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貴是從小在趙陌身邊侍候的小廝,對他忠心耿耿。
當初趙陌被父親趙碩捨棄,趙碩爲了新娶的繼妻小王氏,把嫡長子送到大同前岳家溫家去。而王家又秘密聯繫上了溫家,兩家相勾結,把趙陌軟禁,意圖對他不利。阿貴爲了護住趙陌,助他出逃,受了很重的傷。雖然後來保住了一條性命,臉上卻落下了疤痕,毀容了。他是王府出身的小廝,自認爲毀了容貌之後,就失去了在主人近前侍候的資格。所以趙陌就把自己手頭僅有的私房產業交到他手裡,讓他去打理。
如今多年過去,趙陌今非昔比,阿貴自然也不再是當年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廝了。他如今掌管着趙陌在直隸境內的所有產業,包括田莊、店鋪、貨棧等等,偶爾還會參與船行、商行的經營,可以說是大權在握。他因爲臉上有傷,如非必要是不會出門見人的,也不經常到京城裡的肅陽郡王府來。不象阿壽那般,是人所共知的趙陌心腹。但即使如此,肅陽郡王府名下的所有人員,都沒有一個膽敢小看了他。
秦含真當然知道阿貴,還見過好幾次了,知道他是個老實又忠心的人,可能做事風格稍稍有些凌厲,不過考慮到他的經歷,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她隱約記得阿貴是趙陌幾名心腹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已經二十好幾了,而且應該定親了纔對。
她不由得問起趙陌:“阿貴不是已經有未婚妻了嗎?我記得是個富商人家的千金,是不是?怎麼現在又要求娶我們的丫頭?我可事先說明,我的丫頭是絕不會給人做妾的!就算阿貴是你的心腹,還曾經有過救主之功,也沒得商量!”
趙陌忙道:“瞧你想到哪裡去了?就算是阿貴,要納妾也是自個兒找人去,萬萬沒有把主意打到你的丫頭身上的道理。他原本是定了親事沒錯,但後來又發現未婚妻家裡不大對勁,便又把婚事退了。因此,他眼下還未娶親,仍舊是個光棍漢呢!”
說起來,阿貴也是有些倒黴。本來他跟前任未婚妻偶然相遇,也算是一段佳話。對方是富商人家的千金,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卻也足夠殷實。那位姑娘也是自幼讀書,又生得美貌動人,性情溫柔,本人與家裡都不嫌棄阿貴是僕役出身,手裡所掌握的財富並非他所有,而是替主人經營。人家姑娘願意帶着大批嫁妝下嫁,知道的人誰不羨慕阿貴命好呢?誰也沒想到,那家人原來是故意謀算這門親事的,就連阿貴以爲的一見鍾情,也是對方故意爲之,爲的就是借他這門婚事,攀上肅陽郡王府,再借郡王府的權勢,爲自家謀取利益。
若只是這樣,倒也罷了,願意將愛女下嫁僕役出身的男子,沒點圖謀是不可能的。倘若對方不是做得太過分,還跟阿貴相處融洽,趙陌這邊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偏偏那家人貪心不足,不但想要利用阿貴攀上趙陌,爲自家謀利,還想要利用肅陽郡王府的權勢,侵佔家族中另一支族人的財產。同時,他們還打算要插手到阿貴所負責經營的王府產業中,竊取王府的利益,養肥自己。
發現了未來岳家的圖謀後,阿貴絲毫沒有手軟,立刻就選擇了退婚。不管未婚妻如何痛哭咒罵,他都不爲所動。見對方鬧得厲害了,他還不惜打出肅陽郡王府的旗號來,打壓對方。直到對方家產縮水一半,還在家族內鬥中失利,知道惹錯了人,老實收手了,他方纔作罷。
只是這麼一來,世人便都知道阿貴不是個好拿捏的,而且手段狠辣,想利用他來謀取王府的好處,那是妄想,便再也沒什麼人膽敢向他提親了。阿貴的親事耽誤下來,拖到如今年紀不小了,才終於下決心要娶一個媳婦。
不過,這次他不再考慮從外頭聘娶了,直接求上趙陌,從王府丫頭中挑人,正院裡侍候的最好。因爲正院中侍候的丫頭,基本都是忠誠可靠的,教養、禮數等各方面都在水準以上,相貌就算不夠美麗,也至少是五官端正。阿貴考慮到自己的身份,覺得還是娶一個與自己同樣出身的妻子比較好。夫妻二人都一樣忠誠於肅陽郡王府,說話行事與對世事的看法觀點等等,都比較合得來,不會彼此格格不入。
趙陌對秦含真道:“上回他到府裡來時,就曾提過,想要求娶一個我們院裡侍候的丫頭。只要年紀合適,爲人懂事又忠心的,就可以了,相貌、等級、才學、技藝什麼的,都在其次。我就跟他說,讓他自個兒挑人去,挑中了,對方又願意嫁給他,那我就替他做主。我還告訴他,若是他看中的人不願意嫁給他,他也不許胡來,因爲王妃是不會任由旁人欺負她的丫頭的。這纔過去沒幾天,他又再來了,只怕是有人選了吧?”
秦含真斜眼看他:“這事兒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他要從我的丫頭裡挑人,也得我跟大家打聲招呼吧?難道還由得他私底下挑挑揀揀啦?”
趙陌忙笑着哄秦含真道:“我還能由得他這般放肆麼?放心,他不敢行無禮之事的,只不過是日常辦事時,能接觸到我們院裡的丫頭,試着說幾句話,相處相處罷了。再多的就沒有了。若不信,你只管問守門的婆子去,看阿貴是否曾經做過不守規矩的事?”
秦含真這才罷了,只是忍不住再囉嗦兩句:“你應該提前告訴我的!”
趙陌乾笑着賠了不是。其實他原本確實是想要告訴秦含真的,只是那天有事要忙,回頭就給忘了,如今纔想起,卻已經來不及。不過無妨,這事兒無傷大雅。不事先告訴妻子,正院裡侍候的丫頭事先也不知情,說不定還能少些麻煩呢。阿貴雖然毀了容,卻確實是手裡有實權的大管事。萬一有哪個丫頭爲人虛榮,欲藉機主動攀附,其實並無真心。阿貴一時不提防,娶錯了人,豈不是連累了他的終身?象現在這樣,所有丫頭都以平常心看待阿貴,阿貴才能真正有機會找到合適自己的女子。
秦含真也不是真生氣,叫趙陌哄了幾句,也就平靜下來了。她盯着趙陌吃了點東西做宵夜,早早催着他歇下。等第二天早上她醒來時,趙陌卻已經梳洗完了,也換上了吉服,預備要進宮。他坐在牀邊輕輕按住秦含真的肩膀:“昨兒睡得晚了,你多睡一會子吧。午飯不用等我,我應該是要在宮裡用膳的。”
秦含真撐起身體探頭看了看窗外:“今日好象是個陰天,你記得叫人帶傘和斗篷,以防萬一。出門前要記得先吃過早飯再走,不許空着肚子進宮去!”
趙陌笑着答應了,將她按回了被窩裡,道:“我這就去吃早飯,順道還能見阿貴一面,看看他到底選中了哪個丫頭呢。”
秦含真道:“要是問到了名字,記得打發人給我送個信兒來。我也好去問那丫頭願不願意。”
趙陌應了,小心替她把被角掖好,便轉身離去。秦含真睡了個回籠覺,起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了。她起牀梳洗,吃早飯的時候,豐兒拿了個信封進來:“這是外院遞進來的,說是王爺出門前給王妃寫的條子,事先已經說好了的。”
秦含真一聽就明白了:“拿來給我看看。”她放下碗筷,接過信封打開,拿出了裡頭的短箋,上頭草草寫着“蓮實”兩個字,不由得驚訝。但仔細想了想,又覺得這個答案很合理。
阿貴想要一個老實又忠誠的妻子人選,蓮實正好是這樣的人,又是她陪嫁的大丫頭,無論是身份還是忠誠程度,都是十分合適的。再想到昨日秦含真從承恩侯府回來時,問起府中事,蓮實向她稟報阿貴到了府中,那表情就有些異樣,說不定兩人私下亦有往來。
秦含真沉吟片刻,便把條子重新塞回信封中,繼續吃早飯。吃完了,便吩咐豐兒:“你讓蓮實來一趟。”
豐兒方纔掃了條子一眼,心裡還在疑惑是怎麼回事,聞言便應聲去了,不一會兒,就將蓮實帶了進來。
秦含真只留蓮實在屋裡,其他人都叫了出去。這動靜不免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蓮蕊遠遠看見了,想要打聽,但問得方纔在屋裡的人只有豐兒,自然也只有豐兒最有可能知情。她心裡彆扭,便催着蓮葉替自己去問。
蓮葉白了她一眼,但還是幫了她這個忙,去問豐兒了。豐兒又怎會說實話?更何況她本來就不知情:“我也不知道呢。王妃吩咐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了。”
蓮葉看得出來豐兒說的是實話,也不再多問,回頭告訴了蓮蕊。蓮蕊卻半信半疑:“王妃的事,哪一件是她不知道的?不過是故意瞞着我們,好顯擺自個兒受重用罷了。”蓮葉瞪她一眼:“少胡說,豐兒不是這樣的人。她有什麼必要衝我們顯擺自己?她不顯擺,也是最受重用的那一個。你少在這裡酸了!”
蓮蕊被噎住了,卻是無言以對。
秦含真召蓮實單獨說話的時間並不長,不一會兒,就把一、二等的大丫頭與有體面的婆子都叫了進去,高高興興地向大家宣佈:“阿貴向王爺與我求娶蓮實,蓮實也答應了。等我除了服,便請人替他們挑個良辰吉日,做主替他們二人定親。這是我們王府的喜事,大家都向蓮實道賀吧。她可是你們當中最早出嫁的那一個,又一向與大家交好,回頭可別忘了給她添妝呀。”說着還賞了蓮實一副豐厚的嫁妝,又賞了她一整套銀頭面,十匹粗絹,十匹松江布。
衆人都吃驚不已,豐兒是第一個向蓮實道賀的,隨即百巧、蓮葉、蓮衣、甘露、雨前她們也紛紛向蓮實賀喜。蓮蕊因爲吃驚太過,落在了後頭。看到蓮實一臉嬌羞地接受着衆人的祝福,她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