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遇到不好找的東西,寒洲就要跑到藥店去。現在,藥店在她眼裡實在是個好地方。而且這個時代的藥品管理根本就不嚴格,她說買雄黃就買雄黃,她說買硃砂就買硃砂,難道藥店裡的人就不懷疑她給別人下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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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蠟當然很容易就找到了,在中藥裡。蜂蠟具有解毒,斂瘡,生肌,止痛之功效。常用於潰瘍不斂,臁瘡糜爛,外傷破潰,燒燙傷。
寒洲拿到手裡咬了一下,不太好吃,但也不難吃。相熟的夥計看她什麼都好奇的樣子呵呵笑,這樣的姑娘實在太少見了。不過,她人很好,對誰都很禮貌,嘴也甜,老小都叫師傅。
扎染挺簡單,用繩子捆紮好了放在染料中就可以了。蠟染得畫底稿,再上蠟。她沒那麼多功夫,準備先畫一些簡單的圖案教給蒿子姐的二女兒,至於圖案怎麼組合,就看她的靈性了。一開始她肯定還是要帶一帶她的。
寒洲給自己剪了一件衣服。她針線不好,愁壞了,這要是一針一線地做下去得什麼時候才能穿上。她只好去找西施。她的衣服都是西施幫忙的,西施只做一點兒,剩下的應該是夥計家裡的女人們幫着做的。
西施還沒說什麼,小滿先搭腔了:“小寒姐,這衣服做出來好看嗎?”
寒洲笑笑:“管它好不好看,肯定是涼快一些。過幾日,你們也做一件,咱當店服穿。”
小滿一撇嘴,這店服,怎麼穿得出來?兩片白布,前一片,後一片,領子跟沒有一樣,縫起來像個面口袋。袖子的樣子也難看,直通通的,既寬且短,特別是袖口,也不往裡收一收,就那麼張張着。總之,這件衣服怎麼看,怎麼像個面口袋。
西施很好奇,也很聽話。她認真地標上哪兒需要留下開氣兒,哪兒需要裡面貼邊。她相信小寒姐的眼光,再說了,隨便什麼東西往小寒姐身上一披都是美的。
當然了,小寒姐什麼都不穿纔是最美的。這咸陽城也就她知道。
……
三天後,小寒姐的新衣服就穿上了。這衣服實在簡單,針線快的都不把這當回事。
小滿擰着眉頭,這衣服真好看,可是,她真不習慣這麼個穿法。要不要當作店服也做上一件,她很糾結。
西施卻很高興,她要穿上這麼一件去看看生了孩子的鄭旦,眼饞眼饞她。
這是寒洲的第一件扎染衣服。白布本來是很單調的,但一配上藍色就只覺得清爽。她挖了個淺淺的一字領,看上去保守,卻可以看見兩邊的鎖骨。爲了好套頭,前面有一個開口,開口處用兩粒白色的骨頭珠子做了釦子,既實用又有裝飾性。因爲這兩粒珠子,這件衣服一下子就提高了身價。衣服不長,剛過臀部,但從腰部開始就是開氣兒了,穿脫都很方便,一走一動也顯得更有變化。如果以爲腰身寬寬的就不顯身材那就錯了。胖人穿了可能顯胖,但她穿了只會更加惹人遐想。而扎染的部分,在胸部以下就有了變化,視覺的原因使得直筒的腰身也有了收縮的效果。
總之,腰身寬寬的,七分袖兒寬寬的,通風透氣。穿上它,心情很爽。
穿着這件衣服,小寒去蒿子姐家裡送布匹和染料,讓她們知道什麼是扎染。同時讓蒿子姐找幾位針線好的街坊,一起來做她給的圖樣兒。她得讓人們的興趣被勾起來的時候,店裡有這樣的商品才行。
蒿子姐的幾個女兒興奮得不得了,白布的衣服還可以有這些變化!二女兒更激動,小寒姐要教她蠟染,這是多大的幸運啊!雖然她還不知道什麼是蠟染,但小寒姐說比扎染更復雜,也更好看。
其他兩個女兒有些嫉妒,爲什麼就偏偏選上她了呢?我也不差啊!
寒洲笑眯眯地拍拍這些嚮往美麗的女孩子,說:“老二先跟我學畫畫兒,是因爲我沒有精力做很多動手的活計。她學會了,回來教你們,你們就都會了,可以幫助家裡。老大不是已經許了人家了嗎?你要是在過門之前就能做好,婆婆家也不敢小看了你,那就看你自己肯不肯用功了。”
老大不好意思地說:“我當然是肯用功了,我當然是想幫助孃家了。”
老三撇嘴說:“沒羞,這會兒都婆家孃家的!”
一夥人就笑。在笑聲中,寒洲脫下自己穿着的樣品,告訴他們怎麼摺疊,怎麼扎,設計意圖怎麼實現。幾個人聽得都很認真。
老三忽然說:“姐呀,你皮膚真好啊!”
剛說完,“啪”,後腦勺捱了她媽給的一巴掌。
“不疼,真的不疼”!
……
從蒿子姐家出來,就看見街口上站着主僕二人。她的馬已經被木木牽在手裡了。
已經好幾天不見了。寒洲覺得過了很久很久。
扶蘇看着她嫋嫋婷婷地向他走來,心中嘆息一聲,有他沒他,她都過得很好。她在這裡也有朋友,送她出來的那家人那麼喜歡她,甚至崇拜她。
可是,這些天,他卻是苦的。他讓自己過些日子再來看她,他不想讓她再放肆,他得晾一晾她。她太驕傲了。可是家裡用的餐具差不多都是她設計的,喝茶的茶具、窗臺上和書架上的小擺件兒都是她的心思,書房的牆壁上是她畫的畫兒,睡覺前腦子裡的旋律是“靜靜的村莊飄着白的雪,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年輕的人們相識在白樺林……”
他怎麼能忘記她呢?
這是個身世飄零而堅強生活的女子,和她在一起,他心中柔軟。
這是個對自己寄於厚望的女子,和她在一起,他雄心萬丈。
這是個見識廣博、思想獨立的女子,和她在一起,他偶爾惶然無措,也更多自省自勵。
他怎麼能離開她呢?
寒洲擡起頭,仰視着扶蘇:“公子,還好嗎?”
她皎潔的臉上有一顆汗珠順着耳邊的髮絲滑下來,又掉在鎖骨上。她居然露着鎖骨!
她的鎖骨這樣美麗!
扶蘇的心顫抖了一下。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寒洲伸手去撩耳邊的頭髮,剛纔給他們做示範太熱了。
她擡起的手臂卻讓寬寬的七分袖滑了下來,整個小臂就那樣白白地晃在扶蘇的眼前。扶蘇一把抓住她。他真想沿着這段手臂把她一段一段地吃下去。
“公子放手!在大街上!”寒洲急切地低喝了一聲。
扶蘇也生氣了:“姑娘也知道在大街上?大街上可以這麼穿嗎?”
寒洲柳眉倒豎,這人是以什麼立場來要求她呢?“我這樣穿很丟人嗎?公子不覺得天氣熱起來了嗎?”
“可是熱也不能這麼穿!”要穿也只能在家裡穿給他一個男人看,而不是全咸陽男人的眼珠子粘在她的身子上面。
“我已經很照顧咸陽人民的感受了!在我家鄉,熱了就脫冷了就穿,公子還是不要爲我穿什麼操心吧!”
“難道姑娘不知道入鄉隨俗嗎?”
“公子以爲我願意來嗎?我好好一個自由人,跑到別人家裡做家奴?我恨不得立刻消失,立刻離開這個連牙膏都沒有的地方!我見不到家裡人,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着,我沒有要看的書,聽不到想聽的音樂,我只能像個傻瓜一樣唱歌給自己聽,我吃不到想吃的東西,我上廁所都沒紙,我怕生病不能得到及時的治療,死在這個地方……天氣這麼熱還讓我裹在一堆布里面,天理呢?天理呢?”
扶蘇看她激動得手都發顫,連忙把她抱住,輕輕地拍她的背。但他卻不敢抱實了,免得她過於敏感。這時他哪有輕薄她的意思,他只是心疼她。
他用下巴蹭蹭她的頭髮,輕嘆一聲,說:“我們不要吵了。這些天,我想你。”
寒洲低下頭,頂着扶蘇的前胸,這傢伙的胸膛硬得像城牆一樣。她深呼吸了幾下,身體慢慢地放鬆下來。她也不知道怎麼就激動成這樣。對別人,她不會的。委屈這種東西,天天都有的,不是嗎?
她推了一下,“放開我吧,我沒事了。”
扶蘇聽話地放開了。
這時候已經有人看過來了。木木瞪圓了一雙眼“嗖嗖”地掃了兩下,那些人就趕緊走開了。
扶蘇說:“你看,我很聽你的話的,我找了人來保護自己。”
寒洲往扶蘇身後瞧,有一個大壯漢和一個小瘦子在與她眼光相遇時點了一下頭。
“就是他們倆?”
“嗯。他們原本就是養在家裡的門客。平時練練功,做些看家護院的工作。我從一羣人裡面把他們挑選出來,是因爲他們倆沒有後顧之憂,關鍵時刻能夠豁得出去。當然,首先是他們本事好。”
“還有呢?”
“沒有了。這就夠了。”扶蘇一攤手。
寒洲搖搖頭,“不夠!我看他們的時候,他們還衝我點頭。他們應該裝作不認識我,在他們眼裡,只有你一個人是他們的主人,其他人,包括你的妻子、父母都不是,這纔是合格的死士。而且他們是明着跟隨你的。暗中護衛的人你一定得有。另外,他們之間,或者他們與宮裡其他人之間的關係你清楚嗎?”
看她認真的樣子,扶蘇哈哈一笑:“小寒,你怎麼老覺得我是處於危險當中。”
寒洲搖搖頭,以他的心性和經歷他當然不會認爲危險時刻臨近,怎麼說他都會當笑話的。
“公子覺得很安全那當然很好,起碼能睡幾個踏實覺。如果公子願意聽,我講個故事給公子聽,但公子不準生氣,不要以爲我有別的居心。若有居心也只是爲公子着想。別人我是不管的。”
“那當然好,姑娘能有什麼居心,姑娘的居心也就是賺點錢買點好吃的,穿衣服都不捨得費布。”
寒洲橫他一眼,又提這茬兒!
扶蘇哈哈大笑。說實話這衣服挺好看的。
“走吧,跟我到農莊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