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屋內暗而靜。
唯一的光亮便是那一堆火,火焰燃得噼裡啪啦的響,空氣中漂浮着一股發黴的爛木頭味兒。
漆黑的夜裡,火焰不僅能夠取暖,更加能給人安心的感覺。
玄子燁在火堆前坐下,伸出手將頭上的斗笠取了下來。
跳動的火光之中,他的嘴角留有淡淡的鬍渣。
“先生,她怎麼辦?”
顏路有些爲難的看着綁在一邊木樁上的女孩。
其他的百越人都被他綁在了另一個屋子裡,但是這位姑娘總不能也和他們綁一起,有些不好辦。
玄子燁開口道:“把她留在這裡吧。”
“嗯。”
顏路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他想了想,最後決定把女孩挪到了火堆旁邊。
直到做完這一切,顏路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坐了下來。
望着溫暖的火焰,目光出神。
他問道:“先生早就知道她跟着我們了?”
“嗯。”
雙手捧着下巴,顏路的眼睛閃着熒光,他輕輕地說道。
“現在的先生越來越像以前的師傅了。”
“什麼意思?”玄子燁偏過頭來。
“先生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在什麼地方嗎?”
“壽春。”
玄子燁往火堆裡添了一根柴,他當然記得那個下着雨的茶館。
“嗯。”顏路點頭,“壽春,並不是咸陽。”
顏路繼續說着,他注視着玄子燁,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在遇到先生之前,師傅和我一直在七國漂泊。其實那個時候我們就會經常被殺手追殺,有些是爲了名利,但是更多的是爲了一些秘密。但是,不管有再多的殺手,都會被師傅提前發現,就和如今的先生一樣。”
玄子燁仰起頭閉上了眼睛,然後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要把整個世界都吸進去。
他沉默着。
曾經,你在茫茫的海面之上遇到了一艘小船,這艘船上只有一個孩子和一位船長。
你認識這位船長,而且知道他很可靠,非常可靠。
但是你同樣也知道,自己也不差。
有一些原因,你很想加入這艘船,一番商量之下,船長意外簡單地答應了他。
於是你加入了這艘船。
帶着豪情壯志,雖然這只是一艘小船,但是你認爲卻也能縱橫大海。
漫漫的旅途之上,這艘船上又多了一名成員。
你們很高興,同時也伴有一點擔憂。
因爲這艘小船看起來似乎有些超重了。
不過你們認爲以你們的能力足夠支撐起這艘小船繼續航行。
然而。
一次狂風暴雨之中,這艘船沉沒了,船長也遇難了。
但是這趟看不到終點的旅途還得繼續。
所以,你成爲了新的船長。
最終,這艘船上還是隻有一個小孩和一名必須可靠的船長。
……
“嚶。”
女孩的聲音打斷了玄子燁的思緒。
從昏迷之中醒了過來,周圍閃爍的火光讓她本能的往後退了退。
迷糊地掃了掃自己的狀況,目光最後落在了玄子燁的身上。
瞬間清醒。
“騙子。”
女孩恨恨地盯着玄子燁,口氣清冷。
“你就是這麼對待救你的人嗎?”
“我並不需要你救。”
玄子燁又自顧自地添了一根柴,他的語氣平淡:“誰讓你跟着我們的?羅網?”
女孩撇過頭去,不看玄子燁。
“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羅網。”
“我想也是,羅網應該不會有你這麼蠢的殺手。”
男人的嘴角勾起,似乎帶有淡笑,不過很快就收斂了。
“哼。”
女孩冷哼了一聲,悶聲不說話。
“所以,你是百越人。”
這次女孩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但是那低下的頭卻已經默認了。
靜謐的夜裡,火焰持續地燃燒着,屋子內突然陷入了寂靜。
暮然,一陣劇烈的馬蹄聲撕裂了屋內的寂靜,同樣也驚擾了冷清的夜。
玄子燁微微擡了擡眉,一旁的顏路也只是很淡然的坐着。
但是女孩的反應卻很大,她猛地擡起了頭,如水的眸子中閃着仇恨和恐懼。
而且在這一陣馬蹄聲響起之後,不遠處,嘈雜的聲音也開始響了起來,聽在耳朵裡,像是監獄之中發生的一場暴亂。
顏路站了起來,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那是近處一間比較大的屋子。
那間屋子也正是他綁着那些百越人的木屋。
顏路有些疑惑,爲什麼這些人聽到馬蹄聲會驚慌到這種程度。
這時,女孩開口了,她擡起頭看着玄子燁,聲音冷冽。
“是楚國的軍隊,而且聽他們的馬蹄聲大約有一百來人,盔甲的聲音很特殊,應該還是楚軍的精銳部隊。”
女孩的眼中,閃動着熟悉的眼光,玄子燁很清楚。
仇恨。
他淡淡的說道:“那又如何。”
女孩擺動身體掙扎着,想要擺脫束縛自己自由的繩索,但是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他們也會殺死你。”她着急的說道:“快放了我,我可以救你們離開。”
但是玄子燁卻仍然無動於衷,反而緩慢地問道:“你剛剛說他們是楚國的?”
“沒錯。”
飛快的回答。
“他們如此大張旗鼓,附近難道就沒有你們百越的軍隊?”
女孩的臉變得有些陰沉,她停頓了一會兒,還是回答了。
“已經,沒有了。”
“所以我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被大火燒掉的村子其實都是他們乾的?”
女孩咬牙切齒的說道:“你覺得呢?”
“這樣麼。”
玄子燁喃喃,隨後他瞥了女孩一眼,對着顏路說道。
“把她放開吧。”
顏路並沒有感到驚訝,他似乎早就知道玄子燁早晚會放了女孩。
顏路走到女孩的身邊,畢竟今天也綁了這麼多人,他輕車熟路地解開繩子。
屋外,劇烈的馬蹄聲驟然安靜了下來,那聲音開始變得緩慢,同時也意味着楚國的鐵騎已經到了近處。
然而與之鮮明的對比,綁着百越人的屋子卻更加吵鬧。
女孩被放開,低着頭像是失去了生氣。
“已經晚了。”
聲音很輕,輕到絕望。
“吱。”
屋子的門被打開,皎白的月光透了進來,灑在女孩的身上像是精靈。
女孩慢慢地擡起了頭,眼中閃着難以置信,她喃喃的問道:“你要去幹什麼?”
門口,男人握着劍站在那裡。
玄子燁把斗笠重新戴在頭上,邁腳走了出去。
“解決一些小麻煩。”
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