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衆人都望着自己,孔鮒自知失態,繼續道:“我雖然崇尚儒學,但我並不是迂腐的儒生,所以,我沒有反對女兒的繡球招親,既然,今日//你奪下了繡球,這是天意,讓你和秀芸走到了一起。”
孔鮒說道後面,聲調擡高,刻意加重語氣,這時,從外面走入一個下人,在孔吉耳旁小聲說了什麼,孔吉向父親行一禮,充滿離去了,屋內出現短暫的安靜,不知過了多久,項莊才輕嘆一聲,回道:“伯父,我雖然奪下繡球,奈何家中父母雙亡,已無人做主,待我回去,稟告叔父,由叔父做主,你看如何?”
“砰……”孔鮒猛擊桌案,屋內寂靜無聲,過了許久之後,孔鮒鐵青着臉,起身怒道:“你既然已經奪下繡球,就要對我女兒負責,否則,我們孔家日後如何在睢陽立足?”
孔鮒聲音冰冷,每一句話,都如炸雷般,震人心魄,短暫的沉默,孔鮒已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這件事,已成定局,我會讓吉兒代替我,去項家提親,你們若是賴婚,我會讓全天下知道,你們項家是什麼樣的人!”
孔鮒這是在威逼?還是在恐嚇?項莊心中無耐之極,不管他是用什麼樣的手段,自己有錯在先,只得拱手回道:“孔伯父訓斥的是,我一定會去稟告叔父,儘早提親。”
項莊肯認錯,孔鮒心中的怒氣消了幾分,這時,孔吉匆匆入內,在孔鮒身旁,小聲嘀咕片刻,孔鮒略顯吃驚,匆忙離去,剩下孔吉,雙手抱拳,笑言:“家中來了幾個貴客,家父需要招待一下,請衆位稍等片刻。”
三人拱手,孔吉離去了,屋內終於恢復了輕鬆的氣氛,項莊長舒口氣,這次,自己真是惹火燒身,若是叔父知道,自己在睢陽,居然不聲不響的帶回一個侄媳婦,不知道他老人家,會做何感想。
如此想着,項莊不禁苦笑一聲,魏咎和張不疑二人,正在談論着什麼,但項莊此時心中煩躁,無心細聽,只得輕嘆一聲,向客廳外行去。
“項兄,你這是要去哪?”張不疑好奇問道,項莊又走了幾步,纔有氣無力的回道:“我去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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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莊獨自在院中閒逛,孔鮒強硬的態度,讓他明白,這件事只能與叔父明言,到底叔父能否大營這樁婚事,項莊心中實在沒底,正在他煩悶無奈的時候,不知從何處,傳來了女子清揚的聲音: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古箏幽美的旋律迴盪,女子輕柔的聲音,吟唱着這首詩,項莊被這仙女般的聲音,迷醉了,他一邊聆聽,一遍向聲音飄來的方向緩緩行去,感覺,似乎身在天宮一般,這琴聲,這樂曲,彷彿天宮仙樂,就在項莊沉醉之時,穿過一道月亮門,眼前豁然出現那名彈琴的女子,只見她穿着一件青色的裙子,跪坐在軟席上,面前一個香爐,青煙梟梟,而她,卻在自我陶醉的彈唱着……
項莊被美麗的琴聲陶醉了,他半倚着月亮門,靜靜聆聽着,不知道何時,他居然閉上了眼睛,感受着,樂曲帶來的那份清幽,那份難得的自在。
優美的旋律,如仙鶴在山中飛翔,高聳的大山,直入雲霄,頑皮的孩子們,挎着竹籃,在山中採摘果子,美麗的少女,在山腳下的小溪旁洗滌衣物,粗野的漢子們扛着柴火,向家中行去。
太陽緩緩的上升,天空越來越亮,溫暖而和煦的日光照在大地每一個角落,多麼美麗的地方啊,這就是,傳說中的世外桃源嗎?
不知過了多久,琴聲嘎然而止,項莊睜眼看去,女子已發現了自己,但她卻沒有一絲的惱怒,對於這個不速之客,似乎早已預料到他的到來。
“我……只是路過,打擾姑娘彈琴了。”項莊尷尬的笑笑,轉身,準備離去,女子卻起身叫住了他:“公子,你就是……白天的那個人嗎?”
項莊微微點頭,笑道:“我叫項莊,很高興認識你。”
項莊轉身離去了,女子靜靜的看着月亮門外,已漸漸遠去的身影,不禁輕聲唸叨:“他……是項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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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府偏廳,扶蘇,子嬰等人在孔鮒下人的引領下,緩緩走入,剛進入偏廳,扶蘇四處觀望了片刻,不由大笑道:“想不到,孔府的佈置,比我想象中要儒雅的多。”
子嬰也在旁笑道:“這裡,更多是魏國情調。”
衆人各自找了個軟席坐下,幾名丫鬟端來茶水,擺放在衆人面前,行禮後離去,屋內,出現了短暫的寧靜。
扶蘇呷了口茶,看着叔父子嬰,笑問道:“叔父也曾行走四方,可曾見到過如此雅緻的客廳?”
子嬰擺手笑道:“七國紛爭不斷,戰火紛飛,硝煙瀰漫,我一生都在征戰中渡過,何曾享受過自由和無憂無慮,只如今天下一統,纔得到了難得的清閒。”
子嬰端起茶杯,啐一口,苦笑搖頭:“人生就如茶水,甘中帶苦,回味無窮……”
“好一個甘中帶苦,叔父何時學會悲天憫人了?”二人不禁大笑,這時,從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孔鮒焦急的聲音傳來:“公子扶蘇和皇叔子嬰來了,你怎麼不早點通知我?”
“兒子也是剛剛得知的。”
伴隨着腳步聲,孔鮒帶着孔吉,匆忙走入偏廳,孔鮒拱手行禮:“在下孔鮒,給公子請安,給皇叔請安。”
扶蘇趕忙起身,單手托起孔鮒,笑道:“是我打擾孔老了。”
孔吉也在這時,給二人見禮,不久,扶蘇拉着孔鮒,來到軟席上坐下,一旁,叔孫通慌忙行禮:“學生叔孫通,給老師請安。”
孔鮒見到叔孫通,心中已明瞭幾分,恐怕,扶蘇的到來,與此人有關,心中略顯不悅,但沒有表露在臉上,這時,扶蘇開口笑道:“剛剛行在街中,得知,孔老擇婿,我便駐足觀看了一會,令婿果然身手不凡,是個人才,將來必成大器,我在此,先祝賀孔老了。”
孔鮒笑着擺手:“公子客氣了。”
這時,孔鮒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站在扶蘇身側的蘇角身上,他不就是和項莊爭奪繡球的那個人嗎?難道……扶蘇此來的目的,是自己的女兒?孔鮒心中泛起一絲不妙的感覺,他略顯躊躇,扶蘇看出了孔鮒表情的變化,心中詫異,但嘴上卻不好明問,只得笑道:“孔老久居睢陽,孔家儒學怎能發揚光大?依我之見,孔老何不遷家去咸陽,那裡是國都,大秦的政治中心,可以廣招門徒,把儒學發揚光大。”
孔鮒沒有摸清扶蘇的意圖,只得謙虛道:“儒學其實,早已達到了頂峰,我們孔家在睢陽已傳了好幾代人,不想再動了。”
孔鮒說完,已經有丫鬟端來茶水,放在孔鮒與孔吉面前,孔鮒端起茶杯,剛要喝一口,卻看向一旁,扶蘇的茶杯,吩咐道:“再沏幾杯茶,給皇叔和公子等人換上。”
丫鬟領命離去了,孔鮒這才喝口茶,不得不將話題挑開,笑道:“公子這次遠道而來,不知所謂何事?”
話題終於聊到正題上,扶蘇不由笑道:“孔老莫急,請先聽我一言。”
扶蘇起身,在屋內走了兩步,整理言辭,嚴肅道:“自我大秦一統天下以來,文字統一,貨幣統一,衡量單位統一,表面上看,十分強大,但我心中很清楚,秦國外強中乾,想要徹底擺脫窘境,我希望孔老能隨我回咸陽,爲國家出力,爲百姓謀福……”
聽扶蘇之言,孔鮒心中稍安,他並不是爲自己女兒而來,但從扶蘇的話語中,孔鮒能感受到,扶蘇想要邀請自己出仕,本想拒絕,卻聽扶蘇繼續說道:“六國後人復國之心不死,天下百姓難安,我心甚憂,作爲秦國的長公子,責無旁貸,懇請,孔老給扶蘇薄面,隨我去長安,爲國家出力,也可將孔家發揚光大……”
扶蘇言語之懇切,讓人欣慰,若是旁人,也許感動得熱淚盈眶,慨然應允,但孔鮒卻是鐵了心的拒絕扶蘇,單單從秦朝的暴政,始皇帝東巡的鋪張浪費,百姓渡日之艱難,就有一萬個理由,可以拒絕扶蘇,但孔鮒不想把話挑明而得罪扶蘇,便嘆氣搖頭:“我……年事已高,恐有負公子厚望,願公子另擇他人。”
孔鮒拒絕得如此果決,扶蘇大吃一驚,心中怏怏,略顯不悅,沉吟說詞,身旁的叔孫通卻拱手道:“老師這幾年久居睢陽,對天下大事知之甚少,待學生一一說與老師。”
叔孫通剛要繼續開口,孔鮒已擺手說道:“我身體不適,不能久陪,還請公子,皇叔見諒。”
孔鮒回頭看向兒子孔吉,令道:“你替我多陪陪兩位貴客。”
孔鮒起身,準備離去,扶蘇心中不甘,沉吟片刻,沉聲道:“我今日所言,還請孔老三思……”
孔鮒離去的腳步頓了一下,但很快,他還是擺擺手,緩步離去,屋內,所有人皆默不作聲,子嬰輕拍扶蘇肩膀,已示安慰,嘆道:“人各有志,況且,孔先生年事已高,我們還是不要勉強人家了。”
叔孫通也輕嘆一聲,拱手向扶蘇請罪,無奈道:“看來,老師是真的無心出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