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結束後,時間已經很晚了。秦含真也顧不上休息,就去了上房尋祖父祖母,問牛氏:“方纔席上鬧的那一出,是不是祖母故意的?雖說可以試探沈姑娘和馮姑娘的爲人處事,但也太明顯了一些。恐怕席上有不少人都看出來了。”
大家都不是外人,席上的不是秦氏族人便是親戚,誰還不知道誰呀?八房的小堂弟雖然平日裡少見,傳聞也說他一向得寵,性子比較囂張,但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曾在人前有頂撞兄長的言行,更別說他平時對彰哥兒與祺哥兒還挺敬重的了。今日他忽然當衆發難,自家人自然是吃驚的,所以謙哥兒他們兄弟幾個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否則,只需要祺哥兒這個宗房長孫出面說一句話,早就有人把小堂弟抱下去了。
牛氏只是笑笑:“看出來就看出來吧。反正都是自家人,不是姓秦的就是親戚,不會跟我們計較的。”
秦柏有些無奈地說:“哪怕旁人都讓你三分,你也別得罪了人才好。不過是試探幾個小姑娘,你就要四歲的孩子配合你做戲。敦哥兒父母竟也由得你胡鬧!”
敦哥兒便是八房的那個小胖子,大名秦敦。看來今天這一場戲,還真是故意爲之。也不知敦哥兒小小年紀,怎麼就聰慧至此了,居然還能照着牛氏的意思,當場演了一齣戲,看起來演技還挺好。
牛氏翹起嘴角說:“敦哥兒機靈着呢,他爹孃也十分知情識趣。我本來沒打算叫他們幫這個忙的,是他們自個兒主動說願意出力。我想着他們與廣路有生意來往,也算是自己人了,讓他們家的孩子出面,總比旁人更可信些。”
說罷她便肅正了神色,鄭重道:“幸而今日試探了一遭,不然我們還不知道沈家姑娘是這樣的性子呢。其實說來也沒什麼不好的,有教養的大家閨秀,誰樂意去管別人家的閒事呢?好歹她不象她妹子,野心都快寫在臉上了,說是來幫咱們謙哥兒撐腰,其實就是想仗着侯府的勢欺負人,說的話也不中聽得很。真聽了她的話,一族裡好好的骨肉,都要反目成仇了!”
說罷她便露出了笑容:“馮家姑娘這樣的就很好,能說道理,也願意幫謙哥兒,還乾脆利落地叫人把敦哥兒抱下去,平息事態,沒讓事情鬧到我們那邊去。我早前就說她性子很爽利,果然沒看錯她。”
秦含真忙問:“這兩位姑娘都知道謙哥兒是誰吧?”得到牛氏肯定的回答後,她不由得皺了眉頭,“這麼說,沈姑娘早知道如果她嫁給了二叔,謙哥兒就是她的繼子了,就算不想管閒事,也不好眼睜睜看着謙哥兒爲難,也不吭一聲吧?她要是顧慮着大家閨秀的身份,不想惹事,完全可以讓丫頭們去勸和一下,就象馮姑娘那樣,找個理由把敦哥兒抱下去,事情就解決了。結果她從頭到尾就坐在那裡不動。這雖然不是壞事,可如果將來她嫁進來了,也爲了撇清自己,對謙哥兒的事不聞不問,那她這個後媽有跟沒有也沒什麼區別。”
謙哥兒如今跟着祖父母過活,日後也是指望祖父母更多,也許並不需要一位後母關心。但準備給他做後媽的人,至少要把表面功夫給做好了,又不會對他們兄妹不利,纔是合乎秦家人心意的媳婦人選。小沈氏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那她端坐不動,到底是真覺得自己不該插手管這件事呢,還是對這門婚事可有可無?
牛氏心裡也有些不大高興。她對秦柏說:“沈家姑娘不愛管閒事,也不是壞事。但她如此明哲保身,配安哥那個軟耳根,也不知道是福是禍。我覺得,還是馮家姑娘更合適些。雖說馮家家世差了一點,但安哥又不是長子,官位也不高,還是娶的填房。他先已有了兒女妾室,真挑個家世好的姑娘,也委屈了人家。馮姑娘這樣的就挺好,性情爽利,爲人公道,該管的事就管,該說的話就說,沒什麼顧慮不顧慮的。她跟前頭那個賤人完全不一樣,讓安哥娶這樣的媳婦,我才能放心呢!”
秦柏笑了笑:“我早就覺得你更中意馮姑娘多些,如今果然不出我所料。既然你拿定了主意,那就請宗房婆媳出面去說合吧。只是沈家那邊又如何?你先前還捨不得沈家的家世呢,如今真的能甘心了?”
牛氏聽得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說:“沈家家世是不錯,但他家姑娘也不是非得給我做兒媳。少英不是也沒娶妻麼?你覺得沈家姑娘配少英怎麼樣?少英也是殷實富戶家的子弟,又有進士功名在身,馬上就要授官了,頭一次娶親,一點兒都不會委屈了女方。況且少英素來有主意,將來的媳婦性子柔順些,事事聽他指派,旁的事一件也不多管,對他也沒什麼壞處。少英族人不可靠,親戚又都不靠譜,稍親近些的就只有咱們家。若能得一個人口繁茂的岳家,日後也有了助力。”
秦含真忍不住吐嘈:“祖母先前挑剔了沈家姑娘這許多不足之處,怎麼如今還要把她說給表舅呢?難道表舅的媳婦,就不能是個十全十美的人嗎?”
牛氏嗔道:“沈家姑娘也沒啥不好,只是不大適合你二叔罷了。她配你表舅,未必就不合適了。你小孩子哪裡知道這些?就少說兩句吧!”
秦含真一哂:“反正表舅的婚事,總要他自個兒願意了才成。您又不早說,若是早說了,當初表舅還在江寧時,祖父就不會早早把他趕回京城去了,留下來相看相看,豈不是更省事?二叔的婚事您和祖父能做主,表舅的婚事可不能。”
秦柏笑了:“少英的婚事,自然是要他自己點了頭才行。我與你祖母頂多就是幫着牽線,不可能爲他拿主意的。”
秦含真這才滿意了。
不過,她想起自家表舅的那點子心事,覺得小沈氏性情不壞,長相又有那麼一點象自家母親關蓉娘,興許這門婚事還算過得去?但如今吳少英遠在千里之外,還不知到京城了沒有,幾時能再見都還是未知之數,提什麼婚事呢?還是先放一放吧。回頭她先寫封信,把這些事都詳細說清楚了,叫李子去尋人送給吳少英,讓他心裡先有個數再說。若是他願意成家立業了,她這個表外甥女也樂於見到他能從此過得幸福美滿,而不是一直沉浸在哀傷之中。
秦含真收回思緒,就聽到牛氏在跟秦柏商議:“我們早些去把婚事定下來吧。這一回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婚事定了以後,還要合八字、過定禮,爭取明年就讓安哥把媳婦娶回去。他那邊總不能一直靠個嬤嬤主持內務。還有含珠丫頭,如今都快要週歲了,很快就要開始記事。叫個通房丫頭教養,成什麼樣子?安哥娶了媳婦,就有人照顧孩子了。”
秦柏問她:“既然要定下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安哥?總要他願意纔好。”
牛氏撇嘴:“他敢說不願意?憑什麼?!上一回娶妻,他不肯聽我們的意思,結果娶回來一個什麼東西?!這一次可再不能由得他胡鬧了。從小到大,他惹我們生氣了多少回?我從前都不跟他計較,但這一回,他要是不肯聽我們的話,老老實實把媳婦娶回去,那以後也別認我這個娘!”
牛氏看起來是真的很生氣,也鐵了心要把小馮氏娶回家做二兒媳。秦含真忙安撫了幾句,又扯開話題:“祖母,二叔人在大同,若咱們真把馮家姑娘配給他,那送嫁要送很遠吧?誰負責送嫁呀?你們會跟着去嗎?還有馮姑娘的弟弟,又要怎麼辦?是跟着他姐姐一塊兒去大同?”
這還真是個問題。牛氏想了想:“我們還得先回京城去。若是你二叔能回京城娶親就好了,大家都能省事。”
秦柏道:“怎麼可能呢?安哥如今是在邊鎮鎮守,輕易不能離開。除非給他調職,否則他還是要在任上娶親的。”
秦柏早就有話在先,不想把次子調入京城,而京城以外的地方,又以大同最適合秦安,因爲他在那裡待了多年,各方面的情況都熟悉了,上司同僚又清楚他的爲人,有什麼事也樂意護他一護。換了別處,可未必有這麼輕鬆的環境。所以秦安繼續留在大同是最好的選擇。如今他要娶親,婚禮自然也是在大同舉行。
秦含真提議:“要不就讓馮姑娘跟我們一塊兒進京,然後等祖父祖母去大同參加婚禮的時候,再一併護送馮姑娘過去完婚?”
牛氏點了點頭:“雖說麻煩些,但這麼做確實穩妥。再從族裡叫兩個侄兒陪咱們,最好是宗房出來的,一路幫着跑腿,順便照應一下馮家姑娘,也算是她半個孃家人。”
秦柏想了想:“馮家那個男孩子,是叫玉庭吧?這纔是她正經孃家人呢。不過這孩子雖然可以跟着他姐姐一塊兒去大同,但他功課不錯,前兒我在族學裡看了他的文章,又問了他一些問題,發現他底子打得極好。他這個年紀,正是要進學的時候,去了大同,未必能找到合適的先生,沒得耽誤了他。若是他們姐弟願意,可以讓馮玉庭跟在我身邊。我好歹也教出過幾個進士,想必還能指點他幾年。將來他有了功名,人也長大些了,再決定自己的去處就好。”
牛氏樂道:“都是親戚,你願意多收個學生,有什麼不好的呢?我看馮家姐弟定要樂瘋了!咱們家也不差這一雙筷子,就這麼定了吧。我明兒就去宗房尋嫂子與克良媳婦說話,儘快把婚事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