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赤州與天南交界處。
雨青桐從黑虎背上落下來,望着天南的地界,佇立良久。
“須凰琴取材自我族祖木,自族祖踏出這片天穹,已然不再是這一界能夠束縛。那麼須凰琴也就不是這一界之物,外界因果太重,小心被因果牽連。”
語畢,須凰琴被黑虎咬着送到秦音面前,然後轉身又馱着雨青桐往天南而去。
秦音看着懷裡的須凰琴,愈發迷茫。
“天外……?”
黑虎馱着雨青桐走了許久,雨青桐突然喃喃自語:“族祖,您讓我等的人就是他嗎?我已經等了太久,不然早就追隨您而來了!”
……
秦音到了天南,卻不急於去絕塵宗入役,時間還有兩個多月。
月寒還在榕城上使手中,西皇之女也還在榕城外,所以必須還要回去走一趟。
與高崖一戰,越級挑戰,雖是慘敗,可也是體悟良多。
修煉移山海之後,單純力量幾乎不弱於普通生死境,至於其他術法神通手段,有須凰琴的海量修煉記憶烙印,功法神通都是經過挑選才被記憶,可見更是不差。
可是不管多麼強大的力量,需要能夠被自己完全掌控,多麼高深的術法神通手段需要不斷熟練,才能夠不因此反而成爲桎梏。
儘管高崖不是普通的生死境,這可能是秦音敗得這麼慘的主要原因。可是無法否認的是,秦音根基太淺,如今滿打滿算才十七歲,修煉也才三年多,但是其修爲進境也是神速。
所以,如果可能,還是要儘量避免越太多級挑戰。不管怎樣,人總是有一個韌性的極限,如果把握不好,必然會絃斷弓毀。
桐州,西境。
一處邊城,自古多戰亂,幾個凡人小國連年征戰,互相侵軋,百姓多是苦不堪言。
秦音立在山巔,俯瞰山下方圓數裡戰圈。就在三日前,秦音經由此地,偶然間發現此處煞氣凝而不散,怨恨無盡,即使是白日蒼天,依舊宛如鬼蜮。
或許是想到魔初控制自己時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於是一時興起,便留了下來坐在山巔,靈念輻射方圓十里,卻是觀察不出個所以然。正至今日,本欲就此離去,卻偶然碰到晉陳兩國交戰,所以便在此多加盤桓片刻。
秦音往山下看去,有一處戰圈對陳國一方極爲不利:圍守在靠山處的一小股孤軍由於太過深入,周圍附近竟然沒有友軍跟上來,周圍的敵軍已經注意到這股人數大約近百的孤軍,一時間紛紛圍過來,收攏包圍圈,打算先一口吃下他們。
本來這樣的事情在戰場上是極爲平凡的,可是秦音發現,在這幾百中,有幾個身上竟然沾染了極爲深重的凶煞之力以及惡毒的怨力。
凶煞之力保護在幾人體外,凝而不散,惡毒怨力又想時時刻刻地侵染那幾人的精魂,卻被凶煞之力擋在外面,這就行成了一種相持狀態。
如此怪異,的確是令秦音極爲驚訝。
忽而,正在秦音細想之際,靈念顫動,遠處有修士來了。秦音收回了外放的靈念,收斂靈犀,卻見一女子飄飛而來。
來的女子眉間含煞,一身黑色武士輕裝又給她平添了幾分英氣。女子落在秦音身邊,卻對秦音視若罔聞,只是同樣往山下看去,注視着戰場的舉動。
很快,女子也發現了那處孤軍,冷漠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絲欣喜。正要飛身下去,卻又突然止住身形。
“此處凝煞,你爲何不取?”女子轉身問秦音。
“凝煞?!!”秦音面露茫然,“我爲何要取?”
女子見秦音表情不似作僞,便不理會,縱身落下山崖,將要墜時,卻是一個折身,在上空消失不見。
秦音正迷惘之際,那處孤軍異變突生。本是沒了支援的絕望孤軍,似乎都變了原來的打鬥風格,誓死一搏的悲壯被血腥殺戮替代。即使是身受重創,卻好像感覺不到一點疼痛,只是渴望着在揮完刀之後的下一次揮刀。
就這樣,晉國附近的軍士竟然不知不覺中有了退卻的念頭。生死之間對敵不該有絲毫的猶豫,有了畏懼,必死。
陳國這支孤軍登時成了屠戮的一方,一步殺十人這般繼續向着更深處推進。
儘管這百人軍隊已經是殺戮機器般的存在,可是戰場往往是爲了達到某種目的而形成,並非是單單的要殺光某些人。
所以,勝負將分之際,陳晉兩國不約而同鳴金收兵了。
而那支孤軍人數此時已經不到一半,剩下的四十多人竟在撤退的時候,莫名其妙地紛紛脫力昏厥,被同袍揹走撤離。
滿地狼藉的屍體被各自屬國派出的兵士帶走,只留下鮮血染紅了方圓幾裡的土地。
一戰過後,秦音陡然動容。
此處戰場原本存在的深重煞氣竟然消失不見,沒了煞氣的剋制,只覺遍地陰風陣陣。秦音通過靈眼可以看到,流血漂櫓之上,鬼蜮之門洞開,無盡的怨力在上空糾纏嘶吼。
最靠近鬼蜮之門的那處卻有一點宛如暗紅火焰的存在。
秦音遁至近處,看清火焰中盤坐着的人影,卻是先前那名消失不見的英氣武士裝女子。
可是女子此時的狀態卻有點不對,本是白皙的臉上此時被暗紅的光暈繚繞,周身暗紅之焰忽強忽弱,似乎是受到壓制,可又無法被完全壓制住。
雙目緊閉,眉宇間擰不開的痛楚糾結,以及沉重的喘息都表明女子此時必然是在行功緊要關頭。
秦音猶豫片刻,決定施手相救,可是剛剛將手觸及女子額間想要感知對方問題所在,女子卻陡然睜開雙目,目露凶煞,猩紅的眸子中狂暴的洶涌瞬間讓秦音明白事情不好。
果然女子凌厲出手,一掌拍出,秦音未能及時反應,被一掌拍飛,受了不輕的傷勢。
可是女子卻是得勢不饒人,欺身而近,再次出手想要將面前所見之人盡數殺了。
“道友,清醒!”
秦音錯身閃開,厲斥一聲,想要將女子驚醒,可是卻毫無作用,女子依舊攻勢很辣,沒有半點留手之意。
女子凝道中期的修爲可謂完全有着生死境的強大,秦音一時之間竟然在受傷的情況下漸漸不支。
無奈之下,秦音取出須凰琴撥動琴絃想要喚醒女子心神。
可是魔音逸散,令人神清氣爽,女子卻是沒有半點停滯,又是一腳踢在須凰琴上。
須凰琴忽然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唉……”
“未曾想,諸多歲月之後還能找到那人存留的痕跡……”
“主人,以煞養殺乃是曾經某代琴主的修煉之法,是爲正途。可是這小輩顯然不知天高地厚,妄圖更加強大的力量,卻沒有考慮自身的承受極限,也是不知死活。”
秦音轉眼想到紅塵戮功法影鏡中那位坐於上殿的男子,雖是溫潤如玉,可是捏那劍尖的一剎那,滿面的猩殺。他的神態卻與此時面前的女子有何不同?
只不過前者目中除了猩紅還有着清澈的理智以及肆意的嘲弄,現在的這個女子,目中除了猩紅只剩下渾噩的狂躁。
“可有解法?”秦音神意勾連,攝動魔琴之音,想要迷亂女子的心智,實行催眠,可是效果甚微,甚至不如清醒之音。只因其本就是處於一種類似半睡半醒的狀態。
“主人既有我在,也可解了她的痛苦,可是確實需要主人自己來分擔她大部分的遭遇,可願意?”須凰琴給出選擇。
秦音扭身閃開,道:“助我!”
說罷,須凰琴被他懸於高空,體內功法陡然轉換,掌中吸攝的感覺頓生,這是在霧羅宗面對霧龍時魔琴給的功法,可吸攝萬物。
秦音立足原地,女子瞬間欺身而近,四掌交接,秦音只留下不足三成的力量守禦自身,餘下七成盡皆化作吞吸之力,死死黏住女子雙手。
斧一交接,秦音靈力探入女子體內,頓時感覺到一股股狂躁的力量洶涌灌入己身,狂暴以及殺念彷彿狂瀾一般找到了宣泄口,輪流侵蝕着秦音的靈智,此時的他就像怒海操舟,隨時傾覆。
恰在此時,魔琴琴音嫋嫋,節奏卻是快了很多,彷彿在助兩人宣泄着殺念,或者說是壓制殺念。
煞氣化作的殺念以及狂躁在兩個人體內流轉,最後變成了大量堆積在秦音體內,女子自身只留下她可以承受的那一絲。
此時,秦音只艱難地維持着最後一絲神智。
“殺!殺!殺……”秦音終究是習慣了紅塵戮的狀態,很快就利用這股恰到好處的殺念修煉起了紅塵戮,完全版的紅塵戮!
一柄靈鐵鑄劍在手中作爲媒介宣泄着此時的暢快殺意,整座山峰碎石滾滾,幾個眨眼之間已是變作斜斜的平頭,並且還瘦了幾分。
至於女子早已在昏過去之後被掩埋。
半日之後,塵煙俱寂,只留下視線可及之內一片狼藉,山也塌了一半,戰場也被掩埋。
至於原本的兩個人此時也不知所蹤,只留下那柄靈劍變成幾十片散落在碎石之間。