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不同的人對話需要不同的態度,想要在秦王嬴政的面前奪得主動權,顯然就需要更加強硬的語氣。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交匯,瞳孔中閃動着鋒銳的利芒,都沒有任何示弱的意思。
“你這是在威脅寡人?”
“不不不。”玄子燁擺着手,“雖然我並不以我以前做的事情而感到驕傲,但是我真的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嬴政直視着玄子燁,毫不掩飾地說道。
“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殺了你。”
玄子燁卻不生氣,“可惜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凝視着對面之人,嬴政並不說話,他從一進入院子就開始觀察玄子燁,他能夠感覺到此人雖然口中叫着秦王陛下,但是眼中卻無比平靜,似乎這個稱呼並沒有其他的意義。
秦王就真的只是嬴政的另一個代號,因爲別人都是這麼稱呼,所以他也如此稱呼。
“你當真不怕死?”
“這種問題總是不太好承意思承認,但是如果可以活着,我相信沒有人願意去死。”玄子燁毫不在意地說着,“不過說句實話,以你現在的情況想要殺我,還差的有些遠。”
嬴政又問:“以後呢?”
“以後?”玄子燁笑了笑,笑得讓人看不懂,“我覺得你以後不會有空來找我的麻煩,你會很忙的,真的,很忙。”
嬴政默默地喝了一口茶,突然問道:“閣下是哪國人?”
玄子燁愣了一下,爲什麼會突然問出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想了想,他還是回答道。
“陛下可以我當做齊國人。”
“當做…”默唸了一句,嬴政微微低下頭,看着茶杯中的倒影,“既然身爲江湖中人又爲何要插手朝堂之事?”
“爲什麼?你問我爲什麼,我纔想要問爲什麼。”
說到這裡,玄子燁便直接抓狂,“我說你們這些人是不是總喜歡在招惹別人之後還一臉無辜地問別人爲什麼要這樣。現在混江湖的就這麼沒有人權?”
嬴政道:“江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王權的一種破壞。”
“它既然已經存在了,就自然有存在的理由。說句不好聽的,即使國家滅亡,江湖都會一直存在下去。”玄子燁說,“你剛剛說江湖的存在是對王權,對法律的一種破壞,然而那些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又被你們豢養成刺客、殺手。這又算什麼,自相矛盾?”
玄子燁輕笑了一聲,“歸根結底這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強,說什麼都是對的,弱者沒有其他的選擇。制定規則的人是你們,最後破壞規則的同樣還是你們。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只能遵守你們制定的規則。”
“你說,遵守規則?”嬴政挑了挑眉。
玄子燁含蓄地說道:“通常情況下是這樣的,當然也不排除有時候難免會出現一些特殊情況。”
嬴政端着茶杯,似乎在思考着玄子燁前面說的話,良久。
“閣下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
玄子燁好笑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麼樣,上來就提着一把劍架在你脖子上?”
誰料嬴政一臉認真地說道:“我只是聽過當年的一些傳聞,至少秦國對閣下的印象的確就是這樣。”
玄子燁雙腳交叉,身體向後躺去,“那隻能說你們的情報不行,對我的瞭解還停留在十幾年前,這很不好,我覺得這段時間你需要重新認識一下我。”
“聽起來似乎不錯。”
“我覺得也不錯。”玄子燁笑道:“雖然不一定能成爲朋友,但是可以選擇不成爲敵人,我覺得你應該不想有一個像我這樣的敵人,我也是如此。前些日子我還送了你一個禮物不是?”
嬴政道:“你說的禮物是指刺殺我大秦相國之後再嫁禍給長信侯?把整個朝堂都搞得劍拔弩張,人心惶惶。”
玄子燁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如若不然,這長信侯封來又有什麼用,難道真的是讓他享受?雖然是太后的請求,但是能被封侯肯定也還是需要經過陛下同意吧。”
嬴政喝了一口茶,沒有承認,但是同樣也沒有否定。
良久之後,他把茶杯放下,目視着玄子燁,問道。
“你打算怎麼做?”
聽到這句話,玄子燁坐正身子,這算是兩人第一次達成共識了,他淡淡一笑,至於怎麼做。
“陛下很快就會知道了。”
日影西斜,院子裡的小池中,清水伴隨着時光的消逝潺潺地流着,池子中擺放着形態各異四散的石子,清冽的池水在石子之間四下流淌,把石子的表面沖刷得清亮無比。
下午時分的餘光照在這些溼潤的石子上,點點斑駁,清澈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淡黃的光點若隱若現。
…
當嬴政帶着蓋聶走後,院子裡又只剩下了兩人,時辰已經快到晚上,天色也逐漸沉了下來。
玄子燁撐在桌案上,身體側着看向正對着他淺笑的焰靈姬,滿臉狐疑。
“你說他走就走吧,幹嘛走之前要說那種話,什麼……有這樣的姑娘作爲紅顏,閣下真是幸運。”
紅色的長裙因爲跪坐的緣故摺疊在一起,焰靈姬聳了聳肩,雪白的雙肩輕搖,做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模樣,倒是一反常態的可愛。
“哥哥覺得呢?”
“覺得什麼?”玄子燁問。
焰靈姬眨了眨眼睛,“秦王剛纔說的話。”
抿了抿嘴,玄子燁撇着嘴嘀咕道:“說得倒是沒有錯……只是怎麼聽着就那麼奇怪呢?幸運關他什麼事?真以爲自己是秦王了不起啊!”
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問道:“我記得進來的時候看見你們在聊天,是不是聊了什麼?”
焰靈姬皺了皺眉,偏着頭道:“我不記得了。”
玄子燁看過去,一臉木然,你以爲這樣我就會相信,他說道。
“裝得一點都不像。”
玄子燁嘆了一口氣,身體直直朝後躺下去,望着天空,一頭黑色的短髮散落在檐廊上。
“哥哥生氣了?”
“這有什麼可生氣的,而且我像是容易生氣的人嗎?“玄子燁無奈地說道,”只是感覺現在越來越不像是我自己了。”
“爲什麼這麼說?”
一隻手蓋在額頭上,玄子燁解釋道:“如果是以前我就直接去把呂不韋殺了,哪裡還需要像這樣傷腦筋。跟他們這種人說話,感覺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下一刻,玄子燁突然感覺到兩隻冰涼的手掌撫在自己額頭的兩側,輕輕地按着。他擡眼看去,焰靈姬也正俯視地看着他,藍色的雙眸如同星辰,黑色的長髮散落在他的臉上,有些酥癢。
“那現在爲什麼不那樣做呢?”
玄子燁輕聲道:“因爲不是一個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