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生一言既出,院中寂靜一片。
沒有多少人願意去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或者說,看到此時的莫如生,本待張口的話,也重新憋了回去。
那失去一切之後,莫如生的眼眸反而平靜了下來。只是這股平靜之後,卻是一切都已經不在乎的絕望感。
“我幼時學劍,十年方成。而後得到干將莫邪,我自以爲能夠讓自己的劍術再上一層樓。然而卻空耗十載時光,最終走入魔道。”
莫如生支撐着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只是已經沒有了剛纔的凌厲感,反而像是一個老朽。
莫如生向前,對着趙爽和麗姬作了一揖。
“今日見到兩位,方知我這十年時光都是空耗了。只是,老夫還有一個心願未了。”
莫如生直起了身子,看着麗姬,帶着幾分懇求。
“這位女俠能否拔劍,讓老夫看看真正的干將莫邪是如何的?”
麗姬看着莫如生的樣子,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也不忍拒絕,終究拔出了莫邪劍。
趙爽握着干將,麗姬握着莫邪,兩劍相交,那股充斥天地之間的殺氣全然不見,有的只是劍意交融,相鳴相應。
看到這一切後,莫如生眼中最後一絲光已然不見。
“受教了!”
麗姬滿臉都是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當莫如生再度起身的時候,說的話卻讓麗姬心中有些明白了。
“干將莫邪生前便是一對恩愛的夫妻,他們所鑄的雙劍亦能劍意相通。兩位能夠分別掌握干將莫邪,必也是心意相通。既然這樣,我就將這兩把劍送與兩位,以了我心中這結。”
說着,莫如生再度作揖。
麗姬悄然看了一眼趙爽,這一刻,她的心跳的很快。
莫如生一言,又在這大庭廣衆之下,所有的江湖人士都知道了,墨家大統領和這個墨家女弟子是一對。
秦舞陽看了一眼荊軻,對方的面色有些怪異,擔憂是因爲麗姬之事。
不過,與荊軻相處時間長了,秦舞陽終究覺得有些不對。
“荊軻,你怎麼了?”
“是殘虹劍……”
秦舞陽看了一眼被荊軻握在手中用破布包裹的殘虹劍。
“這幾日不知爲何,我感覺殘虹劍的殺氣越來越盛。尤其是在剛纔,那股殺氣……”
荊軻擡頭看了一眼人羣中央的墨家大統領,並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而且,這股殺氣,似乎不只是爭對墨家大統領一人。
秦舞陽看了一眼荊軻,似乎有些話想要說,可終究沒有說出來。
便在衆人的焦點中,莫如生在了卻心願之後,獨自一人走回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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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屋中傳來了一聲倒落聲。
很輕,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了屋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耳嘆了一口氣,走了出來,開始替莫如生處置這山莊之中的一些事情。
賓客陸續遠去,朱家上來,與趙爽打了一個照面。只是,卻是不見那張喜慶的大紅臉譜。
“大統領!”
“朱家堂主!”
跟在朱家身旁,有一個很年輕的男子,相貌不凡。
“這位是?”
“這是小友劉季,如今是外黃令門客。”
不知道爲何,麗姬站在一旁,感覺趙爽有些異樣的變化。
只是,麗姬並不知道,這異常源自何處?
“大統領!”
便在此時,張生走了上來。此間事了,雖然事情的發展方向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不過慶幸的是,墨家並未在此事中受到牽連。
相反,還獲得了干將莫邪雙劍,無疑能讓墨家的聲望在江湖上更進一步。
只是,與一般人不同的是,張生關注的卻是在莫如生臨終時的話。
如果墨家大統領與麗姬真的是情侶的話,那他的年齡應該不大。而關於衆人之前的猜想,無疑是進一步的佐證。
“大統領,此間之事,終究還有一些細務要處理,可否與大統領私下一談?”
張生說完,朱家等人都開始告辭迴避。趙爽帶着一衆墨家之人,離開了靈劍山莊,到了一個偏僻的山崖。
墨家的弟子守着外圍,張生與秦舞陽、荊軻等核心弟子則在趙爽面前。
“大統領,您是否就是林鹿侯趙爽?”
張生一言,秦舞陽與荊軻一臉嚴肅,而麗姬則有些擔心。
“爲何這麼問?”
“此刻趙國國勢糜爛。秦軍不久之前才攻入趙境,而郭開那個奸臣,居然私下攛掇趙王,不但割了地,還送給了秦國兩千匹戰馬。即使上將軍龐煖不在,可若是林鹿侯尚在,也不會容得那幹奸臣如此猖狂!此役,燕趙兩國皆有損,唯獨秦國佔了上風,實在讓人心中憤懣。”
麗姬此時心中覺得有些怪異。因爲某種程度上,麗姬是親眼看着趙爽是如何一步一步讓趙國變成如此局面。
可現在,張生卻以這個罪魁禍首爲救星,實在有些荒誕。
“燕趙如何,與我墨家何干?”
趙爽一言,卻讓張生滿懷熱忱的一顆心變得冰冷。
“大統領!”秦舞陽心中不滿,“我墨家以俠義爲先,秦國暴虐,難道不應該阻止麼?”
“難道秦國不去打,燕趙兩國就沒有戰爭了麼?”
“這都是秦國的奸計!”
面對秦舞陽的話,趙爽一笑。
“昔日長平之戰後,趙國凋敝。燕王明以贈金祝酒,暗中卻是探查趙國虛實,讓慄腹進軍,想要吞併趙土,卻爲廉頗所敗。難道這也是秦國的奸計麼?”
趙爽一言,秦舞陽卻這話被堵住了口。
“我墨家自當恪守兼愛非攻之道,不參與進列國紛爭,而待聖王出!”
“你口中的聖王莫不是秦王政!”
秦舞陽看着趙爽,質問着。
“誰能阻止這天下紛爭,平息兵戈,恢復三王以來的治世,還四海宴清,天下安寧,自然便是!”
“說得冠冕堂皇,大統領只是爲了站在秦國一邊吧!難道這便不是參與進列國紛爭了麼?而恃強凌弱,難道就不違背墨家非攻兼愛之本麼?”
“兼愛非攻,在於止息暴亂。若不恃強,何以止暴?”
只是,言語終究無法彌補雙方的裂痕。而顯然,趙爽與張生等人,有着不可調和的矛盾。
“麗姬,走吧!”
麗姬沒有猶豫,跟了上去。
便在這深秋之日,荊軻看着跟隨在墨家大統領身邊漸漸遠去的麗姬,感覺雙方已經越來越遠。
一如墨家,便像是今日懸崖旁涇渭分明的兩撥人,註定無法消弭分歧,再合成一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