。”
她不能思考,將手搭在他的掌心裡,他拉着她傾起,剛滑出的部分重重地頂到了花心,她縮着身子要離開,着急道:“別在裡面……”
他被惹惱了,偏生按住她纖細的腰肢,久久地承接他涌出的深沉慾望。下身被一張一弛地裹着,如在雲端,他埋在她堆雪砌玉的胸前,長長地舒了口氣。
“阿秦,留在我身邊,哪裡都不要去。”
她沒有應,累得直接陷入了沉睡。他在她溫暖溼潤的身體裡留了許久,終於抽出來,平靜了半晌即抱着她走向浴房。
月亮透過天窗照在粼粼的水池裡,他的眼神輕柔的像一聲嘆息。
*
水漏的嘀嗒聲靜謐地在黑暗裡響起,羅敷從睡夢中睜開眼,倦意正濃,卻仍是醒了。
她睡覺不能有光,他便把厚厚的一層牀簾打下來。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依稀睡了很久,身子舒適地貼着絲緞被面,似乎被清理過。
臉頰在一片溫熱光滑的肌膚上蹭了蹭,羅敷動彈了下胳膊,綿軟的痠痛忽地襲來,讓她皺緊了眉。
他沉沉的呼吸觸在頸側,她忍着不適稍稍仰頭,想從濃稠的黑暗裡看清他的臉,可是隻能瞧見一點微聚的眉峰,像雲霧後起伏的山巒。腰間環着他的手,她慢慢地覆上去,握住他的指尖。
*
陽光大好,邊城又是一年春色。
花園裡佳木蔥蘢,水榭涼風陣陣,空中都是薔薇花淡淡的香氣。羅敷坐在亭子裡,看着平橋下盪漾的水波,實在累得不想動。
回葉裡的第三年秋天,一頂轎子把羅敷從巷子裡的普通民房擡到了城主府,沿路鋪開數裡紅妝,全城萬人空巷。
當晚城頭燃了煙花,她站在新搬的城主府內,有種放學回家的錯覺。
王放飲多了酒,扶着額頭對她道:“以後我若是欺負你,就像你小時候說的那麼辦吧。以前聽到你和王爺談話,你一定要拿到房子才能安心,所以房契給你,只望你別輕易將我掃地出門,那樣我真的沒處去。”
父親去世后王府沒有被賣掉,但地契存在官署庫房中,他那時就居心叵測。
羅敷嫌他話多,“你給了就給了,我能讓你抱着文牘到北城去租房子?”
他認真地望着她,眼睛黑黑的,“阿姊,俸祿你也收着,別趕我出去。你說過的話我都記着,我會當真。”
她一個頭兩個大,“十九郎,你當年是不是特別怕我啊?”
“嗯。”
他褪了袍子,“需要我幫忙嗎?”
她想表現得大方一點,舌頭還是沒捋直,“不,不用了,謝謝。”
他解了帳簾,瞳仁幽暗下來,“用不用我教?你買的冊子都不怎麼詳細,你爹給我的那本看過嗎?”
我抱着牀柱欲哭無淚,肯定不是親生的!
“看過……”
他舒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怎麼通,你不要想多了。”又閉上眼,“你這麼緊張,明天再說吧。”
說完他居然暈暈乎乎地睡着了,羅敷把他搬到榻上,自己睡牀。半夜醒來意識到這樣不太好,糾結了半天才決定叫他起來,換個位置。
事實證明她太天真了,他乖乖走到牀邊,一副睡眼惺忪的柔弱模樣,她剛鬆懈半分,就栽在了枕頭上。
羅敷在黑暗裡醒過來,聽到枕畔淺淺的呼吸,手上暖暖的,原來是被他握住。
他的臉龐隱在朦朧的光線裡,鼻樑又高又挺,像雲霧後起伏的山巒。她輕輕碰了碰,他敏捷地捉住,仍闔着眼簾:“別動。”
她又觸了一下,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終於看着她道:“我伺候那小子到三更,累得很。”
“哦。”
王放完全清醒過來,漆黑的眼在咫尺間散發着清輝,像兩輪月亮。
他拎着她的右手搖一搖,“在想什麼?”
羅敷翻了個身,他攬住我的肩,“不說就安分點,自己睡得心滿意足了就來鬧別人,什麼癖好。”
她扒着枕頭,“你不是要在隔壁房間捱到天亮的嗎,一會兒寶寶要哭了。”
他嘆了一聲,“讓大夫餵了幾勺藥,不到早上起不來的。”
“男孩子哪有那麼嬌氣,着了涼不要太慣着,又不是小女郎。”
他道:“好,等明年他會說話了,拿你這句話騙他是撿來的。”
她把自己說得很惆悵,“還是小地方好,不用想住宿問題。”
王放終於忍不住了:“你怎麼從小到大腦子裡全是房子?”
她陰森森地道:“那是因爲想讓你從我們家消失。”
他居然咬了一口,她氣得在被子底下踢他,“小人!”
他欺身壓上來,眯着眼威脅:“沒錢你陪我省吃儉用?”
帳頂晃着晃着天就亮了,被子裡很暖和,羅敷縮在他懷裡嘟囔:“去看孩子……我再暈會兒。”
王放吻了吻額頭,“讓你說句心裡話真難。放心,就是得了座宅邸也捨不得把你和兒子丟在京城那種地方。”
她連哼一聲都沒力氣了。
他起牀披衣,烏黑的發垂在枕頭上,緞子似的光滑,她情不自禁地用手背摩挲着,十分享受。
他拉回頭髮,“又亂動。”
“我陪你。”
王放的動作停住了。
她捲過被子矇住頭,悶悶地說:“我們總是在一塊兒的。”
他驀然回頭,熹微的晨光透進紗帳,鋪在他密長的睫毛上,那雙眸子裡也瞬間升起了萬千星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