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計氏驚訝着,跑向那兩名衙役,問道:“兩位差爺,來我家可是有事?我……”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其中一名衙役打斷:“蘇留鑫在哪裡?帶我們去。”
“差爺找我家官人作甚麼?”計氏又問。
衙役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就是告狀的計氏?”
計氏點了點頭。
衙役道:“蘇留鑫停妻再娶,知縣大人差我們來押他去公堂受審。那狀既是你告的,還請你和我們一起走一趟罷。”
看來證據從蘇州拿出來的,蘇留鑫這九十大板逃不掉了,計氏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難過,高興的是,蘇留鑫虧待她母女多時,終於要受懲罰了;難過則是因爲到底夫妻多年,一想到他要受皮肉之苦,心裡難免有些不好受。
她默默地在前帶着路,把兩名衙役領到了廳堂,朝蘇留鑫一指,道:“他就是我家官人蘇留鑫。”
兩名衙役立即衝將上去,利索地把蘇留鑫給鎖了。
蘇留鑫愣是沒反應過來,直到枷鎖上了脖子,才大聲叫嚷:“你們這是作甚麼?”
一衙役道:“你停妻再娶,已是被原配計氏告了,快快隨我們到公堂受刑罷。”
計氏告了他了?蘇留鑫不敢置信地望向計氏,眼裡滿是驚疑和怨恨。
計氏毫不畏縮地回視於他,道:“若不是你聽信萬姨娘的話,要把囡囡嫁給那董慶元,我也不會不顧夫妻之情。”
計氏說起蘇靜姍的親事,提醒了蘇留鑫,他連忙大力掙扎起來,一面掙扎,一面大聲叫嚷:“你們一定是搞錯了,我才與知縣大人結了親家,他怎會使人來拿我?”
兩名衙役哈哈大笑,一個道:“我們日日都在衙門,怎麼不曉得有這麼一件事,我看是你想攀高枝想瘋了罷。”
另一個則道:“扯謊也不打打草稿,知縣大人是甚麼人家,你又是甚麼人家,你有資格同知縣大人做親家?”
蘇留鑫氣得滿臉通紅,掙扎着欲爭辯,這時蘇靜姍卻跑了進來,湊到他耳邊急速地道:“爹,你若不想我嫁不出去,就儘管把袁媒婆來提親的事講出來。”
蘇留鑫雖無情,卻不傻,聽了蘇靜姍的話,稍一琢磨就明白過來——袁媒婆上門提親的事,只怕多半有蹊蹺,不然知縣大人絕不會前腳向他提親,後腳就使了衙役來拿他。
衙役是作不得假的,那就是說,袁媒婆提親的事有假?既是可能有假,那此事就如蘇靜姍所說,還真是不能聲張,不然只是白白壞了蘇靜姍的名聲,讓別人看笑話。要是蘇靜姍因此而嫁不出去,那他豈不是要養她一輩子?蘇留鑫皺緊了眉頭,費力的想着,那兩名衙役卻等不得,大力將他一推,夾着他朝外走去,又回頭喊計氏,要她跟上。
計氏連忙拉過蘇靜姍,道:“囡囡,你隨我一起去罷,就在門口等着,萬姨娘若是得知此事,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我怕你一人在家應付不了她。”
蘇靜姍纔不怕甚麼萬姨娘,但她卻極想去親眼瞧瞧蘇留鑫捱打的樣子,於是就點了點頭,隨着計氏一起,跟了衙役朝衙門去。
到得公堂,知縣大人升座,不一會兒,門前就圍滿了看熱鬧的人,蘇靜姍擠在人羣中,朝知縣大人看去,只見這位田知縣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異樣,她由此愈發斷定,那袁媒婆絕不是他遣來的。
衙役山呼“威武”過後,田知縣擲下一張帖子來,正是蘇留鑫在蘇州與萬姨娘成親的婚書。田知縣喝道:“蘇留鑫,你好大的膽子,停妻再娶不說,還敢去衙門備案”
蘇留鑫諾諾不敢言。
計氏盯着地上的大紅帖子,滿臉悲憤。
蘇靜姍心想,蘇留鑫之所以如此,只怕不是因爲膽子大,而是不這樣做,不足以取信於萬家罷。而只有取信於萬家,才能得到那三間鋪子的股份。
就在她想事情的時間裡,田知縣已是擲下了火籤,喝命衙役執刑,重打九十大板。
蘇留鑫大聲求饒,但哪裡有人理他,兩名衙役一左一右的在他身旁站了,高舉板子,一下一下地朝他屁/股上打去。纔打了沒幾下,蘇留鑫就鬼哭狼嚎起來,再等打到第六十下時,他連哭的力氣都沒了。待得九十板打完,他已是攤在了地下,有如一灘爛泥了。
事情卻還沒完,田知縣又高聲命帶萬氏,立時便有衙役押了萬姨娘上堂,跪在了堂下。怪不得一直沒見着萬姨娘呢,原來她不是還在肉市街未回,而是被衙役帶去了,那蘇遠光又在哪裡呢,應該也來了罷,蘇靜姍朝四周看了看,卻沒看見他,不禁暗自奇怪。
這時田知縣已判了萬姨娘和蘇留鑫離異,着萬家人來將其帶走。萬家人還沒露面,卻見萬姨娘猛地跳起,撲向計氏,伸手就朝她臉上抓,嘴裡罵着:“你這村婦,竟敢害我,我和你沒完……”
計氏閃身躲過,本能地想還手,蘇靜姍連忙衝她喊道:“娘,她咆哮公堂,自有青天大老爺替你作主,你不必着急。”
計氏一向是肯聽蘇靜姍的意見的,聞言便縮回了手。
田知縣被蘇靜姍這聲“青天大老爺”一喊,就算不準備罰萬姨娘都不行了,立時擲下火籤,命人將她重打十大板。
萬姨娘一聽,整個兒都呆住了,任由衙役將她拖到堂中,噼裡啪啦地打起來。她自幼嬌生慣養的人,哪裡受得了這個疼,兩板子下去眼淚就出來了,哭喊聲震天動地。她一面哭喊,一面還不忘在心裡暗罵計氏和蘇靜姍,罵她們動手竟這樣的快,讓他們來不及防備,更來不及去買通衙役,叫他們輕些打。
待得十板子打完,萬姨娘就和蘇留鑫一樣,攤在地上了。田知縣滿意地點了點頭,喊了退堂,由師爺陪着下去了。
計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着蘇留鑫,心思百轉,但到底還是忍不下心,走去扶他。這時,蘇遠光自堂外飛奔進來,撲到萬姨娘身邊,小聲道:“娘,銀子我都照你的吩咐藏起來了,你放心。”他說完,卻不見萬姨娘有反應,仔細一看,原來萬姨娘早已昏過去了。
蘇遠光大叫一聲,飛快地將萬姨娘扶起來,欲揹她去尋郎中。
計氏卻走過去攔住他,道:“遠光,知縣大人已判了她同你爹離異,因此她這會兒已經不是我們家的人了,你還理她作甚麼?”
蘇遠光氣得兩眼通紅,兩隻拳頭攥得緊緊的,蘇靜姍看在眼裡,心想,若這不是在公堂上,只怕他就要出手打人了罷。
計氏卻不怕他,斜瞥着他道:“還不趕緊來揹你爹回去?”
蘇遠光的一雙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終於還是放下了萬姨娘,去把蘇留鑫背了起來。
蘇遠光揹着蘇留鑫在前,計氏和蘇靜姍緊隨在後,三人一起回到家中,此時喬姨娘已帶着蘇靜初和蘇靜瑤在院門前等着了,幾人一見他們回來,趕忙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老爺/爹爹怎麼了?”
計氏心裡難受,沒好氣地道:“怎麼了怎麼了,自己沒眼睛看麼?”
“萬姨娘呢?”蘇靜瑤探頭朝後看了看,問道。
蘇遠光一記眼刀飛過去,嚇得她縮回了頭,緊緊閉上了嘴,喬姨娘連忙把她摟進了懷裡,一副生怕蘇遠光撲過來的模樣。
蘇遠光揹着蘇留鑫,按着計氏的指示,將其放到了東屋牀上,然後飛快地離去了,任計氏怎麼喊也沒喊住。惹得計氏大罵:“不孝的小畜生,這是你親爹,你竟連個郎中也不去給他請,就惦記着你那黑心肝的姨娘”罵完又指了喬姨娘道:“趕緊去給老爺請個郎中回來,雖說他無情無義,成天只想着賣兒賣女,可這一大家子人還得靠他養活,他這會兒還死不得。”
這話大概也就只有計氏纔敢講出口了,喬姨娘縮了縮身子,拉起蘇靜初和蘇靜瑤,出門請郎中去了。
請個郎中而已,需要把兩個女兒都帶去?分明是看着兩房人鬥法,不想惹事上身,這個喬姨娘,倒是始終是這性子。蘇靜姍看了看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蘇留鑫,想了想,也退了出去。她早看出來了,計氏雖然恨着蘇留鑫,但到底還有那麼一絲捨不得,如今見他重傷,心裡除了恨,更多的還是難受。也罷,如果計氏不願和她一起離開,那就自己一個人走罷,反正她是再也不想留在這個家裡了。
蘇靜姍站在屋檐下,默默地想着心事,沒過一會兒,便見喬姨娘母女三人一路小跑,領着郎中回來了,看來她們還是很怕蘇留鑫就此一命嗚呼的。
郎中給蘇留鑫看過傷,又診了脈,然後搖了搖頭,把計氏請到廳堂,才道:“年紀大了,傷勢又太重,就算能好轉,只怕也是在牀上躺着的多了。”
“甚麼?”計氏是想給蘇留鑫個教訓不假,可也沒想過他會傷得這樣的重,一時不禁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