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四。
輕舞與葉諾用進了宮,當然,同他們一起的還有天明和白沉。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的駛入秦王宮的宮門。
臨近章臺宮的前殿時,趙高正從裡面緩步走出,看到輕舞與葉諾的馬車便走了過來,向兩人打了聲招呼:“下臣見過舞公主,見過玉漱公主。”
輕舞一手掀開車簾,一邊向外面的趙高看去:“原來是中車府令大人。”
趙高低垂着頭,似是微微笑着。
“中車府令大人這是要去長陽宮?”
趙高微微含笑:“公子近來在練字,可能是想着在元旦之時爲陛下獻上一副祝壽詞,讓下臣去看一看。”
輕舞聽後,只是微微頷首:“那本宮便不打擾中車府令大人了。”說着,便放下了簾子。
趙高站在原地,直到輕舞的馬車走遠纔是收回目光。
在內宮內能夠乘坐馬車自由出入的,除了嬴政,便只有這位舞公主。
這一點,是即便身爲月神這樣的護國法師都沒有的特權。
而另一個曾受到如此寵愛的,便只得一個穆阿房。
想着,趙高又向另一輛馬車哪裡看去,微微眯起眼睛,慢慢悠悠的向長陽宮,也就是胡亥的住所走去。
輕舞先將兩人送到了興樂宮安頓起來。
興樂宮便是輕舞的居所,自輕舞離宮起,一直被保留至今,每日都有人定時打掃,故而雖然空闊多年,但並不顯的冷清蕭條,反而被宮人佈置的十分精緻和溫馨,當然,絕大多數也還保持着當年輕舞離開時的模樣。
天明下了馬車,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興樂宮,不由得有些感慨,雖說當年他隨母妃本應住在西邊的弗陽宮,但事實上,在幼年時,他絕大多數都是待在興樂宮中。
“我還記得,這裡有一座高臺,站在上面,一眼看過去,便能將半個咸陽宮收歸眼底。”那時,他最愛的事情,便是被嬴政帶到那上面,從高處俯瞰整個咸陽宮,夜晚之時,又能仰望夜空,那高臺高的,會另你有一種,星星與月亮都觸手可及的錯覺。
輕舞似是也想了起來,不由得笑道:“你說的是鴻臺?”說起來,整個咸陽宮,再也找不出比鴻臺更高的高臺了,因此當初鴻臺建造起來之後,簡直把欽天監的那幫白鬍子老頭羨慕的眼睛都紅了,要知道,鴻臺比他們的摘星臺還要高上十丈。然而這鴻臺最初建造的目的,竟然不過是爲了哄孩子。
若不是,後來一次嬴政興致來了,在這拉弓射箭,正好將一隻鴻雁射下,落在臺上,着高臺便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
嘖!
輕舞又開口問道:“要上去看看麼?”這麼多年沒回來,也不知道公輸家當初爲這鴻臺按的升降臺好不好用,不會出問題吧,不然還是走樓梯上去?
天明搖了搖頭:“現在便算了,還是改日或者等夜晚的時候吧。”
聞言,輕舞點了點頭,也不強求:“這個時候應該已經下朝,我先去趟蘭池宮。你和白沉便待在這裡。”
“放心,這宮裡很是乾淨。除了父皇的人,便都是我們自己自己的人,不必拘束。”
安頓好天明與白沉,輕舞便前往蘭池殿。
到了蘭池宮內,嬴政果然已經在蘭池宮內,剛剛將一身朝服換成比較舒適的白色常服,看上去倒是比朝堂上少了幾分冷厲銳氣。
輕舞忍不住感慨,果然,帥哥都愛穿白色。
嬴政看到輕舞也有幾分欣喜:“舞兒快坐。”
輕舞在嬴政對面坐下,正想要說些什麼,便聽嬴政開口道:“是……澈兒麼?他已經來了?”
輕舞聞言點了點頭:“你若想見他,我便讓他過來。”
嬴政似是想起了什麼,神色間似乎有幾分惆悵,半響纔是鄒然嘆了口氣:“我最初見到公孫麗時,差一點就以爲,她真是阿房,但她一開口說話,我便知她絕不是阿房。”
“但那時我若不留下她……她回到衛國也只有死路一條。”
“加之,她太想你母親了,我不信這世上會有兩個無緣無故的人,長相會如此相似。”
“之後,宮中御醫日常請脈時把出喜脈,在我的問話下,公孫麗才告知我,她在被送來之前,就已經有了心愛之人,只等那人向她父母提親,結果卻正好遇到秦軍攻破城池,她被那守城的將領獻給了我。”
“當然,她說的這些其實我早就知曉。”畢竟,他不可能真的放一個來歷不明而且還同阿房如此相像的女人在身邊。
“所以,我早就知道她的愛人是師兄。”也知曉,她與當今的東皇太一乃是親兄妹。據說上一任東皇太一的夫人共爲其產下一子兩女,那兩女還正巧是一對雙生女,只可惜生下來便被發覺沒有陰陽術這方面的天賦,故而一早就被送走,只留下了那一子待在陰陽家,而這其中一女,便是公孫麗,那麼另一女的身份,便也就呼之欲出。
“龍炎的同門之間雖無多少情誼,但既然她心有所屬,又是師兄的愛人,我本想找個由頭將她放出宮去,但後來卻因爲一些事情耽擱下來。”
“再後來,阿房回宮後與公孫麗相認,她因擔憂公孫麗的安全,便勸我將公孫麗暫且留下,正巧,公孫麗也能幫她照顧你。”
“我同意了,一直也只將公孫麗視作妻妹照料。”照顧有佳,卻並不親近,吃穿用度樣樣都是最好的,但幾乎從未踏足弗陽宮。
“後來澈兒漸漸長大,因孩子年紀尚小,我們都不曾告知過澈兒真相,澈兒便一直將我視作父親。”那一段時間,幾乎是他最滿足幸福的時候,兒女雙全,阿房也還在身邊陪伴這他。
雖說除了舞兒和澈兒兩個孩子,他還有這扶蘇與胡亥兩個孩子。
當年扶蘇的誕下,本就是當初他勢弱,不得不屈與呂不韋之下做出的妥協,加之他與扶蘇的生母本就毫無感情,後來又重逢阿房,並且愛上阿房,便有意無意的忽視了那個孩子,等到後來覺得稚子無辜,想要彌補之時,已經錯過那個時期,也無法體驗看着牙牙學語的嬰兒一點點長出牙齒,學會爬,學會說話,再學會跑的樂趣。
至於胡亥,他更是將其視作錯誤,一如苗幻蝶,他們二人一度曾對這個孩子動過殺意,自然也不可能自小照料。
甚至包括舞兒出生的時候,那時他還在影夜,並不在阿房身側,爲能親眼看到舞兒那般長大。
所以反倒是澈兒,讓他第一次有了如此強烈初爲人父的錯覺。甚至,在長相上,澈兒更像其母一些,便是更想阿房一些。
只要他刻意的忽略,便能夠將這個孩子當做自己與阿房的孩子。
“直到後來,荊軻衆目睽睽之下的刺殺……”便註定,荊軻必須要死。
而公孫麗的往事,雖不至於人人皆知,但只要去調查,多少還是能查出些蛛絲馬跡。
隨着年紀的增長,澈兒的容貌一定會漸漸張開,但凡日後有一絲相像荊軻的地方,再有人調查出公孫麗和荊軻的過往,那麼後果可想而知。
再加之公孫麗一心追隨荊軻而去。
“我便只能將這個孩子送出宮去。”而公子扶澈,也註定只能成爲一個死人。
當然,這也是公孫麗的意願。
而他最後唯一在能爲這個孩子做的,便是消除這個孩子的全部記憶。
希望這個最好同公孫麗期盼的那樣,無憂無慮,無病無災,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
輕舞微微抿脣,她早已對當年的事情有了些猜測,現下,也不過是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說到這裡,嬴政嘆了口氣,半響之後忽然輕輕地勾起了脣角:“聽聞,他現在是墨家鉅子?又孤身闖了影夜?”
輕舞點了點頭:“是,他長大了。”不再需要被人的保護,反而能夠成爲保護別人的人了。
嬴政點了點頭,似是即有些惆悵若失又有些欣慰:“蓋聶……真的收他爲徒了?”
輕舞點了點頭:“是,他的天賦很好。”似乎,天生就應該是一個劍客。輕舞語氣微微一頓:“他,有些擔心你。”
“若是他想來,便來吧。我也可以給他一枚自由出入皇宮的令牌,只是……”大秦的二皇子扶澈已經病逝了,也註定只能病逝。
荊天明永遠都只能是荊天明。
“如此便很好。”說着,輕舞已經走了出去,對着門外的護衛說了幾句,那護衛便匆匆離開了,而輕舞則是又慢慢悠悠的做了回去。
嬴政無奈笑道:“你在我身邊安插人倒是安插的很順手。”
輕舞聳了聳肩:“可你用起來,不用的也很順手麼?”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那護衛,也就是寂明月,便帶着天明從外面走了進來,天明站在門口看着嬴政,嬴政亦是看着天明。
半響,還是嬴政打破了沉默:“進來坐吧,澈兒。”
而天明走進殿內後,寂明月也是十分智取的再一次將殿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