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用心良苦,想爲昭陽公主選駙馬,結果,晚宴上那麼多年輕英俊的王孫公子、風流才子,昭陽公主一個也沒有看中。
這日,皇上從昭陽宮回來,面帶慍色:“有這麼個不聽話的女兒,真是氣煞朕了!”
我試着勸慰:“皇上息怒,或許昭陽公主早已有了心上人。”
皇上皺着眉:“她從沒跟朕提起。”
昭陽公主雖說驕縱一些,到底是個女孩兒家,這種事當然羞於啓齒。
皇上沉吟半晌,對我說:“她生母去世得早,女孩兒家的心事,朕不便過問。愛妃和昭陽年紀相當,替朕去問問她!”
“臣妾遵命!”
當下,我便領了貼身宮女彩霞、彩雲往昭陽宮而去。
昭陽公主楊汐見到我,只微微福了福身。她身爲天之驕女,對我的卑微出身很是不屑。
我也沒放在心上,開門見山道:“那日晚宴,昭陽公主可選中哪位公子作駙馬?”
“不都告訴父皇了嗎?兒臣今年才十八歲,還想在父皇身邊多呆些日子,不想這麼早嫁人。”她撅着嘴,滿腹委屈的樣子。
“皇上憐你自幼喪母,待你特別嬌寵,怕你結婚後受委屈,所以遲遲沒有指婚。可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哪能一輩子都留在宮中?”
她跺着腳,沒好氣地說:“我到底哪裡招你們嫌了,非要急着把我趕出去?”
對付這個被寵壞了的金枝玉葉,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正思忖着該如何開口,外邊就有人通報:“楚王駕到!”
真是冤家路窄!迴避已是來不及,我只得正襟危坐。而一旁的楊汐從椅子上站起來,驚喜地說:“灝哥哥來了?”
“又叫灝哥哥?你應該叫皇兄!”熟悉的聲音甫落,一個頎長偉岸的身影出現在大殿裡。
“我就叫灝哥哥,一直都這樣叫的,改不了口!”楊汐雙頰暈紅,一臉興奮,與剛纔簡直判若兩人。
“改不了也得改!”楊灝深邃的黑眸朝着我的方向一掃,笑容可掬地說,“哦,貴妃娘娘也在啊?兒臣向貴妃娘娘請安!”
這樣一個大男人跪在面前,真讓人受不了,我上前扶他:“楚王不必多禮!”
他趁勢握住我的手腕,猛地一緊,又匆匆鬆開,臉上卻絲毫不露聲色:
“娘娘今日移駕昭陽宮,不知有何貴幹?”
“我是替皇上來問昭陽公主選駙馬的事,現在話問完了,我也該走了。”有他在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真是太巧了,兒臣也是爲這事來找昭陽的。”
我轉身,狐疑地盯着楊灝,他卻不看我,面對楊汐說:“我有一個非常好的駙馬人選,那天他沒有出席晚宴,我今日特向皇妹引薦。”
楊汐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我早說過,我不要嫁!”
“你還不知道是誰,就說不要嫁,等你見到他的人,肯定會後悔!”楊灝說完,就拍了拍手,對着門外朗聲說:“你進來吧!”
話語剛歇,一個男人走進屋裡來,只見他脣紅齒白,衣着華麗,貴氣逼人。
我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曹相國的三公子曹瑞琪。”
“微臣叩見公主殿下!”他俯身施禮,極爲恭謹。
“免了。”楊汐不耐煩地說。
“你還未向貴妃娘娘請安呢!”楊灝臉上的笑意不變。
曹瑞琪轉向我,低首斂眉:“微臣叩見貴妃……”
不待他說完,我連忙阻止:“曹公子免禮!”
他這才擡起頭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躲開他的目光,說:“你們好好談吧,我告辭了!”
“曹公子剛來,娘娘就要走,真是太不給曹公子面子了。”耳邊又響起楊灝那頗富興味的聲音。
我瞪他一眼,回頭問曹瑞琪:“公主生日那晚,曹公子爲何未參加宮中的宴會?”
“稟報娘娘,微臣身體欠佳,特向皇上告了假。”
楊灝說:“皇妹,這位曹公子既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又溫柔多情,整個京城你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
楊汐蹙起眉心,咬着下脣:“灝哥哥,你真的想要我嫁人?”
“不是我想要,而是你本來就應該嫁人!”楊灝依然帶着笑。
“好!”楊汐臉色蒼白,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滿幽怨,“只要灝哥哥喜歡,你要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
說完,她就轉身往門外跑去。
那曹瑞琪呆愣愣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我看了楊灝一眼,淡淡地說:“楚王不追上去勸勸公主?”
“娘娘爲何不叫曹公子追?莫不是娘娘想支開兒臣,好與曹公子敘舊情?”
我脣畔浮起一朵殘忍的微笑:“是什麼原因,我想楚王心知肚明。”
楊灝的笑容迅速隱去,蹙眉凝注我,片刻之後,他追了出去。
這邊,曹瑞琪被我絕美的笑容吸引住,脫口而出:“沈姑娘,別來無恙?”
“你怎麼知道我在宮中?是楚王告訴你的?”我板着臉。
“不,你進宮的那天我就知道。”他的語氣激動起來,“我曾隨家父進宮面聖,見過卓不凡。”
難怪他當時的臉色那麼蒼白,原來他早知道買我的人是皇上!
“後來我跟楚王說起,他不相信,直到晚宴那天見到了你。”
所以,在御花園楊灝肆無忌憚地侮辱我、輕薄我,就因爲我曾是青樓裡賣笑的□□!
我冷哼了一聲,問:“那你今天又是爲了什麼進宮?”
“當然是爲了見你。這一年多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別說得這麼好聽,你不是想作昭陽公主的駙馬爺?”男人沒有一個不迷戀權勢的!
“是的,我是想作駙馬爺,”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說,“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常常見到你!”
我被他的直言不諱震住了:“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爲了你,我無怨無悔!”他的眼睛依然像孩童一樣純稚。
沒想到,男人裡面也會有情癡!我嘆口氣,疲憊而無奈:“曹公子,隨你怎麼做,反正與我無關。”
“只要你讓我呆在你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他欣喜地說。
我不想再聽,轉身走出昭陽宮。
彩霞和彩雲跟了上來,問:“娘娘是要回涵煙殿嗎?”
我緩緩搖頭,信步來到了御花園。
御花園裡,牡丹開得正豔,一叢叢深紅淺白,繽紛綺麗,花團錦簇。
彩霞折了一朵豔紫的牡丹,遞與我。
我輕輕嗅了嗅,花瓣如絲緞般光滑細膩,幽香陣陣,沁人心脾。
我想起人比花嬌的楊玉環,豐腴美豔,李白曾有詩云:“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結果,這絕色傾國的妃子,卻在那個叫馬鬼坡的地方送了命,說什麼“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大難臨頭,那個軟弱的國君還不照樣把她推出去?
在皇權和江山面前,區區一個美人又算得了什麼?
我逕直離開了牡丹花叢,往僻靜的亭子走去。
還未登上臺階,就聽到了說話的聲音,側耳一聽,似一男一女在爭執着什麼:
“皇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任性?”
“不要叫我皇妹,叫我汐兒,你從前都是這樣叫的。”
“從前你還沒有長大,如今你已是大姑娘了。”
“我不要長大!汐兒要永遠和灝哥哥在一起。”
“傻丫頭。你要弄清楚,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兄妹又怎麼了?反正,你一天不娶,我就一天不嫁!”
“這麼說,你是要逼爲兄成親了?”
“灝哥哥,是你先逼我的!”
“我不是逼你,那位曹公子身世顯赫,風度翩翩,滿腹詩書,有哪一點配不上你?”
“我纔不喜歡那個呆鵝一樣的曹瑞琪,要嫁就嫁灝哥哥這樣的!”
“我這樣的人有什麼好?整日遊手好閒,只會往花街柳巷裡走,荒淫、浪蕩,不務正業。”
“灝哥哥,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瞭解?你出入青樓,夜夜笙歌,全都是爲了躲避我。”
“汐兒,你怎麼這樣想?”
“灝哥哥,我知道你疏遠我,是礙於兄妹的身份,但我不在乎,只求你不要把我推給別的男人!”
“你遲早是要屬於別人的。”
“灝哥哥,你也捨不得我,你也對我有情,是不是?”
“我當然對你有情,不過是兄妹之情!”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皇妹,你不能再執迷不悟!”
“灝哥哥,難怪別人都稱你爲冷麪郎君,以寡情薄倖出名,今日我總算見識到了。”
“汐兒,我這樣做都是爲你好!”
“哼,爲我好?你這樣說,父皇也這樣說,卻一個個都逼着我嫁人。更可笑的是柳貴妃,一個水性楊花的臭□□,憑什麼來管我?”
“汐兒,怎可如此出言不遜?請注意你的身份!”
“我這樣說還是輕的呢,她本來就是人盡可夫的□□!”
只聽“啪”的一聲,隨即響起語帶哽咽的驚呼:“灝哥哥,你竟然爲了那個女人打我?”
“我打你,是爲了讓你知道,身爲堂堂的公主,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不可以說。”
許久沒有聲音,然後,就見楊汐捂着臉,從亭子裡衝了出來。
當她經過我身邊時,用無比怨恨的目光瞪我一眼,猛地扭頭跑了。
我擡頭,正遇見楊灝自上而下的目光。
他看到我,沒有一絲的驚異,那雙烏黑的眼眸,深幽,沉靜,像一潭秋水,緩緩地包圍住我。
一剎那,我明白,他早就知道我在這兒。
“爲什麼打她?楚王不是也說過我紅顏禍水、賣弄風騷嗎?”我開口,打破了周圍奇異的氣氛。
在那一瞬間,我看見他眸中跳動着兩簇火焰。但,很快就被譏諷所取代。他揚起線條優美的雙脣,說:“原來貴妃娘娘躲在這兒,偷聽我們兄妹說話。曹公子呢?”
“他在昭陽宮,恐怕這會兒還沒走。”
“昔日情人久別重逢,貴妃娘娘要怎麼感激兒臣?”
“我不怪罪你就是好的。你把個曹瑞琪弄進宮來,是唯恐天下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