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府的一間靜室。
呂不韋坐在主位,頷首低額,他就這麼坐着,什麼也不說。
李斯和司馬空分別站在呂不韋的身前兩側,兩人對視一眼,隨即也微微低下頭,保持着沉默。
室內很安靜,靜的心慌。
許是到了傍晚,天色沉了下來。落日的幾縷餘光落進屋內,落到兩人的後背,更是爲屋內蒙上了一層晦暗的陰影。
李斯暗暗擡起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司馬空,眼中露出一道異光。
只見司馬空正緊攥着拳頭,表情掙扎,時不時擡眼看向呂不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知道些什麼?
這是李斯的第一反應。
不過很快被司馬空注意到了,李斯便直接收回了目光。
他和司馬空都是被羅網救出來的,就在那家客棧。
兩人不在同一間屋子,那些人似乎是故意把他們分開了。
羅網趕來之時,司馬空所在的那間屋子裡發生了短暫的交手。但是和羅網交手的人卻並不是那個之前和他交談的男人,而是另外兩個陌生的女人,想必是那個人的同夥。
李斯眯起眼睛,他很疑惑。
這些人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
在另一間屋子裡又發生了什麼,纔會導致司馬空如此怪異的表現。
這時,呂不韋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們沒事吧?”
李斯拱手,面色平靜地說道:“多謝相國大人關心,學生無事。”
司馬空也答道:“沒……沒事。”
呂不韋也發現其聲音之中所帶有的慌亂,但是他並不打算深究,被人綁架受到驚嚇也算是情理之中。
“嗯。”
他低吟一聲,擡起頭看着身前的兩人,問道。
“還記得那賊人是什麼模樣嗎?”
“學生醒來的時候便已經被救下,沒有見過賊人的模樣。”李斯回答。
呂不韋點了點頭,羅網的消息,救出李斯的時候他的確仍然處在昏睡中。
李斯臉色不變的退後一步,其實他的腦中很清晰地記得那兩個人的模樣,甚至就連另外兩個女人的相貌都有所印象,但是現在他選擇了隱瞞。
這時候,司馬空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臣……臣記得。”
呂不韋猛地轉頭看向司馬空,目光如劍。
“是什麼樣子?”
同時,李斯的目光也是投射了過來,他也想要知道答案。
司馬空嚥了一口口水,眼中閃過一抹驚懼,說道。
“是……長信侯。”
李斯的心臟猛地一跳,彷彿停滯了一般,他驚駭地看着司馬空,心中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怎麼可能!
那些人之中根本就沒有長信侯,難道是因爲他沒有看到?
而且即使真是長信侯,他也不應該就這麼讓司馬空看到自己真正的相貌,然後又如此輕鬆地讓他被羅網救走。
栽贓嫁禍,太過拙劣,但是如果是假的,那又怎麼解釋司馬空的口中所說,見到的是長信侯。
不管怎麼想,李斯都覺得很不合理。
昏暗的屋內再次沒有了聲音,李斯看向身前呂不韋的神色,只見他坐在那裡,眉角緊湊,平靜之下,卻不知醞釀着何種狂風暴雨。
好久,呂不韋橫了一眼兩人,低聲道。
“你們先回去吧。”
“是。”
“是。”
行禮之後,兩人退出了屋子。分開之時,李斯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馬空,不過也只是這樣。
在沒有確定事情的真實性之前,他不能多問,也不敢多問。
兩人走後,呂不韋在屋內沉思了片刻,隨後,他對着只有他一個人的屋子,自言自語。
“讓掩日來見我。”
……
……
擺脫掉羅網的追蹤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更不用說只是羅網之中比較低級的殺手。羅網雖然的確是七國最大的殺手組織,但是對於其中底層的殺手來說,他們其實大多數還是用來收集情報,所以武功並不會很高。
上次的事情至今已經過去了幾天,這幾天裡,咸陽城看起來似乎一如往昔的平靜,並沒有再發生什麼其他的事情。
客棧自然是不能住了,不過,他們有着更好的住處,而且仍然就在咸陽城。
玄子燁盤坐在屋檐下,側身的走廊上放着一杯淡茶,在他的背後是一間屋子,門是開着的。
他抿了一口茶,擡起頭。
天空之上漂浮着淺薄的陰雲,屋檐下,清冷的雨水順着屋檐接二連三的滴下,花草遍佈的院落裡,雨點奏起了一曲靜謐的樂曲。
這雨是從今天清晨纔開始下的,雨不大,卻很密集。
“你就這麼坐着?”
第五懶散的聲音從背後的屋內傳過來。
“不然呢?”
玄子燁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聽着雨落的聲音。
第五邁着腳步從屋內走出來,站到玄子燁的身邊,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有些不理解地問道。
“你綁了呂不韋的人,又放走了,有什麼用?”
“你忘記了一件事。”
“什麼事?”第五把手伸到檐下,透亮的雨水瞬間打溼了他的手掌。
玄子燁淡笑着說道:“那幅畫。”
“畫?你說的是上次我們去後宮,你讓我畫的那個太監?”第五的表情更加怪異,“我還以爲你是拿來收藏的。”
收藏?
玄子燁的眉頭跳了一下,他吸了一口氣,說道。
“沒錯。”
“那又怎樣?”
“他是一個關鍵。”
“關鍵?一個太監有什麼用?”第五甩了甩手上的水漬,滿臉都是不相信。
“前輩知道長信侯嗎?”
這時候,焰靈姬和阿言從另一間屋子順着檐廊走過來,兩人走到玄子燁的身邊,跪坐下來。
“長信侯?”第五的鬍子一飄,愣了一下,“你說這個太監和那個被封爲長信候的太監是同一個人?”
“嗯。”
焰靈姬點頭,順便給玄子燁的杯子中添滿了茶。
第五捻着鬍子,看着焰靈姬:“我在秦國待了這麼久,我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
焰靈姬盈盈一笑,美眸瞥了一旁正在和阿言打鬧的玄子燁,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搞了半天最後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第五破口大罵,“我說玄子燁,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住我的,吃我的,還要幫你做事,最後我連到底幹了什麼都不知道。”
“你也沒問我不是?”玄子燁聳了聳肩,不過吃人手短,拿人手軟,“下次,下次肯定告訴你。”
“下次?還有下次?”第五咧了咧嘴,“你成心要坑死我?”
“這怎麼能叫坑你呢?”玄子燁拍了拍胸口,“咱們什麼關係?”
咱們有個屁的關係,第五不爽地哼哼了兩聲,他問道。
“不過你這麼拙劣的嫁禍,呂不韋這種老狐狸會相信?”
“信不信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已經把這個人放到他的眼前了。”
第五眯起眼睛橫了一眼,輕蔑地說道:“你肚子裡的壞水兒現在是越來越多了。”
玄子燁輕輕一笑,並不言語。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院落中,沐浴在雨水中的花草比平時更加豔麗。
至於他爲什麼知道長信侯,實在是這個人因爲這人某些方面還是有點出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